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金平听得,大惊。
“古大伯,关我香囊何事?”
胡生一呆,道:“俺也不知为何,适才埋头苦想,忽就想到了你的香囊。你这一问,俺到反还记不起来。待俺想想,待俺想想......”
董金平便停下等着他想。
过了良久,胡生抬起头来,满脸堆笑,道:“金平啊,你知道,俺本就没你爹爹聪明,你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机灵比你爹爹更胜一筹!俺想了这般许久,着实是猜不出,你倒也可帮俺想想。”
董金平吐吐舌头,道:“古大伯,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求我了?”
胡生却使起性子,道:“俺可不是求你,金平,你都这么大了,还是没上没下!”
董金平却追问道:“那古大伯是想干甚么?”
董金平倒也识相,过了一会儿,见胡生不睬他,便道:“好了,古大伯,我逗你玩呢!别生气,我帮你就是。”
胡生听到,这才满意。
便道:“俺这一路上便一直想着那张纸,你也看到了,上面有俺和你的名字,你爹爹妈妈也是留有姓名。想来这一切都因你娘是五禽派袁老四之女,唉!”胡生叹口气,又道:“你竟是袁老四的外孙!”
董金平这才明白过来,龙伯伯为何神色凝重,古大伯为何捶胸跺足。
董金平转念一想:“若是有朝一日我到了五禽派,哈哈,那倒也是有趣!”
他见胡生一脸严肃,便道:“可是,五禽派真有这么坏么?”
胡生答道:“说它坏,倒也不至于,总之不是个名门正派!五禽派亦正亦邪,几个头领却武功极高,你龙伯伯遇上他们,可就危险了!”
胡生又道:“先别说这么多,先把你那香囊拿出来给俺看看!”
董金平望怀中一摸,香囊竟不见了!
“不见了?”胡生跳起来,“金平,香囊你怎么会弄丢呢?”
胡生想了想,确是怪不得董金平,毕竟连自己也将《点物成兵大法》都给搞丢了。
胡生坐下来,凝神细想。
“那香囊到底有什么不对?”
董金平也坐下,但他想的却是:“古大伯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自己的香囊又是被谁偷走的?”
董金平突然想到一人,即是在竹林中遇见的那个自称“天下第一大恶人”的老疯子。
“他教我一出镖局便去找他,也不准我将这事告诉古大伯,我竟把这事忘了!”
董金平几乎跳起来,差点叫出了声。
好在胡生正在聚精会神地思考,并未注意到他神色有异。
“这事千万不能教古大伯知道!”董金平暗想。
董金平想着想着,却又犯了难:“那人看样子武功高强,还自称恶人,我该不该去呢?”
胡生突然叫道:“哎呀,俺在这儿想来想去,也终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得误了正事,眼见这天都黑了,俺们抓紧赶路才是!”
胡生像是在对董金平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董金平看着,想出个办法来。
“古大伯,当年你和我爹爹在竹林中结拜,却有个恶贼周刚。你们进了他老巢,惹恼了他。他于是乎气急败坏,下了阴招,对不对呀?”
胡生这时本就心烦,董金平却还提起了他的伤心事,不耐烦地道:“是。”
“那我得请教请教,要是在那之前,那恶贼周刚邀你们中一人去他山洞之中作客,你们俩谁去呀?”
这却激起了胡生的兴趣。
胡生向董金平答道:“俺想俺俩都不去!”
董金平奇道:“怎么说?”
胡生道:“恶人之邀,焉能去邪?金平,你既已知道那周刚是个恶贼,便本不该去。俺和你爹爹乃是患难之交,你爹爹便是为救俺而死,若换作俺,俺虽是不去,但也定会替董兄弟去引开周刚,不连累董兄弟!”
董金平听了,笑着道:“多谢古大伯,我明白了。”
董金平暗想:“古大伯曾说过,他愿为我去死。我不见了,他自然难过,但总比丢掉性命了好。古大伯伤还未好,只怕是斗不过‘天下第一大恶人’,我却不怕那老疯子,那晚听他说话,倒也有趣。想必......想必他没有要伤我的意思。又或许,他不是恶人?”
董金平于是又道:“古大伯,恶贼也会自称恶贼么?”
