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就是陆小凤？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明帝笑着说，“你为什么要带凶手来见我？”
“难道你不可以见吗？”陆小凤道。
“大胆奴才！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林安大吼道。
陆小凤看了看林安，摇摇头说：“世道真是变了，奴才的确大胆了，敢在客人面前如此嚣张？都说狗仗人势，现在看来，鸡犬如果升天还真了不得了。”
“什么？你……”林安刚要发作，明帝已经说话了，“不得无礼，陆大侠乃是朕的贵客，请陆大侠不要见怪，宫内之人没见过世面，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陆小凤道：“原来宫内也有未见过世面的人。”
明帝笑道：“陆大侠专程带凶手入宫，一定有什么事，难道是来请赏的？”
陆小凤笑了笑，说：“你可以赏我什么呢？”
明帝道：“你想要什么呢？”
陆小凤道：“我要的你不会给，你给的我不会要。”
明帝道：“噢？朕不明白你的意思。”
陆小凤道：“你让凶手进来就明白了。”
“宣他们进来。”明帝道。
莫紫衣走了进来，只有他一个人。
陆小凤奇怪地问：“他呢？”
“在外面。”莫紫衣回答。
“他不想进来了？”陆小凤满脸疑惑。
“不是，是侍卫不让他进来。”莫紫衣道。
“为什么？”陆小凤问。
“因为他带的剑。”莫紫衣道。
陆小凤明白了，但明帝还是不知怎么回事，他问道：“还有人没有进来吗？”
“是的。”陆小凤道。
“为什么？”明帝问。
“因为他带的剑。”陆小凤道。
“带的剑？”明帝似乎反应太迟钝了。
莫紫衣道：“因为要入宫就不能带剑，而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不能离开剑。”
明帝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他！宣他进来。”
林安道：“皇上的意思是……”
明帝道：“朕今天为他破一次例。”
陆小凤道：“你好像知道他是谁？”
明帝笑道：“我对江湖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相反，我还非常清楚。”
“哦？看来我还真小看了你。”陆小凤道。
明帝并没有介意陆小凤话的不恭，他接着说：“只是有一点儿我不明白，怎么突然间你们三个人会一起来见朕，而且成了凶手？”
“我的确是凶手。”莫紫衣道。
“你怎么会是凶手？”明帝问。
“你好像知道我是谁。”莫紫衣不相信地问。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何况你还是我的官员。”明帝道。
莫紫衣道：“看来你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只是你并没有全说对。”
“哦？还有其它问题吗？”明帝道。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莫紫衣问。
明帝被问住了，心想，你爹是谁与我何干？但他马上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所有的疑问都被这一个名字解开，这个名字与他的关系太大了。
“我爹叫李林章。”莫紫衣一字一字地说。
“李林章！护国公……”明帝没有再说下去。
西门吹雪已经走了进来，但明帝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他，他的脑子瞬间就被激乱。
林安也感觉周身在冒汗，因为这屋里的空气太凝重了，让人几乎窒息。
明帝道：“一切都是你做的？”
莫紫衣道：“不错，那是他们应有的下场。”
明帝道：“你还想连朕也一块儿杀了吧？”
莫紫衣道：“我是有这个想法。”
明帝道：“你认为你可以做到吗？”
莫紫衣道：“我们可以试一试。”
明帝道：“你知道吗？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朕就已经可以治你死罪。”
莫紫衣道：“今天我来了，就没有想过可以活着出去。”
明帝道：“你还算是自知。”
陆小凤突然说：“我知道你有戒备，但是如果我们三人联手，你有几分胜算呢？”
有几分胜算呢？对于明帝来说，即使有九分胜算，他也不敢去赌一次，因为他绝不敢去冒险，那唯一的一分失算或许就会让他失了性命，而他是绝不会拿性命做赌注的。而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就完全不同，只要有一分胜算他们都会去搏一次，因为他们就是在赌博，拿性命做赌注。
明帝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他干笑了几声，说：“朕不相信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会是偷袭暗算之人。”
“看来你倒是我们的知已，只不过今天我会破例一次。”陆小凤道。
