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
晚春的风微有些凉意。
溪水仍在静静流淌。
骏马一声轻嘶,开始起行。
道路不太平坦,马车有些摇晃。
阿莫坐在前室驾驶着马车,黝黑的脸上满是忐忑的神情。
昨夜的事他记忆犹新。
小姐从没有那样愤怒过。
但现在,小姐正和萧月楼呆在车厢内。
这让他根本想象不出车厢内会发生什么事。
车厢内。
萧月楼面无表情,怀抱着木剑,倚靠着车厢。
苏禾的神色很淡漠,一双杏眼里微有些血丝,昨夜显然没睡好。
一头齐腰长发有些凌乱,她也不管不顾。
从萧月楼进来开始,苏禾便一直在盯着萧月楼。
她很想从萧月楼的身上看出什么来。
但一连看了半个时辰后,苏禾便放弃了。
因为从始至终,这萧月楼仿佛已变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脸上一直都没有任何表情。
苏禾不再看萧月楼,而是在车厢内翻找出一个小绣绷,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纯白的白娟。
白娟纯白如雪,没有任何杂色。
她将白娟用小绣绷绷好,又取来针线。
针是银针,很细很亮。
线有几种,有红有黑,有黄有褐。
苏禾开始穿针引线。
她的面色已变得认真起来。
线穿好后,她便开始刺绣。
作为享誉苏州城的刺绣之神,她的手法很快,又很优雅。
从第一针开始,她的眼里已只有小绣绷上的白娟。
这个时候,苏禾似已忘记了车厢内还有萧月楼。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车厢里。
车厢在摇晃。
她的身体也在轻晃。
但她的手却十分稳定。
小绣绷在她手里没有一丝晃动。
银针在她的手里就像一条游鱼,又快又轻灵。
她已绣的入神,进入了忘我境界,浑然没发觉萧月楼已开始注意她。
萧月楼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苏禾的动作。
但他看到的却不是针,是剑!
一个顶尖剑客看任何东西都会想到剑的。
车厢内很安静,静的只有针刺白娟的声音。
针刺如飞,似蜻蜓点水。
萧月楼却像是看到一柄正在挥击的剑。
剑很快,剑出连环,一剑接着一剑!
他看着一脸专注,毫不被外人打扰的苏禾,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这个女人练剑的话,就凭这份专注度,必然能在剑道上获得极大的成就!
萧月楼忽然有些佩服苏禾。
每一个认真的人,都是值得佩服的。
时间在流逝。
白娟上已开始有了图案。
那是一片天地。
天空低沉,有雪在落下。
雪落如羽。
群山已披上了银装。
没有被雪覆盖到的山体露出来漆黑的线条——这当然是苏禾用黑线绣出来的。
萧月楼心里一动,这女人似乎在绣一幅画,一幅雪落时的画。
他注意到这女人身边还有两种线没有用过,一种是红线,一种是褐线。
看来她要绣出的这幅画里不只有山和雪,应该还有其他景物。
萧月楼忽然来了兴趣,他已决定继续看下去。
随着银针一针一针的落下,白娟上出现了更多的图案。
银装素裹的群山之间出现了一条大道。
道上自然也落满了雪。
积雪很深,有蹄印,还有两道并排着的长痕。
这难道是一辆马车?
萧月楼神色一动,然后他就看见苏禾已开始绣马车的轮廓。
褐色的车厢,飞驰的骏马,马蹄溅起的积雪,这些开始在白娟上一一展现。
这是……
萧月楼神色有些古怪,这辆马车似乎就是他现在乘坐的。
他忍不住看了正一脸沉静的苏禾一眼,这女人到底要绣什么?
苏禾手里的银针仍不停。
马车的前室开始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黑黑的面容上五官如活灵活现,赫然是正在驾车的阿莫!
然后苏禾开始绣车窗上的帘子。
帘子斜飞着,一头短发下的一张俏脸占据了大半个车窗,乌黑明亮的眸子很惹眼,有一股俏皮劲。
萧月楼忍不住眨了眨眼,这张脸他是认得的。
这赫然是苏红樱的脸!
想起前夜苏禾沉睡时的呓语,莫非苏红樱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妹?
他又继续看下去。
就看到苏禾已经在苏红樱的脸旁绣出了另一张面孔。
细眉,杏眼,琼鼻,红唇。
正是苏禾!
这下,萧月楼已完全确定苏红樱就是苏禾的小妹了。
看来,苏禾是想小妹了,所以才绣出了这样一副图案。
但萧月楼的心里已开始狐疑起来。
明明苏州城里有一个很想念苏红樱的姐姐在,苏红樱为什么不愿回苏州城呢?
