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就像此时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的军士们的尸体，他们来过这个世界，然后又走了，可能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以后估计更没有，没有在这世界留下多少痕迹，但他们确实来过，哭过，笑过，见过，看过，然后走了，走得那般仓促，那般决然，知道的人，知道他们在死前的那一刻轰轰烈烈，不知道的人，不知道他们在死前的那一刻轰轰烈烈。

　　叶远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曾经一个个活生生地人就这般死寂地躺在地上，抬眼望天，然而天空留给他的只是永恒的沉默，间有几只孤雁飞过，带起几声哀鸣。

　　军士们沉默地打扫战场，将战友的遗体一具具摆放好，又将城墙上的战死的旧朝的军士遗体也是一具具抬下来，摆放一起，两种不同的军服，但是同样的发色肤色，同样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同样的血。

　　一个大的坑已经挖好，一具具遗体放下去，气氛很是沉闷，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就连石头也只是泪流满面，却没有哭出声来，眼前的这些人，眼前的这些以前照顾过他的人，他叫他们叔叔，叫他们伯伯，只是以前叫他们，他们会应答，会笑，甚至自己调皮捣蛋的时候，会挨他们的揍，可惜现在不会了，以后也不会了，他们现在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的一具具遗体而已，不能说，不能动。

　　叶远轻轻地拍拍石头的肩膀，没有说话。

　　当最后一具遗体放入土坑，叶远陈宁他们跟着军士一起，将一锹一锹的泥土铲下，渐渐地略略堆高，没有墓碑，因为不需要，他们的墓志铭就是依然伫立在那里的秋原城，就是在这片土地上，在他们身后的土地上快乐幸福生活的人们。

　　遥目四望，北方草原的春天总是来的很晚，但还是来了，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春草从地里探出了好奇的探索的脑袋，一丛丛，一处处，将这片枯林着的草原点缀，苍凉的大地上绽放着星星点点的绿意，她们在这里生根，她们在这里发芽，她们在这里成长，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一片荒原将会遍地绿意，青草茁壮成长，牛羊在这里悠闲地吃草，宛如一朵朵的白花在这块绿毯上点缀，春风吹来，草叶低伏，春风吹过，草叶又倔强扬起，似浪，似涛，起起伏伏。

　　走罢！叶远对着石头轻声说道。

　　事已了，林熙然率领的玄铁骑也是开始起拔，只留下几十个军士留守秋原城，其他的人都是各自收拾行李，营帐一间间拆除，拒马一个个除去，毕竟他们是轻装简行而来，不能留守多时，况且这样一只战力飘荡在外，家里四周的人可能会因为道义而忍一时，可不能保证他们就能忍一世，与其留给他们念想，不如断了他们的心思，所以他们得赶回去了。

　　石头沉默，没有答话，眼神定定地看着叶远。

　　怎么了？你不说喜欢南方吗？这次正好跟我们一起走，我带你去南方看一看。叶远看着沉默着不说话的石头又是说道。

　　叶大哥，我...我想留在秋原城。半晌，石头才是嗫喏道。

　　啊？为什么。叶远微微地诧异。

　　我不想去南方了，我出生在这里，我也生长在这里，甚至我还曾经战斗在这里，所以我想留下，留下来守护在这里，像我的父亲一样，像我的叔叔伯伯们一样，既然我穿着父亲的衣甲，拿着父亲的长枪，那么我就该继续穿下去，也继续拿下去。石头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一般，沉声说着与他此时年纪不怎么相趁的话，语气坚定，神色稳重。

　　如果说一开始，叶远只是诧异的话，那么此时，他的感觉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混合着惊异和敬意，他觉得现在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是一个大人，一个敢于担当，敢于面对的大人，他不会因为憧憬南方，就选择去南方，而是选择了继承父辈的意愿，坚守此地，石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惊了他们骡马而躲在一边抽泣的孩子了，他现在是一个男人了，一个男子汉，一个明白自己喜欢的人，一个明白自己喜欢的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放弃喜欢的人，有时候所谓的成长就是终于能够学会自己放弃。

　　叶远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找了林熙然，将石头的意思跟他说了说，林熙然也是一脸敬服，就将石头安排在留守的秋原城，与留下的那几十个军士编制在一起。

　　当叶远陈宁骑着马随部队一起离开的时候，小小的城墙上，一个小小的人儿目视他们远去，不停地挥手，叶远陈宁也是对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不停挥手。

　　十几年后，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个叱咤风云地令匈奴闻风丧胆的游骑将军，率领着手下的军队南征北战，各地降服，将匈奴生生逼退上千里，逡巡而不敢再进，这是他们都不曾想到的事情，不过毕竟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他还只是那个站在城墙上不断挥手致意的小孩子，哦，不，是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