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的神妙之处在于把人的灵魂带到一个虚无的世界,离开现实世界在虚无的世界里尽情地享受精神上的暂时的快感与放松。
琴曲袅袅,流淌盘旋,魔剑古底虫十分熟悉。
是最喜欢听的曲子,有个人在他面前弹过不是一次两次。
一个女人。
像桃花一样美的女人。
这个女人三年前被魔剑古底虫推出怀抱。
原因很简单,他已然不再喜欢这个女人。
这是他的违心之作,既伤害自己又伤害了他人,痛苦的是两个人。
之所以他要这么做,是因为他不能去爱这个女人。
魔剑古底虫晓得自己的寿命已没有几天,躯体里的毒时常发作,一次比一次强烈,毒性发作的时候形同两人,就如一条疯狗乱咬乱撞伤及无辜。
他的所作所为是怕害了这个女人,却不晓得他这样的所做作为是最伤女人的心。尤其是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深懂他的女人,这个女人迫不得已的离去,洒下的泪,足足令他的情绪消沉数日。
三年没再听到过这首琴曲。
伴君行。
刀光剑影已无恋,腥风血雨已厌烦,喧嚣红尘,怎及深林茅屋两三间。育儿群,守君伴,渴来饮山泉,饿时猎野餐。逍遥自在乐,白首之后两座碑,儿女祭祀人。
今天,这首心爱的曲子再度缭绕于耳边,令魔剑古底虫心绪沸腾,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倾心聆听,但觉韵律之间顿而不熟,似乎弹曲的日子不长。
这首琴曲在心爱的琴曲已然听弹百遍,韵律犹存,相比之下,形而见拙,疑心陡起,声音低沉,嘶哑地道:“妇人贵姓?”闻得此言,妇人缓缓止住拨动琴弦的纤纤玉手抬头看向魔剑古底虫,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是不是我要寻的那个人,魔剑古底虫?”
魔剑古底虫道:“妇人不认识魔剑古底虫?”
妇人道:“不认识。”
魔剑古底虫口唇一动正想回答,骑猪的红衣美少女接了过去,道:“既然不认识古底虫,为什么又要找他?”
妇人目光柔和地道:“我的一个朋友认识他。”
骑猪的红衣美少女道:“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妇人道:“像我一样的是一个女人,比我漂亮十多倍,她的琴弹得很好,我简直无法相比,她的剑舞得也不错,但却不是有名的剑,她说她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想要的只是一种普通的生活。”
魔剑古底虫惊喜交集,脱口而呼。
“莲妹,莲妹,一定是莲妹。”像是自语一般,声音细微之极。
妇人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莲妹是谁,我只知道她姓常叫常月莲。”
魔剑古底虫声音显得急切,目光依然遥向前方。道:“她的人在哪里?”
妇人低下了头,有两滴晶莹的泪珠由眶中滚落,打在琴弦上,发出细如蚊音的声响。道:“她已经不在人世。”
魔剑古底虫身子一阵震颤,如同雷电击顶。
妇人继续道:“她走的时候很痛苦,说不能再见你一面。是她终生的憾事,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一面,心安了……。
去年的今天,她带我来到这里,说你是个喜欢穿黑色衣裳的人,连同那柄刀也是黑色的,更怪的是背上背了一口黑色的棺材,很好认。
你的容貌她给我描了一幅画像,她说你最喜爱听的是她谱的琴曲。
明年的今日从此路过,是因为一个约定。通往望云峰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如果天黑未曾见到,他是不会来了。如果见到,你就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想我的时候看看,我就在他身边。”
说话间,妇人由怀中取出一物,是块玉佩。起身离琴,送到魔剑古底虫面前,转身抱琴向他(她)们来路走去。
背影优雅,步履轻盈。魔剑古底虫手握玉佩,心潮激荡,忘乎所以,浑然不觉妇人的离去。
女人是最了解女人,骑猪的红衣美少女没有答话,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道理,只是瞅了一会儿妇人离去的背影。
一个心爱的女人就这样再也见不着,魔剑古底虫悲痛万分,撒腿狂奔,速度如雷鸣闪电。
骑猪的红衣美少女尾追紧随,奈何他这四条腿的猪不争气,还是给拉下。
望云峰。
一座不大的山峰。
没有顶峰的壮观雄伟,却耸入云霄。峰顶平坦,有极少数的岩石。立于峰顶,但见群峰绵连,凹陷突伏,上方白云荡荡,景致也非同一般。
一个人。
一个白衣人。
一个着白衣的年轻人。站在望云峰上,右手握着一柄剑,普普通通的一柄剑,毫无华丽的装饰。就象一根木头,又像一尊雕塑的石像,站在那里,动也未动,像是刚来到的,又像是在峰顶已呆了好久。
他是在这观景吗?