他回忆着当初两人的分别,苏红樱脸上的神情有些挣扎,其内带有几分怨恨。
莫非苏红樱怨恨的就是她的姐姐?
难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小孩子的怨恨通常都不会持续太久,但苏红樱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是深入骨髓。
这说明她已被某些事情伤透了心。
而这些事情都发生在苏州城里。
萧月楼忽然很想开口问苏禾,他想从苏禾的口中了解这些事情。
苏红樱这个小姑娘毕竟曾一声一声地叫他师傅。
他也对这个小姑娘很喜爱。
所以他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令苏红樱那么怨恨。
可当萧月楼嘴刚张开的时候,他又把嘴闭上了。
因为他看见苏禾还在继续刺绣。
白娟上的图案还未完!
唏律律——
正在这时,骏马忽然嘶鸣起来。
车厢也在剧烈的晃动,短暂的晃动之后,便恢复了平稳。
苏禾的手仍纹丝不动,针刺如飞。
萧月楼皱眉道:“怎么了?”
“有……有个人……拦住了马车!”
阿莫颤抖的声音响起,透出几分惧意。
萧月楼看了一眼仍在忘我刺绣的苏禾,忽然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立时,就有光芒刺眼。
那是烈日的光芒。
烈日当空,竟已是正午了!
没想到不只苏禾刺绣入了神,就连自己看的也入了神,浑然忘记了时间在飞快的流逝。
萧月楼眨了眨眼,适应了烈日的光芒,就向前看去。
前方,一道魁梧身影卓然而立。
灰色的袍子在无风鼓动,浓眉下的一双眸子里闪烁着寒光,在其左脸上有一道狭长的刀疤格外刺眼,很骇人!
他的双手正握着刀柄。
那是一柄大刀!
刀柄很长,刀背是金色的。
刀身微厚,锃亮的刀身上竟刻有龙纹。
龙纹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一看到这柄大刀,萧月楼的瞳孔不自然地微缩。
这种大刀其重无比,至少有七八十斤重。
江湖上能使得起这种大刀的人不多。
这种大刀有个名字,叫偃月刀。
而在偃月刀上刻龙纹的只有一个人。
他是冷千重!
江湖上有顶尖剑客,自然也有顶尖刀客。
而顶尖剑客中最负盛名的有七人,但顶尖刀客中最负盛名的却只有一人。
便是雷霆偃月刀冷千重!
也就是眼前这个魁梧汉子。
传闻冷千重挥舞起手里的偃月刀时,势如雷霆,又快又重,凡是与之对上的江湖人都撑不过一个回合,要么是剑断人亡,要么是直接撤手认输。
萧月楼的神色已变得平淡下来。
冷千重会找上他,他一点也不意外。
如今的江湖,有太多的人要杀他了。
冷千重忽然道:“看来你已认出了我。”
他的声音很洪亮,阿莫听得已捂住了耳朵。
萧月楼道:“你的偃月刀在江湖上很有名,我想不认出来都不行。”
冷千重道:“你看起来很平静,你竟一点也不意外我怎会找到你?”
萧月楼道:“为什么要意外?那么多人要杀我,我总会被找到的,就算今天没有你,以后也还有别人。”
冷千重道:“你以为我也是跟他们一样是来杀你的?”
萧月楼道:“你不是?”
冷千重道:“我不是,我只想跟你较量较量,听说惊风刀、无瑕剑、凌风剑三人合力都败在你手下,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强。”
萧月楼道:“我有些意外,这种时候,你应该遵循江湖道义,一上来就杀我,而不是要跟我比试。”
冷千重哂笑道:“江湖道义在我眼里就是个屁,我只钟情于刀术,谁强我便找谁较量。”
萧月楼道:“可惜,你今天找错人了。”
冷千重拧眉道:“哦?”
萧月楼道:“因为我并不想跟你较量。”
冷千重道:“是不是因为你还要去洛阳?你不要意外,我正是从北方来,我已经见过青翎剑吴海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他已全都告诉了我。”
萧月楼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愿跟你比试了。”
冷千重讥笑道:“是不是因为你害怕会死在我手里,那样你便不能去洛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你放心,我此番和你较量,点到为止,绝不会要你性命。”
萧月楼道:“那这种较量并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冷千重已眯起了眼睛。
萧月楼道:“眼下重要的事是我要去洛阳,我根本没有和你较量的心思。”
“所以你无心应战?”
“既是无心应战,自然只会敷衍了事。”
冷千重瞪眼道:“那你就只会死在我的偃月刀下了,总之,今天这一战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只怕你不会如愿了。”
萧月楼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雷霆偃月刀冷千重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江湖人。
他心里没有仇,没有怨,只有战。
他就好像是为战而生的人。
从他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开始,他便一直在战斗。
一直在与人较量。
冷千重的天赋很强,每次总能在较量中得到提升。
所以他只出道十五年,便已成为了江湖上最顶尖的那名刀客。
而他每次都要求对方全力应战,这样才能让他在战斗中有所领悟。
可萧月楼显然是铁了心不想应战。
冷千重寒声道:“你真的已决定好了?”
