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对于周成婴来讲,蚩如怎么说也算是曾经帮过他,而现在他受了重伤,自己也不好意思置若罔闻,同样,心慈心善的杨欣欣也不想对这事视而不见,就算他们都知道他起兵谋反,为祸百姓,但既然姜淑求情,又有谢安做人情,若是不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在姜淑和姜铭的跟随下,杨欣欣来到了重伤的蚩如面前,只见他死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往日的杀气与霸气。杨欣欣仔细看了一会蚩如,就唉声说:“他全身被伤,无一幸存之地,气血毁陨,实则与将死之人无二!”
这番话无疑是让一旁的姜淑和姜铭更地沮丧失落,她们都低头不语,想等着杨欣欣的话中之意峰回路转。谢安也问杨欣欣,“欣欣姑娘,可有逆天之法,救他一命?”杨欣欣仔细去想鲍姑那百灸针法里面的详解内容,看有无价值回忆,但是百灸针法之用,侧重于养生调和,颐养静息之事,而非是蓄养气血,复元归神,这下可难住了杨欣欣。
屋里众人都好像在等着君主下令般地庄严肃穆,这让杨欣欣很不适应,看着姜淑和姜铭母女哀伤愁绪,杨欣欣终于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胡乱试一下吧,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姜淑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无论如何也只能同意,要不然他只会息死过去,再无生还可能。
说罢,杨欣欣就从怀中取出一包用碎布缝合成的布包,用力一捏的情况下,那些密密麻麻而又尖利无比的银针就弹现出来,这就是针灸一词里面所说得针,而灸则是用植物烟熏人体从而使他们活血祛瘀,温经散寒,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蚩如应该用不到灸。杨欣欣一根根取出银针,先是在蚩如的头部天灵盖的位置上一根刺下,后又在两耳旁的下方各植一针,在太阳穴、印堂穴位也都有银针镇位,后又在蚩如的胸口位置,临近胸前和腋下的位置各植六针,再然后就是在他左右肩锁骨和喉咙处再行三针,一共植了十四针。
在外行看起来,这些针灸位置自然是让人一头雾水,所以杨欣欣也没有去解释,在这种时刻,姜淑也自然不会去怀疑什么,所以也没有去问。在旁边略懂些医理的谢安看后不禁点头默叹,然后就说:“追魂索命十四针,这应该就是鲍仙姑参了一生所得出的人体医道最终秘密了!”
杨欣欣也微微一笑,说,“镇其血魄,封其心神,使得人气依在,无处徘徊,从而达到在重伤下任有一丝微弱苟气残存,而不至死。”但他伤得如此之重,而我也还未完全参透百灸针法,这下只是胡乱试之,是否有用就不得而知了,杨欣欣这番话无疑是又将姜淑和姜铭打击了一下。
“当日在仇池,我有不礼貌之处,请杨姑娘勿见怪,此次多谢了!”姜淑罕见而稀有的道谢让众人很是欣悦,杨欣欣上前,抚慰了一下姜淑后就带着众人出去了,说要让他静养,好的话可保住性命,不好的话可能会慢慢腐死,这全凭天意了!其实杨欣欣还有一事隐瞒了他们,那就是蚩如就算保住了性命,也有可能终身残疾卧床,若想起身站立,恢复如初,除非有奇迹。
走出到门外,看着余剩下的黑白无赦全都站立在院子中,周成婴看去,一股破败之情油然而生。的确,现在残存下来的黑白无赦仅为当初的一半人而已;影蜂被桓伊一剑毙命,避役为保姜淑和姜铭安全被活活烧死,而裴世熏、花不现和柳成荫就更不用说了,无一有好下场。
众人正走着间,谢府的门外就响起了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屋内众人听出了点气氛,于是就都停步下来,看向了谢安。谢安叫刘牢之去开门,然后又看向姜淑,姜淑明了,就示意黑白无赦全都退下隐蔽起来,不得出现。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周成婴杨欣欣和谢安三人。
过了片刻,谢府内传来了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看起来是刘牢之在引着客人进来。为保谢安周全,黑白无赦众人都只是隐下而已,并没有走远,一直都在暗中仔细地看着这一切。
谢安看向从外院进到内院的石门处,只见刘牢之在前,带着两位衣着官饰的人在着急的向前踏步,像是有万分急切的事情一样。