又不像。
孤独的,静静的,他就这样站着。已有好长时间了。热火如荼的炎阳,对他来说,构不成威胁。
他是谁?
他站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人晓得。
也许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虽然并不怎么重要,却能为他带来一种消息,无论是哪一种消息他都能够接受。
他就是他。
他就是白浪子。
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白浪子。
一个无牵无挂的浪子却很喜欢美丽的花境。当他站在花境之间,浴着阳光之时,总会莫名其妙地幻想另一个世界。如果世间没有争斗,仇杀,人人都平安的生活,没有贵贱之分,该有多好,人人平等,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一个人的时候,白浪子的脑子里总会生起一些奇怪的脱离现实的想法。
五年前与萧大侠萧敬天比剑,三天三夜只为一剑,萧大侠败了,白浪子赢了。得到萧大侠豪言赞扬……。
剑起云涌,八万里河山,谁与争锋。
大山里生活了多少年,练就了他的听力与眼力,伏地可闻百里之音,黑夜可视百米之物,这是一般人所不具有的。
一丝细微的声音,致使他转过身来,就看到了魔剑古底虫。
古底虫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卸落背上的棺,推盖开棺,取出一坛酒,口对口饮了开来。
喝完,叹息一声,随即又取出一坛,道:“你是不是也会喝酒,来一坛。”
说话间,酒坛掷了出去,掷向白浪子。
酒坛被白浪子接住,只是没有说话。
白浪子打开封盖,浓厚的酒香飘出,诱惑力十足。
在峰顶待了这么久,顶着炎炎烈日,确实有点干渴,便举坛饮两口。
酒一入口,爽到心脾,不由赞道:“好酒,好酒,好个竹叶青。”
转过身,举起酒坛。
凑近嘴巴喝起来,一坛酒饮完。向背后一抛,空坛翻着跟头落下峰去。
魔剑古底虫坐在棺盖上,左手剑拄地,右手握着坛口,喝到了第五坛酒,面色红润起来。
白浪子道:“你这竹叶青,陈了多少年?”
古底虫哈哈笑道:“想不到白浪子也是品酒名家,十年陈酿。”
“十年陈酿?”
古底虫道:“是的。”
白浪子道:“你这棺材中装的全都是酒?”
古底虫道:“除了五十坛酒外,一定不会是死尸。”
白浪子道:“五十坛酒,得喝两天?”
古底虫又笑了,道:“一天就喝完。”
白浪子也笑了,道:“你真是海量!”
古底虫道:“从早上到晚上三十二坛酒便被我喝光,余下的十八坛在夜里就被我报消掉。”
白浪了道:“你真是一个怪人。”
古底虫道:“说对了。”
白浪子道:“你的身子是铁打成,不怕把身子喝垮?”
古底虫道:“一个快要死的人,还怕什么喝垮身子。”
白浪子问道:“为什么?”
古底虫道:“三十年前,我中了百毒花王散,天下无药可治。”
白浪子惊道:“风铃魔教的百毒花王散?”