“难道你们为了他，会把一世的英名毁掉？”明帝道。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天下的百姓。”陆小凤道。
明帝笑了笑，说：“那朕倒真的要感谢你们了，你们似乎是在为朕分忧。但这些好像不是你们应该管的事吧？”
“天下人的事，自有天下人来管，谁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一次说话的是西门吹雪。
“那么你们到底能为百姓做点儿什么呢？”明帝问。
莫紫衣道：“我问你，当年是不是你逼死我爹，又下令屠杀岭南无辜百姓的？”
“旨意当然是我下的。”明帝道。
“这就是你为百姓做的事吗？”莫紫衣道。
“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你们为什么不看看另一面呢？”
“我倒想听听你的说法。”莫紫衣道。
“不错，当年是我逼死李林章，可他一死，换来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的死难道不值得吗？再说，当年他根本就不必死，但他就是不肯归顺于朕，非要与朕作对，这能怪朕吗？”明帝忿恨地说。
“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话。”莫紫衣道。
“好，事已至此，朕就把这件事和你们说个清楚，这么多年了，这件事一直让人对朕产生误解，今天是该说清楚的时候了。”明帝道。
二
“当年天下大乱，诸王割据，战事纷纷，百姓民不廖生，是朕一点点将破碎的国家重新收复完整，恢复了太平。但在朕初登大宝时，仍有不少乱臣贼子在外继续作乱，朝中大臣也是各怀心事，也就是说朕的江山很不稳固。而李林章作为先朝重臣，在当时是很有份量的人，他的话可以影响许多人，如果他可以公开拥护朕，一定会使不少人的心安稳下来。”
“我爹不是归顺你了吗？”莫紫衣道。
“他那是迫不得已，他只效忠于先太子，先太子既然归顺，他又怎会不归顺？但在他心里，一直都不曾真正归顺过。”
“这有什么错吗？皇位本就是先太子的。”陆小凤道。
“但我那位皇兄根本就当不了一国之君。”明帝道。
“这只是篡位人找的借口而已。”莫紫衣道。
“信不信由你，如果他真的适合做皇帝，天下又怎会大乱呢？”明帝问。
“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野心之人。”莫紫衣嘲讽道。
“朕做皇帝有什么不好？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明帝道。
“只有你自己才会这样认为，我不仅不满，而且非常地不满。”陆小凤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帝道。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流落街头，缺衣少食吗？你知道有多少官绅恶霸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吗？你有听过百姓的声音吗？”陆小凤道。
“你根本不必问他，他又怎会有这份心呢？他只知道为了他的野心，可以将先朝重臣株灭九族，可以让无辜的百姓血流成河。”莫紫衣道。
“不错，这是朕做的，这是舍小取大。如果李林章死了，可以让那些见风使舵的官员铁了心的跟随朕，死一个李林章又算得了什么？如果血洗了岭南，可以让那些阴谋作乱的刁民老老实实，杀几万人又算得了什么？这样天下太平，更多的百姓不就过上好的日子了吗？”明帝道。
“那无辜的人就白死了？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陆小凤道。
“要做大事，就必须要有牺牲，这是不能避免的。你们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明帝问。
“但为什么做出牺牲的总是那些弱小的百姓？你就从不做出牺牲呢？”陆小凤有些愤怒。
“这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们出身为百姓呢？怪只怪他们的命不好。”明帝道。
“谁说没有办法？”莫紫衣盯着明帝说。
“我知道，你认为杀了我，这一切就可以解决了，但如果真的我死了，就能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吗？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只要有君，这些想法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们是我，你们也一定会这样做。”明帝道。
“我们绝不会像你这样卑鄙！”莫紫衣道。
“所以你们做不了皇帝。”明帝笑道。
“我们做不做并不重要，只要有称职的人做就行了。”陆小凤道。
“称职？什么才叫称职？谁都是一个凡人，谁也都只有一双手脚，一个头脑，天下这么大，就算累死，你也不可能管遍每一件事。”明帝道。
“所以要会用人，但你却没有用对人。”陆小凤道。
“什么样才算用对呢？”明帝道。
“至少心术要正。”陆小凤道。