周成婴和杨欣欣也在暗中退下了。谢安独自迎上去说:“两位王大人,有何急事前来谢府,谢安有失远迎!”原来是尚书仆射王彪之和中书令王坦之来了。他们一见到谢安,就急忙说道:“安石,陛下病重,桓温目前正在服侍,我等怕有不妙之事,故才会前来与你商议,目前荀大人正在陛下稳住局势,我们还是快想办法吧。”
司马昱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了,由原本的小咳嗽变成了胸闷狂咳,直到现在的不时晕阙,宫中的御医都无对策,照此下去,估计将不久矣。桓温正是嗅到了这一敏感信息,于是就终日在司马昱身前服饰,个中之意许多大臣已然明了。
“安石,我怕陛下一时糊涂,而桓温又弄些手段,到时朝中有变故,可就无法挽回了!”王彪之在声色皆恐地跟谢安说着。谢安也觉得王彪之和王坦之两位大人所虑有理,于是就低头在院子中一起跟他们在想办法。
心急神慌之时,极难有完全的对策想出,目前的王彪之和王坦之都还在沉着苦思,但看起来毫无头绪。顿时间,那谢安就灵机一醒,看着王彪之他们说:“此时此刻,怕不宜久等,这样吧,待今晚夜深,桓温回府时,我等联合荀大人一起秘密进宫面圣,希望在最后一刻,扼住桓温。”
王彪之和王坦之来谢府见谢安,就是希望他能有办法,既然他这么说,这可能也是近乎唯一之计了。王彪之和王坦之听后当即就同意了谢安的想法,那就是今晚深夜一起秘密进宫面圣。
见王彪之他们走后,姜淑走出来说:“谢先生,今夜此行,是否要黑白无赦协助,若是需要,但说无妨。”刘牢之和周成婴他们也出来了,谢安继续想了一会,说不用了,有刘牢之一人就行。
没想到蚩如一事还未有十分的把握着数,宫里又发生这档子事,真是叫谢安疲于思索奔波啊!
晋国朝中,看起来桓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也并非过得安然踏实,司马晞死后,还有以王彪之和荀蕤为代表的大臣在竭力地扼住他,不让他肆意妄为。
深夜时,早过了把酒言谈叙家常的时间,街外巷道内,家家户户灯火熄灭,都在甜美的梦中歇息了。谢安和刘牢之没有坐上马车,而是选择步行去到皇宫门口跟王大人他们汇合。建康皇宫的南门处,王彪之、王坦之和荀蕤早就在那里等谢安了,谢安来到后,就跟着他们一起进宫。
由于前些天在建康附近的郊野外,有村民发现了一只巨大的飞鸟在天空掠过,这让那些人刚到诧异,以为是天现怪物,并将此事呈报给了在城内巡逻的桓玄,也因为这事,这几天桓玄也都在外勘察情况,没有回皇宫,不然谢安他们想进到去,还是有些麻烦的。
一行五人在漆黑的宫中熟悉地一路前行,大概“小心”地走了有半多个时辰,就来到了司马昱的寝宫前。司马昱的寝宫外没有士兵值守,因为建康的治安在桓玄的接管下,渐趋平静繁华,所以他就撤下了司马昱的贴身守卫。
谢安轻轻地推开门,跟王彪之他们小步地迈了进去,由于此行隐秘低调,故他们也没有掌起屋内的灯火。所有人都走到司马昱的病床前,谢安看着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司马昱,面色无光,阴沉暗淡,仿佛此时躺在床上的人是一个死人,更为恐怖的是他的脸已经开始慢慢腐烂,有一些脓血在渗出。
“陛下,我跟王彪之、王坦之和荀蕤几位大臣来看您了,臣是谢安啊!”谢安在轻声地呼唤着司马昱醒过来,但是直到说完,他都还是在死死地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在他们身后的刘牢之伸出手去想探一下司马昱的鼻息,但是当即被荀蕤给拦下了,喝骂他说:“放肆,此举乃是大不敬!”刘牢之听后也无言语就将手缩了回去。
不知是荀蕤那声喝骂声音大了些的缘故,那躺在床上的司马昱突然就醒了,在黑夜中看着几个模糊的身影,顿时就惊叫起来,“爱卿何为!”这声惊吓之中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让谢安不禁愤怒。
谢安跪倒在司马昱面前,说:“臣谢安听闻陛下身体抱恙,故深夜前来查看,请陛下恕罪!”说完王彪之他们也都跪倒在司马昱床沿边上。
这时的司马昱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但是耳朵还算灵活,他隐约中听到谢安二字,心里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气若游丝的语气说:“爱卿来了,爱卿终于来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后谢安竟然哭了起来,过后,荀蕤他们也在低声诉泣。王坦之上前一步,问说:“陛下,这几日来大司马都做了些什么,让你如此的惊恐?”