古底虫道:“是的,要不是我功力深厚常常抗毒,恐怕现在早已入了阴曹地府。”
白浪子道:“这就是你不怕喝垮身体的原因,不惧怕死亡,所以才这样努力地喝酒?”
古底虫道:“是的。”
白浪子抬头望向天空,叹息一声道:“如果我不是白浪子,你不是魔剑,我们两个人可能会成为朋友。”
古底虫道“可是你是白浪子,我是魔剑?”
白浪子道:“也需我们是敌人。”
古底虫又取过第六坛酒来。
说道:“为什么?”
白浪子道:“记得多年前我坐在一座棺材里,里面有好多的酒,颠簸起伏,外面铁器交鸣,似梦如幻。”
古底虫本来在喝酒,听了此话,送到嘴边的酒没有在喝,酒坛微微一沉,头稍微一侧,好像想起什么来。道:“今年你多大岁数?”
白浪子道:“大概二十三岁。”
古底虫哈哈大笑,笑声洪亮而豪放。他笑一个人连自己的年龄都不晓得多少岁,只说出一个大概岁数,然而这是一个年轻人,不是一个孩子,无论是谁听了此话,都禁不住要捧腹大笑的。
笑罢,古底虫道:“你怎么记不清自已的年龄了?”
白浪子道:“我生活在一个山洞里,只有一个老人和一只白猿。记不清多少个春夏秋冬,怎还记得年龄。”
古底虫道:“你是跟一位老人和白猿在洞中长大?”
白浪子道:“是的。”
古底虫道:“那位老人叫什么名子?”
白浪子道:“老人早已过世,他没有告诉我,那时候浅的年龄还小,也没有问。”
古底虫道:“白浪子这个名字,一定是那位老人给你起的。”
白浪子道:“你错了,是江湖上的人给的。”
古底虫道:“这个名字也许很有来源?”
白浪子道:“是的。”接着道,“行走江湖我喜欢白色的衣裳,没家又没亲人,久历江湖,得以此名。”
古底虫略微一沉思,道:“也就是说你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谁?”
白浪子无言,难道是默认!
古底虫又猛饮两大口酒。白浪子复又转身,入目景色依旧,微一停顿,才道:“事情往往会出乎人意料之外。”古底虫道:“难道老夫说的不对。”白浪子道:“洞中的生活,老人在的时候确实如你所说,但在老人临终前,奄奄一息之际,却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儿子交给我一样东西。”
古底虫道:“什么东西?”
白浪子道:“一封书信。”
古底虫道:“与你身世有关?”
白浪子道:“不错。”
古底虫道:“看过了?”
白浪子道:“看过了,而且看得相当仔细。”
古底虫道:“上面写些什么?”
白浪子道:“你有必要知道吗?”
古底虫只觉得自己好奇心太大,改口道:“没必要。”
白浪子道:“你是一个爱听故事的人?”
古底虫道:“有故事的人总比没有故事的人好。”
白浪子道:“你也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
古底虫道:“会说话总比不会说话要美得多。”
白浪子道:“三年后的今天,你是否明白什么?”
古底虫道:“有点不明白,但和你谈话之后,似乎明白点什么了?”
白浪子道:“你明白什么了?”
古底虫道:“我背过你。”
白浪子道:“事情确实如此,那一口陈腐多年的棺材还在洞口旁的树卡里。”
古底虫道:“只是一口棺材,你就会断定我背过你。”
白浪子道:“除了你,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个背棺材的人吗?”
古底虫摇了摇头,道:“事实确实如此。”
白浪子道:“为什么喜欢背一口棺材?”
古底虫道:“喜欢。”
白浪子道:“就这么简单?”
古底虫道:“是的。”
白浪子道:“那时你背着我,是为了救我?”
古底虫道:“不错。”
白浪子道:“魔剑怎会有这样的善举。”
古底虫道:“报一个人的恩。”
白浪子道:“谁?”
