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山城,街边小铺。
“那一战,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天地黯然失色,万物即将归于混沌……”江晓吸溜着面条,一边和馒头讲述林岳和苏家家主那一战。
“那么厉害?那谁赢了?”馒头刚问出口,突然惊觉林岳身上有刚包扎好的数道伤口,讪讪收嘴,专心吃面。
林岳冷哼一声,试图保养打断成两截,看上去更加像废铜烂铁的无锋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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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山城,苏府。
“我——嘶,疼。”苏家家主苏醒,忿忿不平张嘴要骂人,奈何她浑身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稍微动弹就会牵扯伤口。
保卫整个南洲的苏家,和统领保卫整个南洲的苏家军的家主,在和林岳一战中受到了重创。
仆人清扫破碎砖瓦的声音一下一下地触动苏家家主的神经。那林岳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自己竟从未听闻过封剑门年轻一代有实力如此强大之人。
总之,是自己莽撞了。能四肢尚存地回来,还多亏……
苏家家主动动手指,一直坐在她房中为她擦拭红缨枪的男人才注意到她清醒了,激动地凑近她,虚握住她的手。
“夫君。”苏家家主一笑。
男人描摹着她的唇形,打手势:伤势不重,喝药就好。
这男人是苏家家主明媒正娶的正夫,阿冽。早年是陪伴苏家家主左右一起征战沙场的战友。也是苏家军前任副将。
但在多年前他因为意外失去了听力,由于听不到声音,渐渐也不再说话了。
先前苏家家主与林岳一战落入下风,正是阿冽及时出现将她救出。二人刚刚逃离,林岳剑势落下之处就爆发出轰然雷响,苏府一半建筑清零。
阿冽打手势: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
提及此事,苏家家主脸色一沉。“封剑门,我苏家世敌。你去拿我书桌暗隔里的册子来。”
阿冽依言身形一晃,再出现时手中多了一本小册子,纸张发黄,边缘破破烂烂,但依旧清晰可读。
首页上书五个大字:徐罪全录。底侧小字又题:本册为主人重要之物,拾得者归还重谢。联系莽山城苏御成……
“苏家和封剑门的仇,早在百年前我们祖先枪神苏御成和小人徐乙丹那一代,就结下了。”苏家家主咬牙切齿,指那册子。“你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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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剑门和苏家的情谊,早在百年前封剑门第三代掌门剑圣俆乙丹和枪神苏御成那一代,就结下了。”林岳道。
“二人的事迹都被记载在徐掌门与友人的往来书信中。那些书信我看过许多遍,倒背如流。”
“倒背一下。”江晓吃饱了撑的。
“晴月三,试比苏与,大颇步进苏,友唤而喜吾……”
“打住,我错了。正背吧。”
——
阿冽翻开了那本《徐罪实录》。
“三月晴,徐来深山扰我修习,我怒之以这几日体悟出的枪决回应,此小人敌我不过,竟然几日后带人以多欺少,我落败,可恶!”
下附小字详细记录枪决要点和改进之处,还有简易小人图帮助理解。
——
林岳开始背诵。
“《与刘伯兄书》:三月晴,吾带美酒进山中与苏同饮,苏不饮,吾独饮之,快哉,惜哉。吾醉而舞剑助兴,苏亦舞枪而和,其步法,枪法,进步颇大。吾大喜,唤友人一同助其修习。诸位皆尽兴而归。”
林岳道:“其余内容就都是对那美酒的评鉴和山水风光的诗词。”
——
阿冽继续往下看。
“五月阴,有百姓状告莽山城内有恶霸拖欠工钱霸占良田欺压百姓,我便提枪下山欲惩恶扬善。到那恶霸家门前,竟然看见徐姓小人与恶霸把酒言欢。徐姓小人还邀请恶霸去封剑门!果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渣渣和滓滓臭味相投!”