司马昱听见了王坦之的话,然后就用断断续续地微弱的气息在低声含糊地说了一些什么“摄政······辅国,逆党、起······起兵,虞舜”之类的话,但还没多说几句,就因突然的狂咳而干呕起来,那些断断续续的话也说不下去了,谢安他们听后,就知道了个中的意思,也知道桓温的心思和诡计。
荀蕤伏身在司马昱的病床前,痛骂着桓温是乱臣贼子,王坦之和王彪之相对而视,眼里闪出奇怪的神色。谢安伸出手去拉住司马昱的手,说,“陛下,大司马之企图,日渐暴露,这样下去不利于司马皇室的传替,我看还是得先做好预防,谨防,谨防······”说到这,谢安就听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继续说下去可就犯了大不敬之罪。
谢安哽咽着说完,但是那司马昱半聋半瞎的样子是否听见了全部,可就不得而知了。一旁的王坦之想叫陛下下旨安排好后事,确立太子之位,好让某些有所觊觎的人死心,但是刚想开口,却又陷入了一阵犹豫之中。随后,只见刘牢之从寝宫的大门处轻声小跑进来,来到谢安身前说:“先生,好像有官兵来了,我们还是走吧,避免引起什么怀疑。”
王彪之转头看去,好像还真有人在往这边跑来似的,于是就看向司马昱说:“陛下,夜深了,您还是先休息吧,下次我等再来看您!”众人顺着王彪之的话看向司马昱,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瘫睡在床上,还是如先前那副形如死人般的样子。谢安起身,带着王彪之他们一起走出来寝宫,再秘密地走出皇宫,各回府中。其实在他们转过身去临走前,司马昱举起了手,说了一句话的,但是由于病入膏肓的缘故,那细微的声音已经传不到谢安他们的耳朵里了,看着几个黑影渐渐消失,痛苦的司马昱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回到谢府中,谢安一夜未眠,倒不是因为知道了桓温的野心而担忧,而是为了晋国未来的大统而苦虑,陛下之日已不久矣,目前还是得快确立太子,好让朝中诸臣众心归位,继续将这个晋国经营发展下去。
天还未亮,彻夜未眠的谢安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于是就猛得翻身起床,穿好衣服就去到了周成婴的房间外叫醒了他,然后他就叫醒杨欣欣,杨欣欣再叫醒姜淑。
她们全都来到了谢府的院子处,谢安站在那里,见她们来了,就将他在床上所思一事跟她们说了:“欣欣姑娘,姜夫人,昨夜我与几位大臣秘密进宫面圣一事,怕已泄露,此时的谢府,极有可能会被人贸闯搜查,若是让他们搜到些什么,无中生有之事,已不少见。”
“谢先生想我们怎么做,但说无妨!”聪明的姜淑很快就听出了谢安的意思。谢安不浪费时间地说:“成婴,你跟欣欣带着黑白无赦等人离开建康吧,去到谢玄乞活军处先避风头,毕竟他们留在谢府、留在建康都有着不小的风险,何况蚩如还在我府······”姜淑知道谢安的难处,在早前,她也想过叫黑白无赦先离开建康,到外面去,怕会给谢安带来麻烦,因为蚩如受伤的缘故,也就没有让他们离开,但是现在是时候了。
姜淑说:“我立即叫黑白无赦跟周先生和杨姑娘出发,离开建康!”谢安点头同意,然后姜淑就退下了。周成婴和杨欣欣也做辑拜别说,“谢兄,后会有期”!“谢大哥,后会有期!”
