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池雨
小石头再回到屋里时，那个被小石头等人吓得惊慌失措的妇人的情绪已经好转了许多，不再如一开始那般仇视小石头等人，不过即便小雨滴将事情的前后告诉了她她也没有放下对小石头等人的戒心，仍旧抱着小雨滴缩在榻上的一角。
土坯房的里屋只有一扇很小很小的窗户，那扇窗户正开在妇人的身边，不过因为被外面倒塌的一块木梁堵住了半边，所以即便是小雨滴也不能够从那里钻出去。
小石头很清楚，如果那扇窗没有被厚重的木梁堵住，即便小雨滴很信任自己，这个老妇也一定会让小雨滴从那个窗口逃走。
这个妇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全然听不进去小石头等人的话。
小石头看了看段子安和刘芳美，段子安和他对视了一眼，而后拉着刘芳美把姚星宵和李折华推了出去。
而后屋内便只剩下小石头和小雨滴母女三人，除了守在土坯房外头的郭道庭和赵吏，段子安和姚星宵四人都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屋子里。
小石头看了看屋里的各样物品，而后掸了掸床榻的一角坐下看着那个妇人问道，“六日前，兵部尚书王清安的子嗣王小北在西阳门前鞭杀了一名守城兵，这名官兵可是你的相公？”
妇人没有答话，她死死地捂着小雨滴的嘴也不让小雨滴说话，但小石头看见小雨滴在听见自己说的话后就再次流出了眼泪他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半堵小窗透过一点黄昏撒在草席上，小石头看着那抹光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立在门口的段子安等人在听到小石头的问话后都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然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但已是司空见惯。
段子安几人都不愚笨，结合小雨滴先前告诉他们的信息，他们此刻也都差不多知道了小雨滴乞讨的前因后果。
当他们再看向小石头时，他们的目光中都露出了一丝惭愧的神色，而姚星宵则更显落寞。
刘芳美低声道，“我原以为最多死个人，却不想王小北会搞得人家破人亡。”
姚星宵点头说了一句，“王小北肆意杀戮的百姓不在少数，我本不以为意，却不想他竟然会斩草除根！”
段子安摇了摇头，“不是王小北的手笔，这背后必然有王清安的操控！”
段子安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李折华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堂堂尚书竟然会干这等腌臜事情！”
姚星宵的话令刘芳美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忙顿住脑袋小声纠正道，“是兵部尚书王清安！”
“似乎杨九郎还好一点。”
李折华小声说了一句，段子安等人瞥了瞥他没有做声，都对此不置可否。
这时候，小石头终于将视线从那窗外撒过来的光彩上移开了，他看着那个妇人沉吟半响道，“我当时正在城门口，若非有人堵住了王小北我兴许也会死于王小北手中。”
小石头的话令段子安和刘芳美二人心头有些发惊，同时他们此刻也终于了然了那日在茶馆里小石头为何听见他们讨论王小北就凑了过来。
姚星宵听了倒没什么变化，而李折华则明显有些生气了，他暗自在心头给王小北扎小人。
妇人听了小石头的话略有动容，但仍旧疑虑。
小石头看了看小雨滴而后缓声道，“那日我进城时听其他守城兵说池大叔有妻女在长安城内过活，我将一百五十两银子托付给了一位浓眉密须的官兵，他可有给你们送来？”
听小石头这样说那个妇人忽的睁大了眼睛，而后嗫喏着终于说话了，“有……有，李大哥有送来。”
说着，妇人松开了小雨滴的手，她默然地垂下了脑袋。
妇人不再死抓着小雨滴了，小雨滴喘了两口气后抹了把眼泪朝小石头唤了一声，“哥哥……”
