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一段无比压抑的时光。

　　本来杜秋寒是真的不愿意再提了。

　　因为那段时光，即便是对于从虐待中长大的她来说，也未免太恐怖了些。

　　核后。

　　那时，大黑暗还没有降临，人类在经过了足足一百年的地下避难后，第一次重新返回了地表。

　　因为偶尔会出现一些生来便有特殊能力的婴儿，所以军阀们天真的认为，自某个时间点后诞生的所有孩子，可能都携带着“能觉醒异能的细胞”。

　　就连当时的杜豪，也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军阀们以“培训”为借口，秘密开展了一个惨无人道的实验。

　　先是从各家征来了四万名孩子。

　　紧接着，集中隔离，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都在一个千米深坑中解决。

　　永无止境的电击，各种药物的注射，血腥的肢体实验。

　　稍微哭出声，就会迎来一顿鞭打。

　　最后的实验证明，他们错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觉醒异能的细胞。

　　所以军阀们直接放弃了这些孩子们。

　　所有实验人员全部撤离。

　　只留下了孩子们还在深坑里茫然无措。

　　起初，孩子们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拜托了这些恶魔的折磨。

　　但他们还是太单纯了。

　　这些泯灭了人性的军阀们，根本没打算给孩子们留活路。

　　后面的故事太过血腥恶心反人类，就不描述了。

　　总之，三个月后，有几个孩子踩着无数具残缺的尸体，从那上千米的深坑里，爬了出来。

　　“我就是其中之一。”杜秋寒眼眸微垂，声音平淡。

　　尸山血海...腐肉白骨。

　　那是根本无法用合法的语言去描述的人间炼狱。

　　后来，在联邦建立后，那埋葬了四万具尸体的炼狱，成了源东地区的一处景点。

　　用来揭露那些军阀的残暴，几乎每天都有上千人前去参观。

　　史称，万人坑。

　　“书生...”青檀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胆寒。

　　“所以，我说我不吃人，是认真的。”杜秋寒平静说道。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但实际上，她是真的有心理阴影，真的会反胃。

　　天人还好一些，毕竟天人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只是空有人形的能量体而已。

　　“书生，你父亲没有想过救你出来么...”青檀下意识问道。

　　杜秋寒闻言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宠溺的摸着青檀的脑袋，“你还真是单纯呐。”

　　青檀微微抿嘴，默默看着她。

　　杜秋寒沉默了少许，眼皮微微垂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当年她也期待过父亲会像英雄一样把自己救出去。

　　可直到那一针针药剂推入静脉，直到手臂被人斩断又接上，直到那些饿疯了的孩子开始在夜里啃她的脸。

　　她才意识到。

　　杜豪是真的不爱她。

　　母亲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生育机器。

　　而自己，不过是个失败的实验品而已。

　　当她咀嚼着腐肉，从那深不见底的地狱中爬出来时，终于见到了那日思夜想的父亲。

　　可父亲只是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她。

　　那天他说的话，杜秋寒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不愧是罗怜生下来的，完美的继承了她的邪恶。才这么小，居然连同类都吃。”

　　那眼神和语气里充满鄙夷。

　　杜秋寒脸颊抖了一下。

　　这句话，哪怕时隔了二十年，重新想起时也会觉得剧痛无比。

　　感受到怀里的书生情绪低落，青檀赶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要不，我们不去了？”

　　她试探的说道。

　　青檀忽然发现，家乡两个字，似乎没有给书生带来任何美好的回忆。

　　杜秋寒摇了摇头：“我必须得回去，由杜豪来抚养我弟弟...我信不过。”

　　说到这里，她忽然不是很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了。

　　杜豪这两个字，她提多了会觉得晦气。

　　话音顿了顿，反问道：“你在家乡，有什么很在意的人么。”

　　青檀想了想：“有的哦，之前和书生说过的，我有个很爱我的姐姐。”

　　杜秋寒忽然沉默下来。

　　你姐姐...好像被南宫堰杀了。

　　而且，似乎你姐姐并不爱你...

　　“虽然我知道我姐姐...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爱我，或许还很讨厌我。”青檀把头埋低了许多，糯糯说道：“可我还是好喜欢姐姐。”

　　杜秋寒忽然睁大双眼。

　　原来她知道！

　　“那你...”

