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轩心里把整件事都猜了个七七八八,料想凤清也不能出面,而这老阁主也不是什么善茬,硬碰硬自己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索性就退一步。
“前辈所言极是,我在贵阁叨扰已久,是时候离开了,不过在临走之前,能不能准许我见凤阁主一面,有一件事晚辈想向凤阁主问清楚。”穆轩神色不变,大胆的盯着老阁主。
老阁主冷哼一声,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问清的,若是不想走,可别怪本座不留情的让人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到荒郊野岭喂狼!”
穆轩叹气道:“前辈怎能如此咄咄逼人,晚辈只是单纯的想见凤阁主一面而已,毕竟凤阁主对我有恩,我岂能视恩情于无物,连走了都不知会一声。”
感情是这老阁主软禁了凤清,才跑过来独揽大权的对他下逐客令,想必就算是凤清这次出面也起不到多大作用,指不定还会让这老姑婆火气更旺!
老阁主面露犹豫之色,心中掂量着穆轩所说的话孰轻孰重,最后做出了衡量,道:“我可以让你见阿清一面,但把该说的话说完,即刻走人,从此以后我不希望你在出现在阿清面前。”
说罢,点了一个梧桐阁弟子,让这个弟子带着穆轩去宗祠,见罚跪的凤清。
梧桐阁的宗祠,位于后山青峰山的半山腰,山下建筑栉比鳞次,山上则独独只有宗祠孤零零建立,云烟雾绕,如同仙境。
宗祠内,龙延香缓慢的燃烧,透出丝丝缕缕的香味,白烛棉芯上的火苗摇摇晃晃的燃着,蜡油一滴一滴的往下滑落。神龛上摆着五十多块排位,由高到低,最上面的就是梧桐阁祖师的排位。
凤清跪在蒲团上,脸色苍白,她都跪了一天一夜了,膝盖如同万蚁噬骨的酸疼,老阁主说她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起来,但她就是想不通,老阁主之前的梧桐阁女子是可以外嫁成家的,但到了老阁主这一代,为什么梧桐阁的女子不能拥有爱,也不能和男子交往,只能待在梧桐阁里孤独终老?
或许她幼年时听到的那些关于老阁主的流言蜚语,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诟病!
可是跪了一天一夜,感觉自己的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肿痛得很!但她就是想凭借心中的这口气,更老阁主杠到底,让老阁主妥协。
就在她想起身揉揉麻木肿痛的膝盖时,宗祠的大门被人推开了,她以为是老阁主来查探自己相通了没,又连忙的跪了回去。
走进宗祠,穆轩怔怔的看着凤清的跪得笔直的背影,觉得心里钝痛无比。
凤清并不清楚身后来的人是谁,以为是老阁主,为了展示自己的不妥协,她声音铿锵有力的道:“师父,你不必再劝我了,我心里是真心的爱着穆轩,我想他也是心里有我,到底有多爱我不敢断言,但我愿意为他放下所有的声明地位,和他远走江湖,白首不分离,还请师父成全。”
闻言,站在她身后的穆轩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只觉得此刻心被人用坠子狠狠的扎了几百下,流出狼狈艳红的鲜血,疼得身心俱颤!
他加快脚步的走上前,俯身一把把凤清揽进怀里,声音沙哑的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凤清被人突然抱住,愣了一下,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身体放松了下来,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阿汐告知你好好待在院子里吗?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穆轩道:“是老阁主让人带我来的。”
凤清眉色一凝,担心的道:“师父她去找你了?可有对你不善?”
她任然记得昨夜去找师父说这件事时,老阁主是有多么的火冒三丈,把她罚跪在宗祠后就去找了穆轩,准没什么好事。
穆轩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沉声道:“老阁主对我确实是挺不善的,扬言让我收拾东西滚蛋。”
凤清听了,利索的从蒲团上站起来,由于跪久了,一起来只感觉腿一软,差点又跪回去,还好穆轩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她声音不稳的道:“师父要赶你走!?不行,我要去跟师父说清楚!”
话音刚落,就准备抬脚走人,却被穆轩拉住了手腕,手腕上的力道随之一拽,她就又被穆轩抱进了怀里。
“你干什么!?”动作幅度很小的挣扎着,焦急道。
“不干什么,就是想抱抱你。”穆轩把她抱进几分,声音温和的道:“你也别去找老阁主了,她是铁了心里的要让我走,归根结底她是你师父,梧桐阁内除了你,权威最大的就是她,你的话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的。”
凤清眉头一皱,声音不稳的问道:“所以你是来和我告别的?”
