“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这是前朝诗人岑参担任安西北庭节度使判官时所作，虽说所作地点在如今北秦西北边境的东南陇关，但描写之景与如今西北边关也差不了多少。

　　立于一处山巅的李北朔，头戴斗笠，左腰佩了一柄，身上还沾有来不及消融的雪花，正看着远处连绵几十里的布防总帐钦察草原南营，大几千顶营帐，通明灯火映亮半边天空。

　　迪化关往外，地势一马平川，这对边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千里边境，无险可守，这也是为什么大将军甄炯长年都住在边境的理由。

　　为守这千里的边境，甄炯将边军三十里一营驻扎在边境，同时向边境外百里放出斥候。一旦有敌患，附近几营和总帐都会收到消息。

　　李北朔到达南营大门已经是亥时，核对了官府鱼符验了身份，刚好进来一位身形魁梧的壮汉，听见李北朔身份，立马亮明自己射声校尉储赓的身份，迎接李北朔入营。

　　由于李北朔来钦察草原南营并没有事先传信，所以大将军甄信前日刚好去往东巡边，不在营中。

　　所以李北朔并没有去将军大帐，就和储赓逛了逛大营。

　　一路上，身形魁梧的射声校尉竟显得有些腼腆，跟在李北朔身后，从不主动说话。

　　大将军甄炯虽然不在，可总帐之内井然有序，斥候交接换班频繁，可见其治军之能。

　　由于大将军不在，李北朔并无在此过一夜的打算，向那射声校尉告了别就要离开。

　　身在军营的储赓，说起话来倒像是个文人墨客，“殿下在营里休息一晚再走？”

　　“不了，还是连夜赶路。”

　　“那末将同你一起连夜就走。”

　　李北朔回头看了眼储赓，以为他想攀附自己。

　　有着与身形不相符的玲珑心思的储赓连忙解释道：“刚才北巡回来，路上遇到一位蛛网的兄弟，带回密报。虽然蛛网回送消息不会只有一人一条线路，但大将军曾经下令，军中无论是谁遇到蛛网传信意外，都要将所托信件再传送到将军手中。末将此番回来，本就是要去寻大将军的。”

　　在迪化关听闻过舅舅治军的李北朔，记得似乎的确有这么一条规矩，于是嘱咐道：“我此行需要隐秘行踪，若是将军想要同行，就不要带弟兄了。”

　　“是。”储赓抱拳应答。

　　见秦王殿下没有骑马，储赓去了马厩，把自己骑回来的马换了一匹，然后用鱼符借了一匹马，递交给李北朔。

　　李北朔知道，此番带人，就不能像先前来时那般踏雪无痕地穿行，于是就没有拒绝。

　　一夜疾驰，第二日中午来到了边境一处名为锡县的县城，找了一处客栈喂喂马，顺便吃些东西。

　　要了些日常吃食的李北朔坐随便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这让储赓很是惊异，巡察富家子弟都不愿来这种破落地，何况皇室成员。秦王说进城吃饭的时候他还担心自己银钱不够，现在看来，显然是自己多虑了。

　　正在吃东西的二人，听着旁边一桌三人正在谈论一月前迪化关的山海会盟宴，说到如今北秦江湖复苏山海阁的作用如何如何，还提到当日咱北秦的秦王殿下与崂山孔德明一战。

　　储赓虽说早已耳闻此事，但再次从江湖之人口中听闻还是惊骇不已。

　　再想起昨夜在大营门前见到秦王殿下并没有牵马，才想到，或许殿下不骑马行程会更快。这让储赓对秦王的敬佩又多了一些。

　　忽然，听到旁边那桌有人说到，看到北秦军与草原上的蛮子厮杀，而且战况惨烈。

　　其中一个没有拿武器的，想来是练体行家的江湖人士说道：“赵兄是从南边刚回来的，大概是不知道，昨夜那支队伍是咱西北的虎贲骑，大将军亲自打造的一支骑兵劲旅。可惜了，那么多人马被包围，也不知道是哪位将军。”

　　在路上换了寻常百姓衣服的储赓当然不会被认出军人身份，听到旁边的谈论，瞬间慌了神，但还是保持言辞上的礼数：“三位兄台，敢问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其中一位使砍刀的男子出声：“当然，我三兄弟亲眼所见，本打算出手相救，但雇主不许，而且我们江湖人士在这种战阵厮杀并不占优势。”

　　“结果如何？”

　　“虎贲军突围而出，往东而去。”

　　储赓没再吃碗里的饭，看向李北朔，李北朔也知道，若非大战，虎贲军只有大将军能领，于是也就放下碗筷，同储赓一起出去。

　　到了客栈马厩，看见两匹马的饲料还没吃完，就让储赓牵了马，拿着自己的都护鱼符，去县衙的驿站换了两匹好马，继续往东追去。

　　路上，李北朔问向储赓：“往东再有什么大营没有？”

　　储赓回答道：“从此往东，一路上都是正常布防营，大将军带了五百虎贲骑，敌军起码上两千才能让大将军的亲军如此狼狈。如果敌军的目标是大将军，他肯定不会将这些敌军引向布防营。那再往东三四百里，就到北境了，那里有公主殿下的红袍轻骑，将军也许会去那里。”

　　李北朔认为储赓分析的有道理，二人一路快马加鞭，逢长亭换马，于第二日到达西北新州边界。

　　......

　　夜里，西北新州与北境岭北州交界某处山麓，两三百黑骑黑甲整齐排列。

　　前面，一位身披闪着月光的金甲，手持一柄长刀的老人在前面大声说道：“将士们，再往东去便是北境，北境不像咱西北广阔无人。北境是咱老北秦的根，你们无数父辈祖辈的根。”

　　“一路上，我五百虎贲骑与土罗、沙栏和乌克先锋合军两千五百人接触三十四战，我方损失不到一半，却斩杀敌寇近千。”

　　“派去沿路布防营的斥候不知道情况如何，向北境红珠公主也派去了斥候，但北境的红袍轻骑接到消息最快也得明天清晨才能到。”

　　“我也想带着你们活下去，可往南，往东都是我北秦百姓，往北是草原无辜的牧民。我们如今只能在此处撑到明天援兵的到了。”

　　“中卫将士们，北秦子民在后，老夫甄炯将与你们一起斩将杀敌，誓死不退！”

　　西北大将军甄炯说完这些鼓舞士气的话时，所剩两三百虎贲骑里寂静无声，可他说完，两三百虎贲骑气势如虹。

　　“北秦子民在后，誓死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