下附小字详细记录枪决要点和改进之处,并且继续画简易小人图帮助理解。
——
林岳继续背诵。
“《与赵仲兄书》:五月阴,吾探访酿酒大师易老。与其共同探讨美酒之道。易老言酿酒必择优材、投入不惜工本,吾受益良多。听闻易老为酿美酒欠债累累,日日不敢出门,言有债主相逼。吾不忍如此匠艺遭难,便为易老卖剑还债,为其在封剑门寻了一处适合酿酒之地。盼有朝一日能闻酒香而终日醺罪,若然得此,一生无悔。”
“其余内容还是讨论酿酒工艺。”林岳说。
“不对啊,这徐乙丹不是剑圣吗,剑都卖了?而且怎么所作所为都只是个普通酒鬼?”江晓疑惑。
“前脚卖了,后脚封剑门就赎回来了。剑圣皆能以气化剑,佩剑作为周转之物也未尝不可。至于酒鬼……”林岳嘴角抽抽。剑圣徐乙丹留下传奇无数,但几个污点都是喝酒误事。
——
阿冽再随手一翻。
“七月雨,南洲汛期,莽山城被大水困住,我于各处搜寻被困百姓,辗转多日无眠。幸得各位八方友人相助,与我一同救助百姓。”
这条很正常。
阿冽翻到背面,发现整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面记载了所有前来帮助的友人,唯独空了一处,写了个徐字,又用朱笔划掉。
朱笔小楷书:言而无信,小人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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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浮光跃金,锦鳞游泳,桂飘十月……”
“不对不对,格式不对,不都是时间天气人物时间吗,怎么突然文风那么文绉绉的。”江晓听着不对劲,打断了林岳。
“的确不对。因为这一处并非徐掌门所书。七月时他着急赶路摔下山崖,顺崖底暗河漂流到一处小岛,两个月后才回到封剑门。再回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因为医治不及时看不见了。”
“这一处是当时的无双剑宗宗主所载,描述了徐掌门失明后的一些事。徐掌门的眼部牵扯暗伤,往后再喝酒可能丢了性命,徐掌门便让人把他珍藏多年的酒都送去给苏御成了。”
江晓大受感动:“这多真挚的情谊啊,把自己最重要的宝贝都送出去了,果然苏家态度那么差这其中是有误会的。”
——
阿冽啪一声合上册子,脸有怒容,向苏家家主比划手势:以多欺少、不学无术,言而无信还多次挑衅苏祖和苏家,真乃小人!
苏家家主冷笑:“枉祖上还曾轻信那小人!那年苏祖没日没夜救助百姓积劳成疾,东洲各门派又觊觎南洲已久,趁火打劫要吞并南洲。”
“苏祖带苏家军在不过崖阻拦南洲各门派,拼死一战才保住了南洲,但苏祖伤病交加,最终战死沙场!可笑!苏祖死于东洲各门派之手,那徐乙丹身为东洲八百门派第二大门派封剑门的掌门,竟然赶上在苏祖葬礼上送了五车酒!”
苏家家主咬牙切齿:“不报此仇,我枉为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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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御成收到酒得多感动啊。后来怎么样了?”江晓听得起劲。
“后来……没有后来了。据言很久以前东洲的几大门派就妄图联手吞并南洲,徐掌门一直不同意这个计划,多加阻挠。封剑门也是自那一代起,就被东洲诸多门派疏远。”
“那年南洲大汛,危难之中。东洲几个门派背着徐掌门对南洲出手,致使苏御成战死。徐掌门知道后大怒,提着剑就找上了那几个门派。”
“他都瞎了——”江晓惊呼。
“具体过程无人记载。最后徐掌门葬在剑冢,他那把佩剑的剑灵残破不全,是剑冢里最凶残的。”
林岳沉思:“细细想来,封剑门如今孤立无援,也许是那时候便留下了种子。毕竟徐掌门去找的那几个门派,几个月后都换了新掌门。”
徐、苏二人深情厚谊的故事他向往不已,连带着对苏家和苏家的鬼面铁骑都颇有好感,心神向往。
但如今封剑门面临如此危机,苏家却恶语相向。实在令林岳气愤。多年幻想破灭,也不过如此。
“安啦,照你那么说,我们争取苏家的机会还挺大的,就是看样子有什么误会。”
“误会嘛,解开了就好了。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南洲五城才聚首,你看才来莽山城第二天,我们就和苏家家主亲密接触了,照这个节奏,咱们五天搞定她啦。”江晓看林岳有点灰心丧气,如此安慰他。
末了,她又笑着随口说道:“要是苏家或者莽山城现在遇到啥危机,一不小心就跟华家一样灭族的那种,咱就有机会了。到时候狠狠地以德报怨雪中送炭,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还不是怎么都好说?”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了:“不过哪有那种瞌睡就送枕头的事。又不是小说。”
话音刚落,一道女人尖利的惨叫划破黄昏的天空。
“救命啊!苏家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