在周成婴众人离去不久后,果然不出谢安所料,等天色明朗时,谢府的大门处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是刘牢之去开门。刚把门栓卸开,门外的许多官兵就旁若无人地奔涌进来,让刘牢之来不及出手阻拦。他们进入到内院里,肆无忌惮地翻查着些什么。
“奉大司马之命,前来搜查刺客逆贼!”一名看似士兵的领队在见到谢安后这么说道。谢安客气问说:“大人,这是谢府,何来刺客逆贼一说,我看大司马定是误会了!”那名士兵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让刘牢之看得极为不顺,手中的赤霄也在摇摇晃晃起来。
“昨夜有四五名歹徒在深夜潜进皇宫,意欲对陛下不轨,幸被及时发现,所以大司马才会命人在建康搜查的,荀大人,王大人等大臣府邸也被查了,现在还差谢大人的府上还未有过寻觅,谢大人,得罪了。”那名士兵说完后,就带着人进屋子里面翻找起来。
这时,刘牢之把头凑到谢安的耳边,细声说,“先生,桓温在荀大人府上找到了一批金子,于是就诬告他贪污,现在已经被关押起来了。”谢安听后与刘牢之面面相觑,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桓温已经盯上他们了。
随后的一个多时辰里,只听见了些许的噼噼啪啪地声音,屋里好像被他们在用剑柄在到处敲打一样,过后,那些官兵就全都跑到那个领队的面前,失落地说什么也没有发现,就连一块金子都没有!
谢安跟刘牢之迎上去说:“辛苦诸位将军了,府里什么也没有,定是大司马误会了!”谢安一脸陪笑,而那些官兵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客套一句“打扰了”就立即撤走,真是来去如风,不留痕迹!
府里现在一定是乱做一团的了,谢安看向刘牢之,问蚩如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刘牢之确定了官兵已经走远后,就说,“她们都被我秘密安置在门口顶上的小阁楼里了,那些官兵有目的而来,肯定不会怀疑在进门处的地方的。”谢安想这次应该是安全的了,于是就跟刘牢之快步跑到门口处,刘牢之搬来一把梯子,让姜淑和姜铭依次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出来,而蚩如则是由刘牢之上去亲自背下来,听见了远去的步伐,姜淑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桓府里,在得知是谢安和王彪之等人曾进宫秘密面圣后,桓温心里怨恨不已,本来他就快要跟司马昱谈好了,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是不知为何,就在今天,那病重的司马昱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改变了自己那个“过分的要求。”这让桓温心里很是不悦,想抓谢安和王坦之那些人来治罪,但又找不到借口,胸中一股闷气正在无处发泄。
正在生闷气的桓温突然感到胸口有些发闷,而头脑又有些昏沉,他以为是被气的,随后又感觉全身瘙痒,一股异于平日的感觉涌上桓温的身体和心中。这时,桓冲突然就来到桓温面前,跟他说:“大哥,宫里的人正等着您上朝呢,要备好马车吗?”
这下桓温才想起自己还有朝议一事,便想动身,但是屁股刚一离开椅子,桓温就又坐了下来,跟桓豁说:“罢了,我不去了,让那些大臣闹去吧。”说完就转身回了房间。
这晋国朝议,难道没有了桓温就进行不下去吗?原来是在司马昱病重不能行走后,朝中诸事多是桓温给予疏批,朝中的大臣有事也是直接向桓温汇报,这时的桓温,已经相当于辅政大臣了,但是辅政一位并不能满足桓温的权欲心,他想做到摄政大臣的位置,那就是直接将朝政全权揽过来了。他也是这么向司马昱提议的,怎知本就已经答应了的司马昱突然悔改注意,不授予桓温摄政之权,所以他才会气闷闷的回到桓府中。
这个时候,朝堂之上既没有皇帝司马昱,也没有大司马桓温,众多的大臣像无头苍蝇般不知该当如何。最后,在褚太后的出面下解散了朝议,让百官先行回府,有何提议问题以奏折的形式上交,褚太后会亲自代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