穆轩不答,但凤清也从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老阁主可能出于一些原因,对男人十分有抵触,见不得有男人待在梧桐阁,哪怕是涉足半步都觉得是玷污,仿佛男人就是世间最穷凶极恶的存在,只有死绝了,她心中才会舒坦。
自己救了个男人回来,已是触动了逆鳞,况且对穆轩还诸多照顾,彼此相处得融洽十分,老阁主想必早就察觉到了其间端倪,只不过凤清只是和穆轩走的近而已,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影响到凤清的名声,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穆轩伤好就离开,离开了也就就此别过了,两厢忘怀也不过一息。
不过世事无常,她完全是把事想的太简单了。
“既然你要走,我也是拦不住的。”凤清叹息道:“毕竟你只是个外人,师父想赶你走,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穆轩道:“我并非全是来告别的,而是来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回答我。”
凤清眼露惑色的看他,似是在询问何事。
穆轩深吸口气,把心中那点忐忑压下去,斟酌着开口:“那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欠我一个答案,现在能回答我吗?”
凤清沉默了,刻意的躲开了穆轩灼灼的眼神,头低下去了又抬起来,欲语还休,欲言又止,十分的不自在。
就凭凤清为了穆轩顶撞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老阁主,为他跪祠堂的行为,这句话就不需要她回答了,已经原形毕露的摆在了眼前,哪里还需要他刻意的去问?
“你心里有我,对吗?”穆轩小心翼翼的问,生怕惊动了正在沉思的凤清。
凤清嘴唇张开了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把欲言又止表现得十分全面。
“我……”她支支吾吾着,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平日里她身为阁主,给人的感觉都是沉稳,临危不乱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仿佛她的脊梁骨永远都是直直的挺着的,永远都不会为什么事折腰——可是凡事有例外,她可以不为身外之事不折腰,但对于自身的事就不一定能做到一视同仁,就比如感情。
凤清道:“我,知道对你不该有那种情感,但是我……真的是……”
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份感情说出口。
喜欢是个很折磨人的东西,她根本就很难去面对这种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情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情灭,自己又会付出何等代价,所以她在穆轩的追问下词穷了。
穆轩握住她的手,感觉到了眼前人的颤抖,道:“你心里有我,但是你害怕了。”
这是个肯定句,容不得凤清反驳,就算是她想要反驳,挖空心思可能也找不到理由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凤清答非所问,声音涩然的道:“梧桐阁内有一条死死钉着的门规,那就是身为梧桐阁的弟子,尤其是宗主,在进入梧桐阁后就是永远都不能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更是不能外嫁。”
穆轩许是没想到梧桐阁还有这么一天规矩,脸色变得有些肃穆,道:“这谁钉的规矩?”
凤清道:“师父在担任阁主时定的,并严令后人不得更改,所以,我是不能和男人有感情的,身为阁主,必须断情绝欲,终身都困在梧桐阁。”
穆轩道:“老阁主为什么要定这个规矩?”
凤清道:“因为师父曾经因为对一个男人用情至深,最后被那个她爱的人害地她武功尽失,内力尽散,最后还是被师祖救回来才捡回一条命,修炼了《凰玉心经》才得以武功恢复,《凰玉心经》乃是梧桐阁秘籍,一旦修炼就会情感淡化,直到无情无欲,后来师父继任阁主,因为曾在感情上受过伤害,边严令梧桐阁弟子不得与外人有感情,必须断情绝爱。”
这些都是她小时候经常听身边的人说的,刚开始还不以为意,以为是老阁主年轻气盛,又得了梧桐阁真传,引得周边妒忌的人碎言碎语,并没有放进心里细细琢磨。而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当初的那些碎言碎语并非是那些人妒忌的编排,捕风捉影也是需要眼见为真的,但就凭这几天老阁主那种仇视穆轩的态度来看,她心里的猜测就已经二三两的猜对了所有。
情之一字,伤人甚深。
若非受过情的伤害,为何又要做出这些举动?曾经的年少无知造就了今日的冷血无情,满目疮痍的伤口疼得既狼狈又残忍,定下这条禁忌无情的规矩,归根结底是不再相信感情了。
听完,穆轩脸色逐渐冷了下来,道:“她自己被情所伤,那是她视人不清,要怪也只能怪她爱的人虚情假意,最后害得她不得不修炼《凰玉心经》,成为一个无情无欲的人,你们有没有什么错,为何要凭一己之私让你们也跟着断情绝爱?”
凤清只能苦笑,这要是拿来问她,可能她也给不出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有时候啊,并不是喜欢了就能毫无阻碍的在一起。”凤清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叹息自己情至深处,却不能说出口,还是在感叹老阁主情伤深重,毁了一生。
“或许有的时候,感情就是锁住人心的枷锁,能让一个人为之动容,也能让一和人坠入深渊,摧毁最脆弱的那根脊梁骨,这世间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人多了,可又有几个人真正做到了?不过是嘴皮子碰一碰就可以手到擒来的甜言蜜语,能有几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