“心术？谁又会在你面前完全暴露自己呢？君臣之间与黎民百姓之间一样，都是互相利用的，他们利用我取得名声和财富，我要利用他们管理国家，只要他们有为朕所用的特长，朕自然就要用他们，至于其它，只要不影响到江山社稷，你又能再挑什么毛病呢？十全十美的人上哪去找呢？”明帝道。
明帝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了，实际上他们也无法反驳，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观点永远也不可能一样，所以谁也无法理解对方。
“那你为什么要用卑鄙的手段暗害刀泰？”西门吹雪道。
“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明帝的话等于是承认了。
“你不用紧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已经死了，对于这样一位武学宗师，你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我想象不出你的心到底有多狠毒？”西门吹雪道。
“为了江山社稷，我必须要这样做。朕要统一大理，他坚决反对，朕也是迫不得已。”明帝道。
“所以你要找些替罪羊在午门斩首示众？”陆小凤突然明白了过来。
“不错，战前一定要人心稳定。”明帝笑了笑，说：“我发现你真的很聪明，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只可惜……”
“只可惜，为了江山社稷，我们还是要非死不可的。”陆小凤笑道。
“不错！因为你们知道的太多了。”明帝道。
“这只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当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陆小凤道。
“目的？做人谁又没有目的？那也要看你怎么去实现了。”明帝道。
“不错，比如说把私心隐藏在国家的旗帜下，而欲望借助于人民的利益来实现，不仅没有人会说半个‘不’字，而且还要为你歌功颂德，真是既做了婊子又立了牌坊。”陆小凤忍不住连脏话也骂了出来。
陆小凤的话确实击中了明帝的要害，他无法不介意那些肮脏的字眼，但他还是淡淡地说：“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做？”
陆小凤无言，谁都无言。是啊！如果是你，你又能怎样做呢？人世间的事，又哪有一个行为准则可以遵守？世界从诞生之日，就没有确定过，只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流水般地向前，不复回头。不要问春夏秋冬，不要管花开花谢，自然自有它永恒的规律，自然所赋予的一切，在冥冥之中也一定都有它的劫数，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沿着自己的路一直走下去，简单的成为我们自己。所以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他自己，所以人之间永远都有无法沟通的东西。
没有共同的语言，话就到了尽头，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没有必要再争辩下去，彼此都坚持自己好了。莫紫衣看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心里十分地愧疚，因为自己，使他们也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境地，他刚要说话，陆小凤却伸出手，接着西门吹雪握住了这只手。
莫紫衣几乎要热泪盈眶，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要做的就是紧紧再握住这两只手。三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一握，代表了一切。
三
我在一步一步向后退，因为我始终都在忍让；
你在一步一步向前逼，因为你总是认为我怯懦；
终于，我已无路可退；所以我只有迎向前，于是，空气中绽放了美丽的血花。
尾声
山间小溪流水，两岸绿树红花。几排茅屋若隐若现在丛林中。冬天已经过去了，冰雪开始融化，冲走了世间的污渍，所以，天地显得格外清新。
远处的山坡上，百姓已经开始了一年的劳作，他们在播种着一年的希望。人群中，两个小姑娘格外剌眼，因为她们似乎什么也不会，笨手笨脚地在向别人学习，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姐姐，已经春天了，莫大哥和陆大哥为什么还不回来？”
“快了，他们会回来的。你忘了陆大哥临走时说的话了？”
“怎么会呢？他让我们把粮食蔬菜种好，等收获时，他要和莫大哥一块儿回来品尝。”
“是啊！所以今年我们一定要丰收！”
“对！我们一定要努力，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太阳升起来了，红红的，照着大地，江山真的很美！山河映着日出，血色更加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