胡生想了想,道:“是,有些恶贼倒是有趣,那周刚就曾自称过‘恶贼周刚’,哈哈”,说着,胡生的脸上却转变得满脸怒色,“不过,他杀了俺董兄弟,俺们势必与他不共戴天。可惜。”
董金平道:“可惜甚么?可惜他有绝顶武功,却当个恶贼?”
胡生毅然摇摇头,道:“可惜他死了,俺们不能手刃仇人!”
说着,胡生脸上满是杀气。
董金平给吓了一跳。
胡生见状,适才的凶狠神情便即淡去,深色略显温和,问道:“金平,你突然问俺这个做甚?也好,是你长大了,知道报仇了?哈哈!”
董金平也不回答。
胡生又道:“金平,你爹爹是个好汉子,想来你娘也不是甚坏人。但俺们蓬莱派乃名门正派,五禽派虽不是甚么歪门邪教,但俺还得尽快请师父示意。”
原来,董金平虽然没有正式入门,但胡生在心中早已把他当作蓬莱弟子。
天色已晚,董金平吐吐舌头,道:“古大伯,我知道你念师心切,不过,我们已经赶了这么多天路了,觉都没怎么睡,是该休息休息了。”
胡生一想:“俺们本想在这乘龙镖局好好儿歇息歇息,却不曾想,遭到这等晴天霹雳。金平说的是,反正也不远了,十多年都过去了,如今休息会儿又何妨?”
于是朝董金平点点头。
胡生望望身后的乘龙镖局,此处虽是平坦地界,但走了一整天,连竹林也成了个小黑点。
胡生叹口气,便就近倚着颗枯树,眯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胡生默默腰间的酒葫芦,正待摸出来喝两口。
正在这时,一个怪声怪调的声音自他们头上响起。
“下面的小疯子,你没有如约应邀,你这是找死,知道么?要偷偷溜走来引开我?哈哈!痴心妄想!算你们识相,乖乖送上门来。‘天下第一大恶人’今儿个心情好,我只要你这个小娃娃!”
那人说罢,便就胡生他们头顶上的枯树跳下来。
董金平大惊:“这老疯子竟来的这般快?看样子,我们适才的对话,全给他听见了!我们竟未发觉?”
还未等董金平细想,不及胡生反应过来,那人十指犹如鹰钩一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了董金平的后衣领,将他轻轻提将起来。
董金平见胡生神色有异,定是这“天下第一大恶人”的身上有什么奇怪处。却苦于被那怪人抓住后领,看不到身后情状。
胡生问道:“你是甚么人?抓俺金平做甚?”
那怪人仍是副怪声音,怪叫道:“作甚?哈哈!你道我做甚?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不会再说第二遍!”
那人说罢,提起董金平,施展轻功,转眼便跑了小半里。
这人声音虽显苍老,却是步履轻盈,轻功高超;言语虽疯,功夫却毫不含糊。
胡生发足追赶,那怪人却好似有意无意的,总是与胡生离得半意里开外。
那怪人忽快忽慢地跑着,气力却好似永无止尽。可胡生就不一样了,他自从离开岳珂家后,连夜赶路,早就累得不行。此时又遭到噩耗,不由得身心交瘁、力不从心。
那怪人不紧不慢地、悠然自得地小跑着,似乎还远远未用全力。他身后的胡生,虽然是累得不行,却依然死死跟在后边儿。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太阳最后一缕金黄的光辉也已经被远方的群山吞噬,夜色也渐渐来临,模模糊糊间,早已看不清一里外的东西。
不过,这场追逐战还在继续。
胡生不知道是从哪里获取的力量,发疯似地追赶,口里不住叫着:“金平!金平!你别怕,俺来救你!”
尽管已经被时间榨干了气力,胡生仍咬牙坚持着;尽管步履艰难、越跑越慢,胡生却从未放弃。
在追逐刚开始时,董金平渐渐不再挣扎。
“管他呢!反正也不用我跑!”
