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楚山行4
话语既出,黑衣人便举起武器大开杀戒。楚门门派虽然人丁单薄,但只因楚门楚霸天之后楚家血脉一向都稀少,到这一代已经是一脉相传。而楚门分为两支,楚门门主必定要是楚家之后,而另一只是从楚门另立的组织当中挑选天资独厚并且忠于主上的人才,传授独门刀法。张宾斌就是从组织中选来的人。楚门组织到底要从事什么事情,有多少人,如何运作等等,即便是在组织中被挑选出来的张宾斌也不知情。楚门的组织直接服从于门主,并且永远效忠。
双方正在进行生死搏斗,邪临天却在其中安然淡然地说道:“楚门主,以你的聪明才智,居然认为我会在毫无准备之下,带着家眷入你这个虎口?”
他的一言惊醒了楚天。
“十年前你就输在没有防范我,今日没想到你竟然还会犯同样的错误。”邪临天继续说道。
楚天先将自己冷静下来,才反问道:“你如今人在我大殿内,插翼难飞,我现在还能防你什么?”
邪临天摇摇头。“对,你现在不需要防备我什么,因为我该做的都在之前做了。我上山之前,楚山下至少围了一万刚从边塞归来的士兵。正好这些士兵太久没有作战杀敌,正想好好磨磨刀。”
“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怕你们尸骨已寒他们都还不知道。”
“确实也是,远水怎么救得了近火呢?我也是这样跟将军说的,所以将军就率领了其中一半战士随我上山,如今大概就在这座大殿之外。”邪临天说道。
如今换作是邪临天一挥手,也不知道外面的人从何得知的信号,大殿的门从外打开,殿外密密麻麻围着士兵,整齐划一地站列着。
“邪临天,你什么意思?”楚天骂道。
“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明显。”邪临天邪魅一笑,花雨芍温顺地倚在他身上,“要开始了吧?”
楚天显然已经动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狠狠地瞪向张宾斌。“输了不要回来。”他只说了如此一句,就又坐回椅子上。
“娘子,请。”张宾斌已经起身领命,邪临天却还在和花雨芍打情骂俏。
张宾斌的刀尖将至,几路杀手夹击。花雨芍神色一泠,随手拨下鬓上银簮,看准来者的脖子抹去。发簪上早已涂满剧毒,是花雨芍认为最称手的武器。邪临天手中长剑挥舞,将张宾斌也挡在身外。
其实张宾斌早已心绪复杂,无心恋战,加上邪临天招式中均是退让,两人刀剑之间更像是敷衍了事。
却不料邪临天突然发狠,反守为攻。张宾斌措手不及,剑尖直指他的喉咙。邪临天最终没有伤他分毫。
“胜负已分。”他言语道。
张宾斌颓然看着面前的人。明明只是对面而立,竟让人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见天,剩下的事情就你代劳了。还有,要记得小心楚天,虽然他只是一个武功拙略的窝囊废。”
邪临天说完,伸手邀向花雨芍。花雨芍将银簪重新收入发中,微笑迎上。二人步出大殿。楚天在座位上气得发抖。
大殿里是还没有完结的厮杀。大殿外的士兵似乎没有兴趣进入其中,只有一个身穿盔甲,一副将军模样的人对其中大喊道:“今蒙圣恩,武林楚门门主才德兼具,威播四海。特赐为百户,良布百匹,领受朝廷四品官员同等俸禄。克日前往京城领赏。”
后又接着说:“若有不从,杀不赦。钦此。”
听到将军的话后,许多人已经领会当中的意思,不再与杀手纠缠,退到殿外。不少像牛大张般性子的人,也奋力砍了几个人之后,昂首阔步地离开。
楚天大喊张宾斌。张宾斌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机械地准备回到楚天身边。一直在大殿中沉默无语的孙宇道此刻出现在张宾斌身旁,挡住了他的去路,摇了摇头。
张宾斌从小受楚门恩惠,习武学字,最终才算成为江湖中一个角色。但他也因此从小被教诲着忠于楚门,以楚门门主为尊。纵使他赞同楚天的妄为,但那毕竟是楚家的楚天……
“孙大哥现在还没有出来,不会有事吧。”张大龙有些担心地问道。
“孙大哥向来行事谨慎,不会有事的。”陈环说道。
邪临天见赵将军,便过来礼貌一番。
“这次辛苦赵将军走这一趟。”
“哪里话。既然是圣上的旨意,那便是臣子份内之事。我还没多谢这位张大龙小兄弟辛苦领路。只是不知道这次圣上大动干戈,为的是什么?”
邪临天看了陈环一眼,诡秘一笑,“国君的旨意,我们怎能猜测,又怎能猜测得到呢?”