立在门口的刘芳美听的心都化了，他忙从怀里摸出一块绣着一只百灵鸟的手帕丢给了小石头，小石头于是拿那块手帕把小雨滴拉到近前给她抹泪擦脸。
见小雨滴被小石头拉过去，那个妇人忙抬手想要阻止，但她顿了顿后还是任由小雨滴被小石头拉到怀里。
“小雨滴，别哭啊，哥哥跟你娘亲说些话，你帮我去跟外面的叔叔伯伯把我刚刚说的事情告诉他们好不好？”
小雨滴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应了一声，“好。”
小石头笑了笑，而后把小雨滴抱下床榻让段子安把她牵了出去。
小雨滴走了，小石头重新坐好，他看着那个老妇问道，“伯母，既然李大叔给你把钱送过来了，为何你……”
他说着便扫视了一眼昏暗而肮脏的屋内，妇人听了摸了把泪痕摇头叹道，“公子啊，王贵人既然活活害死了我相公又岂会容得下我们母女在这长安城里存活。李大哥那日下午就把相公的尸首送了过来，也送来了你的那些银钱。可还没到晚上王贵人的人就进了家门……”
说着，妇人又哭了起来，“他们把我相公的尸体拖走了还要把我和小雨卖到妓院去，若不是王大哥用伍长的身份压住了他们，我和小雨二人此刻只怕已天各一方……”
妇人说着哭着慢慢地向小石头叙述了这些事情的经过。
王小北顺着死人破家的事情里全因一个李姓官兵斡旋小雨滴母女二人才得出生天。
不过这个李姓官兵即便保全了小雨滴母女二人免受折辱却不能够护全小雨滴母女二人经受王小北的活死人狱。
小石头送的一百五十两银子被尽数夺走，小雨滴的娘亲因为不堪惊扰而听从一个乞丐的建议躲进了这乞丐窝。
但饶是如此王小北的人也找到了这里，他们恐吓小雨滴母女不得反抗并要求小雨滴必须在王府门口行乞。
那个李姓伍长已经躲在了城防兵的部队里不敢再独自外出，他虽然隶属禁卫军但也担心王小北会行暗杀之事。
也是因此王府的人不敢杀戮小雨滴母女，只能变着法子折磨这对母女好逼那个李姓伍长出来。
将事情叙述完，妇人也止住了伤心。
小石头正准备说话，妇人忽的剧烈咳嗽起来，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再一次变得苍白。
她有些无力地半躺着，小石头见她咳得厉害忙扶着她躺好，将一旁的被子给她盖好，“伯母，你这是……”
妇人摆了摆手，“老毛病了，一到冬天便会发病，等过半个月旬吹春风了便好了。”
小石头听了点点头，他想了想问道，“伯母，你和小雨滴住在此地终归不妥，王小北那等人断然不会轻易饶过你和小雨滴，你和小雨滴不如住到我那里去？”
“这……”
“伯母，我是当朝工部侍郎李年之李大人的外甥，”小石头指了指立在门口的刘芳美等人道，“他们也都是朝廷大官的子嗣，同王小北的身份是一样的，只不过王小北的父亲是一派我们的父亲是另一派，互不相容。你和小雨滴住到侍郎府就不用怕王府的人了，小雨滴不用出去乞讨也就不会被欺负了。”
“这……”
妇人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她想爬起来行礼被小石头制止了，她于是半躺在榻上对小石头拱手道，“我和老池就谢过小公子了！”
小石头笑着回了礼，小雨滴这时候回来了，她跑进屋里拉着小石头的衣摆对小石头道，“哥哥，伯伯们都回去了。”
小石头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好的，哥哥现在要跟朋友们去赴宴，晚些时候回来了我给小雨滴带好吃的。”
听到有好吃的小雨滴忙点头睁着大眼睛道，“谢谢哥哥。”
妇人又咳嗽了两声，小雨滴撇头见她模样便忙跑过去拉着她的手，“娘亲……”
妇人笑着捏了捏小雨滴的小手，她看向小石头道，“小公子，你既有事便先行离去吧，不必再在这等地方耽搁。”
小石头点点头后蹲下身子摸了摸小雨滴的小脑袋问道，“小雨滴，你想不想以后每一天都能吃上好吃的呀？”
小雨滴睁着眼睛看着小石头看了好一会儿后用力地点头道，“想。”
“那你做我的妹妹吧，这样你就能住到侍郎大人的府上了，以后每一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能吃饱了。”
“娘亲会去吗？”
小雨滴撇头看向妇人，妇人笑着点了点头。
小雨滴见了于是脆生生地对小石头道，“好。”