他想着。
渐渐的,见着体力不支的胡生,董金平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古大伯!古大伯!我不怕!”他拼命地喊着,拼命地挣扎。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那人似乎带着董金平跑起来毫不费劲儿,又好像耳朵出了毛病,视董金平和胡生大喊大叫于不顾。
这里地势平坦,照常理应该逃脱不得。这怪人内力却深不可测,必定大有来头!
胡生这样边跑边想,想着这怪人是谁。
“这人一上来就抓走金平,到底跟俺是有甚么仇怨?俺到底在何处见过这武功极高的怪人?他是谁?”
“是周刚?不对,他眼睛完好;是金平幼时所见怪人?不对,她身上并无长毛......俺和金平甚么时候沾上这么许多仇家?”
来不及细想,夜色笼罩着大地,天上的云层厚厚的,也无月亮。胡生摸黑追赶着。
他知道,自己只要稍有疏忽,在这夜色中便会迷失方向,再也追赶不到。
他将适才慌乱的脾气渐渐平息,一声不吭,默默追赶。
那怪人性情如火,怎会不理不睬?他表面上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望后敲,心中其实早已按捺不住。
他听得身后没有半点声息,终于忍不住回头一看,见胡生依旧紧紧跟随。
他吼一句:“喂?后面的!怎么还是跟着不放?”
胡生可不比他,沉得住性子,还是不搭理。
那怪人见此现状,好奇心更盛。
他不住问胡生,胡声也没说一声。
“怎么了?是聋了还是哑了?”
说话间,那人不觉放慢了脚步。
胡生和董金平不由得大喜。
董金平拍拍那人肩膀,道:“喂,老疯子,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听是不听?”
胡生知道是董金平在为自己拖延,也提起精神,发足狂奔。
那怪人却是答道:“休要唬我!我抓你来就是与我做个伴儿,等甩掉后面儿的那个,慢慢说无妨。”说着加紧脚步。
董金平仍不死心。
“真是不听?等会儿我可就不说了!”
那怪人不答,但董金平知道他是在强忍着不问。
董金平便学道:“老疯子怎么了?是聋了还是哑了?”
那人却停下来,仰天长笑,不住大叫:“有趣!哈哈!有趣!”
眼看只有不到半里远近,如此好机会怎能放弃?胡生几乎以为,自己能救回董金平了。
没想到那怪人顿一顿,接着道:“‘天下第一大恶人’耐着性子陪你跑了这么久,你这辈子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上一遭了!哈哈!哈哈!”
那人怪笑着,胡声和董金平不禁打了个寒战。
董金平大着胆子问道:“你想做甚么?”
那人不理,笑着不停。
那人怪笑一声,狂笑便即骤停,但适才的声音还在久久回荡。
“哈......哈......哈......”
胡生不由得心惊胆战。
要知道,这里四面皆无高山,声音却让人震耳欲聋,还久久回荡,此人的内力真乃雄浑至极!
董金平带着哭腔大叫:“古大伯!你快走!你快走!”
没想到怪人道:“哪里走!你今日若能接我一招,我自然放你一马。若不得已,生死便也由不得你了!但是,你若想将这孩子抢回去,下辈子再做你的美梦罢!”
胡生这些天来精神备受折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倒时自己定会宁死不屈,不教师门受辱!但金平,是无论如何也要救回的!
胡生大吼:“你待如何,随意!但把金平还我!”
说着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朝那人扑过来。
那怪人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说着从后背抽出根棍子,疾向胡生腰口“命门穴”直直戳去。
“扑通”一声,胡生哼都没哼一声,应声而倒。
“这可怪不得我!”
那怪人冷笑一声,重新将棍子插回腰间,便抱起董金平,扬长而去。
任由董金平无声哭喊。
待到怪人去得远了,胡声却缓缓坐起,掏出系在腰间的酒葫芦,葫芦上破了个大洞,酒水全漏了出来。
胡生提起袖子,把衣服脱下来,想用手拧干。不由得叹了口气,要知道,千幸万幸,自己虽是保住了性命,金平却也不知所踪了。
他揭开衣裳,任由晚风拂过。他站起身来,舍掉地上的葫芦、衣裳,朝着刚才怪人走的方向大踏步寻去。
也是这胡生命不该死,他却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葫芦和衣裳,正在一点点地被侵蚀,一点点地被瓦解、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