史十年在大殿里看得无趣,也出了来。谁知道一出来就被花雨芍看见,唤她过去。
本来邪见天见到陈环也没作他想,可是如今他、史十年、陈环三人在一起,徒然就生出一份不该有的尴尬。
“一月不见,史姑娘可好?”花雨芍亲切地问。
“还好。”她似乎没有太多客套的话要说。
个人皆是静默,连一向多言的张大龙都只顾着忧心地盯着大殿大门。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把大火,瞬间点燃了整座大殿。
“那家伙就是个疯子。那一群都是疯子。”从熊熊烈火中逃出生天的一个人还没有收拾好自己狼狈的模样,就不断破口大骂。
“大哥。里面什么情况?孙大哥还好吗?”张大龙凑上前去追问。
“谁是你大哥?我怎么知道谁是你孙大哥?到处的人都疯疯癫癫。”那人没有回答他就离开,走到半路还不忘回头指着大殿骂了两句。
幸好没过多久,孙宇道和张宾斌才双双从大火中出来。
原来楚天不愿屈服于朝廷,命杀手们拦着大门泼火油放火。若不是有孙宇道死劝,张宾斌大概也会像那些杀手一样,忠诚地随着门主一起葬身大火之中。
“丧心病狂。”邪临天听后置下如此评论。
眉梁城一役后,邪见天和花雨芍早已通过书信将前后种种向邪临天一一说明。听闻楚门邀约,知道楚天为人的邪临天怕再有大乱。毕竟这眉梁城外,若不是有周平和太子二人带着御林军打断,楚门的安排,怕也不止于几句口号。可是对于江湖之事,他区区一个邪临天,又能左右多少。直到他收到见天带来的固一隅的口信。
张宾斌当日知是陈环安排钟家势力将周平和太子送出安乐府,犹豫之下,他向陈环说:“楚门想一统江湖。”陈环不懂这江湖之事,但昨日张宾斌号令群雄之事这城内人尽皆知,但此刻又着重重提此事,肯定不是小事。
陈环将话原封不动地转述至固一隅。固一隅不同陈环,他多年来就置身于这片江湖,他自然知道个中厉害。也是他想到的这个计策,既圆了朝廷想招安江湖的心,也绝了楚天想一统江湖的意。
只是固一隅本只想让楚天屈于一个朝廷四品官不得胡作非为。谁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竟宁愿将一切付之一炬。但如果不是这份癫狂,又怎么会造就十年前的竹林十几条人命惨死。如果不是早已眷恋权力至痴,张宾斌又怎么会无法阻挠。
大火烧到入黑才渐渐弱了下来,一切仿佛尘埃落定。楚山上的各路人士逐渐散去。
局面总算平定下来,只是没想到,前后奔走将事情安排妥当的,竟是误入江湖的陈环。
“看来事情已经办好,在下就先行告退。”陈环是他们当中第一个提出离去的人。
大家也没想挽留,赵将军派了两名士兵护送陈环回江南。
大家商量之后的去处,邪临天、邪见天还有花雨芍自然就是要回到邪剑山庄,孙宇道邀请张宾斌一同到孙家小住一段时间,赵将军要回京复命,张大龙打算就近去拜访那位路上相识人。说到史十年的去处时,邪见天心中郁结难解,忽然起身,往山下去想要追上离去还不远的陈环。
“邪兄弟,你还有事?”陈环不解地问。
“我有话要对你说。”
陈环耐心地等待邪见天的话,邪见天支吾半天才说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回家。”他本以为这已经是总所周知的事情。
“回家之后做什么?”他如今活像一个追问大人问题的孩童。
谁知道这样的问题让陈环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成亲。再之后就该到朝廷安排的地方上任,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
这样的回答让邪见天理不清思路,傻傻地又问道:“和谁成亲?”
“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也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千金。”他说着,言语中带着几分的淡然。
邪见天思量许久,才再次开口问:“那史姑娘呢?”
陈环苦笑着,“蝶恋花,花随流水。喜欢一个人,又怎能受自己控制。所以不被喜欢,也只能如此。”
邪见天还半懂不懂呆立在原地,面前的陈环见此,又再言道:“史姑娘有她自己的心结,我解不开,便不是对的人。”
说完,陈环便拜别他离开。
大家都收拾好打算离去,等到邪见天回来,才一并道别各奔东西。
“史姑娘,你,打算去哪里?”邪见天又追向史十年问。
“江湖中人,向来都是四处漂泊,何必问去处呢?”她如此答道。
“你和陈公子?”他问道。今日,他不断地在提问,却始终未问到答案。
“陈公子不过是一时意气,才会说出那些糊涂的话,我不过是个江湖女子,他贵为当朝榜眼。我有怎有幸得到他的偏爱。”
月弦儿初露,似曾相似的场景,在邪见天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倾诉着自己遥远的盼望。
“若是我,如果是我……”他不知道这个如果下面该是什么,所以只将一句话说出来一半。
也许他想问的是,他是否是那个可以解开心结的人。
史十年走在邪见天前面,用恰到好处的声量说着:“一个月前大家分别之后,我去寻我爹爹。寻了几个地方,最后还是他和娘以前的旧居中找到。十几年来,娘的坟从来都没有被打扫过,旧居里面的一切,却依旧收拾得整齐干净。爹爹说他不愿意再惊扰死人的安乐。如果不是他史家传人的身份,娘就不会因为被作为要挟爹的人质而意外被杀。爹说他对不起我,要我一个女子去背负这样的责任,却又说,不愿意再对不起再多的人。所以他的一生,没有另一个伴侣,没有任何至交好友,甚至对我,他也甚少表现出过多的温情。因为对于我们史家的人来说,任何感情,都只会对自己或者他人带来伤害。”
“所以……?”邪见天听不懂她的话,他想要一个最简单最明确的答案。
“所以,请邪公子好好珍重。”
史十年的回答像是一句道别,邪见天呆呆地接受。
他说不清他心底升起的这份怜爱,是出于对一个江湖女子身不由己地惋惜,还是对面前这身影远去之人的爱意。
他没有再多的能说的话,只是看着一个珍爱的女子,遥遥远去,身影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