　　“所有人都在欺负我...只有姐姐没有，只有姐姐愿意帮我。”青檀摇了摇头，“哪怕她一直是装的...也给当时的我带来了许多温暖。”

　　杜秋寒再次沉默。

　　也是。

　　将心比心，如果在自己那段最黑暗的时光里，有一个人，对着自己义无反顾地伸出手。

　　自己大概也会沦陷吧？

　　抬起手为青檀擦去眼角的泪水，杜秋寒一挥手，关上了房间里的所有灯光。

　　黑暗中。

　　而杜秋寒则是怔怔出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自己似乎一直都不知道青檀的年龄。

　　以她皮肤的水润状态来看，大概二十多岁？

　　半晌后，她忽然问道：“美人儿，你多大了？”

　　青檀被问的一愣，动作一顿，不解的说道：“怎么了？”

　　“...多大呀。”杜秋寒又问了一遍。

　　“十八岁？还是多少来的，记不太清了呢。不过姐姐今年是二十二岁，我比姐姐小很多。”青檀若有所思。

　　杜秋寒脸皮猛地一颤，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的惊恐了起来，噌！的一下就从床上弹了出去。

　　“多多多夺大？！”她吓的声音都尖细了起来，和小姑娘一样。

　　在联邦，由于人类的平均寿命在一百四十岁到二百岁之间...所以女人要二十四岁才算成年。

　　小于二十四岁是违法的...

　　正好杜秋寒还是上知天文下肢瘫痪，一不留神间，居然把要素凑齐了。

　　该死！

　　太罪恶了！

　　杜秋寒颤抖的捂住了嘴。

　　完了，我成变态了。

　　青檀被她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吗？”

　　杜秋寒光着脚站在地上，迷茫的望着天花板，夹紧双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自己刚刚居然还被十八岁的手给摸了。

　　难道杜豪说的对？

　　我身体里真的流淌着罪孽的基因？

　　大变态什么的不要哇...

　　青檀下了床，快步走到杜秋寒身旁，好奇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到底怎么了？”

　　杜秋寒回过神来，小声说道：“我三十岁了哦。”

　　“嗯，我知道呀。”

　　“三十岁的阿姨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哦。”青檀虽然没有理解，但还是十分配合的说着。

　　杜秋寒今天一反常态，表情十分丰富。

　　她复杂的看了一眼青檀那渐渐滑落肩膀的衣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可能因为美人儿是白种人的原因吧...长的确实很成熟。自己居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半晌后，杜秋寒摇了摇头，缓缓走回了床边，扯着被子躺了下去。

　　青檀也紧跟着钻进了被窝，紧紧的贴着。

　　杜秋寒说道：“明天跟我去一趟九十五区吧，我给你申请个九十五区管理员的身份...”

　　“那是什么？”

　　“就是月氏国。”

　　“.......不要。”青檀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紧紧抱着杜秋寒，摇了摇头：“我嫌晦气。”

　　“你不想报仇么？”杜秋寒好奇的问道。

　　青檀沉思了片刻，点了下头：“想哦。”

　　她在服下长老道那颗天人心后，实力已经直接达到了天人水平，只是境界没到而已。

　　天人血妖，灭个国家还是轻而易举的。

　　如果不是怕杀人太多，给书生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她大概早就化身第二个天海妖皇了。

　　青檀抬起手，望着那伸出的利爪，喃喃道：“我恨不得把他们所有人都挫骨扬灰...让他们永生永世都被烈火炙烤，被蚊虫叮咬，被十万根羽毛瘙痒。”

　　杜秋寒沉默了下来。

　　她后来也查了一下月氏国的历史，书中也有对‘小公主’的记载。

　　那些记载大多是丑化‘小公主’的，她只是看了两页，就快要遏制不住杀心了。

　　“明天和我走。”杜秋寒沉声道。

　　她决定了，一定要宰几个人泄泄愤。

　　青檀愣了愣，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绝大多人都要用一生来抚平童年受到的伤害。

　　她也一样。

　　但她很幸运，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人。

　　得到了最好的拯救。

　　青檀回过神来，望着书生那清秀的侧颜，轻轻笑了下。

　　什么嘛，自己明明很幸福了。

　　放下手，把头靠在杜秋寒肩膀上，轻声说道：“你现在可是从二品大学士，肯定很多人都在盯着你，这时候我要是再成了自己家乡地区的管理员，对你会很麻烦的...”

　　杜秋寒诧异的侧头看了她一眼。

　　瞳孔微颤。

　　片刻后，她眼神柔和了下来，轻轻搂住青檀：“明天和我去吧。”

　　“决定了？”

　　“嗯。”杜秋寒稍微扭了下脖子：“谁敢不同意，我直接杀杀杀！”

　　她咧着嘴，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超凶的表情，还扬了扬小拳头。

　　青檀扑哧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脸：“书生可爱捏。”

　　但还是有些担忧，她明白，一旦书生亲自前往了九十五区，那冲突就一定会解决。

　　嗯...九十五区也会被解决。

　　她倒是不在意九十五区的那些亲戚们，但却十分担心书生的名誉会因此受到影响。

　　不过既然书生已经说到这里了，她也不好继续劝阻什么。

　　媳妇嘛，就应该无条件支持丈夫。

　　毕竟现在，两人可是在花海里结过婚了的。

　　青檀甜蜜蜜的笑着，把自己挤进了杜秋寒的怀抱里，嗅着书生身上那淡淡的茶叶香，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呼吸声都渐渐平稳了下去。

　　似乎都快睡着了。

　　但就在这时——

　　杜秋寒浑身一颤，呼吸忽然加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