古底虫道:“白云天。”
“当年白云天救了我一命,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父亲”
白浪子道:“如此看来你并不是一个很恶的人?”
古底虫道:“我本来不是一个恶人。”
白浪子道:“为何人人称你为魔剑?”
古底虫道:“人人都有一张口,愿怎么说就怎么说,怎么管得了,若把他们一个个的杀了,岂不真的就成了魔剑了。”
白浪子道:“是风铃魔教杀了我的父母?”
古底虫道:“是。”
虽然从小至大从未得到父母的育养,听了此话,白浪子内心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道:“魔教为什么要杀害我的父母?”
古底虫道:“你父母手里有一张藏宝图,如果得到了,就可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江湖中人谁不垂涎此图,风铃魔教野心之大,岂止于此。”
白浪子心中升起了仇恨。
仇恨可以扭曲一个人的心理。
也可以使一个人的貌相变丑。
白浪子胸中仇恨之火在燃烧,如若不是自控力超强,恐怕就要爆发。
瞬间又慢慢地恢复常态。
老人临死前交给白浪子的那封信上写道,此子晓风,乃云天之子,母张媚,风铃……。
未写完。
显然事起仓促,时间颇紧,来不及再写。
白浪子道:“风铃魔教的教主是谁?”
古底虫道:“虽然我们交过手,但是他脸上带了一层面具,无法辨认。”
白浪子道:“若不是熟人,为什么要带上面具?”
古底虫以前也熟思过这个问题,却找不到答案,一直以来仍是个谜。
白浪子不闻古底虫回答,继续说道:“我父亲的那幅藏宝图,是否已落入魔教人手中?”
古底虫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白浪子不再说话,古底虫也不再说话。
天起了风,不再那么热。
风吹过,人感觉凉爽爽的。
西方的天空有些阴暗,似有一场雨要来临。
僵持了片刻。
古底虫已饮尽第六坛酒。
说道:“两年前,幸遇妙手神医齐多多,诊治开药以延寿命,否则已入黄土。有幸的是可活两年,出去两年,神医言道,日日是鬼;今天是最后一日,能来则是大喜,可领略你那绝剑的风采,已是大慰,我所等待的就是这一天,白浪子出剑吧。”
又拿一坛酒,去掉封塞,仰头饮去。
白浪子没答话。站在那里也没有动,像是在思索问题。
一坛酒眼见便要饮完,突然间古底虫喷出一口酒箭,直觉得浑身上下痛楚难当,眼前出现了数个长发披肩面目狰狞的白衣厉鬼向他齐扑而来,古底虫本能的一声大喝,酒坛扬手抛出,拔剑,旋身,出剑,一气哈成,呈现万朵剑影,剑气笼罩四方,范围所及,无坚不摧。
白浪子只感寒气袭身,惊讶至极,旋身越起,如大鹏展翅快捷无伦,躲过那凌厉的剑气。
但见古底虫剑气过处,坛片,棺木,岩石,纷飞四起,凌力惊人。
面目狰狞之厉鬼杀之不尽,斩了数个,又涌来一群。
古底虫魔剑狂舞。
难道他身上的毒又发作了。白浪子心中暗想。
风。越刮越大,西方涌来了墨色的云彩。
此时一头猪奔上山峰,猪背上是一个红衣美少女,骤然见到这种场景,心惊胆寒。
发生什么事了,古底虫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瞅了一眼白浪子,目光又移向古底虫,一心想看个究竟。
突然,一道红色的光柱从天空射下,罩到魔剑古底虫疯狂舞动的范围,接着光柱收缩,古底虫的身体被吸起来,慢慢地古底虫不再动弹,右手紧握着剑,四肢伸张,缓缓地向天空飞去。
她(他)看到一个巨大的发光的东西,在上空很高很高的地方转动着。
古底虫的躯体便被吸了进去,光柱一消失,那个东西也消失了。
这事只在一眨眼间发生。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她)们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瞧着那个东西消失的天空,呆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