小石头揉了揉小雨滴的脑袋道，“那哥哥先走了，晚点再来接你和你娘亲。”
小雨滴点点头高兴地道，“好，谢谢哥哥。”
小石头看向妇人，那个妇人半躺在榻上温和地道，“你且去吧，小雨滴会在这里等你的。”
小石头点点头转身便要出去，那个妇人忽的唤了一声，“公子……”
小石头回过头，那个妇人牵着小雨滴的手道，“公子，小雨滴姓池，因为是在雨天生的，所以她爹给她取的名字是池雨。”
小石头看向小池雨，小池雨仰头看着他很开心地笑着。
“哥哥，我叫池雨，池水的池，雨水的雨，爹爹说我是从王母娘娘的天池里落下人间的雨。”
……
小石头从土坯房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四周原本聚集的那些乞丐此刻虽然都已经散了但都还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们见到小石头等人从土坯房里出来了就一个个都止住手头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小石头等人。
这一幕亦如小石头等人最开始走进来的时候的场景，不过这一次刘芳美等人的心头都不再怎么惧怕了，一个个都昂首挺胸地恢复了京城公子哥的风范。
尤以刘芳美的神色最为得瑟，仿佛再说：现在知道我们是好人了吧！
小石头友好地冲几个年纪最长的老人家微微拱了拱手，那几个老人也都颔首回了礼。
顺着原路从德音坊的小巷子走到官道上，李折华和姚星宵两个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段子安立在马车旁边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建筑道，“外面的宅院豪华而规整，里头却别有洞天，真不知这长安城内还藏着多少阴暗！”
“子安，这京城建筑可是工部的差事，德音坊这等乱象可跟你父亲脱不了关系。”
郭道庭笑着说了一句，段子安摇了摇头道，“京城区坊宅院是由御造监负责的，工部只是在平成三年负责玉宁门十二坊的督造事宜，东华门这一块是户部负责。”
郭道庭点头道，“是如此，不过工部有权对京城八十一坊进行监督和整改！”
“户部尚书就是薛蟠的父亲薛旗。”
刘芳美小声在小石头耳边说了一句，小石头点了点头后便听李折华问道，“那我们可要将德音坊的情况告知段鸿伯父？”
姚星宵忽的道，“不可！”
郭道庭撇了姚星宵一眼道，“确实不可，若是段鸿伯父知道了德音坊的情况那德音坊就一定要被重新休整，那些可怜人都会被赶出京城的。”
段子安突然说道，“我父亲兴许知道这件事。”
郭道庭和小石头等人听了都不由得撇头看向他，段子安沉吟半响道，“朝廷每年都会拨出大量钱款用于八十一坊各处的修缮翻新，据我所知德音坊每年都有钱款用度，但是方才看那副情形显是自平成四年后就没再管顾。而德音坊是户部负责……”
郭道庭等人听了都心头一惊，而后便陷入了思索。
段子安顿了顿道，“我们若是上报，户部定然会指责那些行乞的人霸占京城宅院……到时只怕我们会害的他们没了栖身之所被赶出京城而户部只被呵斥监管不力……”
段子安沉默了，刘芳美叹了叹道，“那我们只能是当做没看见了！”
孙归去看着这群公子哥一个个默然不语的模样忽的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小石头见此没有做声而是抬头将视线投进了那条小巷子。
顺着这条小巷子进去便能看见与官道上的规整豪华截然不同的情形。
“几位少爷，这天色都暗了，再不去花满楼可就晚了……”
周成凑过来看着小石头等人小心翼翼地道。
郭道庭撇了他一眼，“好了好了，此事休要再提，我们先行去花满楼吧！”
段子安点点头，“芳美，走吧，小石头……”
小石头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后同李折华等人逐一上了马车。
刘芳美一手抓着车缘窜上马车道，“就让我们去瞧一瞧王小北和薛蟠兄弟俩的爱恨情仇吧！”
（本章完）
还一章，仍欠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