萧月楼始终保持微笑,不发一言。
“好,我已明白你的意思。”
话一说完,冷千重忽然动了。
他那魁梧的身形一闪,人已跃到空中,双手握着刀柄,爆喝一声时,偃月刀已挟着雷霆之势劈了下来。
快如闪电!
声如雷鸣!
势如雷霆万钧!
偃月刀还未临近,萧月楼的乱发已在鼓动,只觉一股恐怖的劲风在袭来。
但他仍站如老松,面色沉凝,不为所动。
刹那间,偃月刀已劈到萧月楼的头顶。
霎时——
劲风止,声势消失。
砰——
冷千重已坠落在地上,脚下的地面已下陷。
他双手紧握着偃月刀,目光冷冷地盯着萧月楼,偃月刀的刀锋几乎挨着萧月楼的额头,但萧月楼的脸上仍是平静无比,丝毫没有慌乱。
冷千重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若不收手,你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萧月楼道:“我知道,但这就是我的意思。”
冷千重道:“你宁愿死也不愿与我一战?”
萧月楼道:“能和你这样的高手过招,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现在么,时机不对。”
“确实时机不对,你心里有牵挂,又怎么能完全发挥出你的实力呢。”
冷千重收回了偃月刀,一脸憾色,道:“可你去洛阳就是赴死的,错过了今日,我以后就再也没有和你交手的机会了。”
他实在是一个纯粹到极点的人。
无论这世间有多么深沉的仇恨都不能令他变色。
但他却会因为不能和他想战的人一战而遗憾。
萧月楼道:“只怕未必。”
冷千重道:“怎么说?”
萧月楼道:“此去洛阳,确是赴死之举不假,但你不会以为我会拔剑自刎吧?”
冷千重的眸子里已亮起了光芒,道:“你不会?”
萧月楼傲然道:“我当然不会,我虽然自知有罪,但绝不会自刎谢罪,我的人亦如我的剑一样,宁折不弯!只会战死,不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好,这才是我冷千重所看重的对手!”
冷千重长笑一声,声如巨浪,震得远处的树叶飒飒作响。
笑声消失,冷千重道:“那我就在洛阳等你,不过,你最好是能活着到洛阳,这江湖上不想杀你的怕只有我冷千重了,其他人若是找到你,可未必就会放过你。”
萧月楼道:“这你放心,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到洛阳的。”
……
冷千重已提着偃月刀走了。
阿莫仍惊骇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心有余悸。
这个大汉的气势实在太强了,他在的时候,阿莫竟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阿莫拍了拍胸膛,看了眼萧月楼,忽然道:“真像他所说的,这一路上会有很多人要杀你?”
萧月楼轻叹一声,道:“是的,如果你害怕,可以离开。”
阿莫忍不住道:“那小姐呢?”
萧月楼道:“她不能走,她必须在我身边。”
萧月楼的态度有些强硬。
但他的心里又有些无奈。
如果不是苏禾在他身边能够压制住他的魔心,他是绝不愿意将苏禾牵扯进这个漩涡的中心的。
阿莫喃喃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将小姐留在身边?你可知道她会有多危险?你真的这么冷血?”
萧月楼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或许真如阿莫所说,他真的就是这么冷血。
他是一定要将苏禾留在身边的,不然,魔心入侵,他怕会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
通州城里的事已经让他很无奈了。
他绝不容许再有那样的事发生。
至于苏禾,他只有亏欠了。
但他心里已经决定,绝不会让苏禾有任何危险!
他要用毕生所学,用背后的木剑,来护苏禾的周全。
一直到找到高飞为止!
阿莫忽然道:“上车吧,该启程了。”
萧月楼有些意外:“你不离开?”
阿莫冷冷道:“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会离开半步的,你既然要带她去洛阳,我便也跟着一起。”
萧月楼神色有些动容。
阿莫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追随苏禾的心已令萧月楼肃然起敬。
这一路上注定会有太多的鲜血,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但阿莫却一点都不惧怕!
萧月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阿莫的肩膀,然后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苏禾仍在专注地刺绣,对萧月楼的进来毫无察觉。
萧月楼刚一坐好,车厢便轻晃起来,阿莫已驾驶着马车启程了。
萧月楼看向小绣绷上的白娟,上面已有了新绣好图案。
看到那图案,萧月楼的心不自然地跳了起来。
那是一个人的轮廓。
那个人近乎完全被积雪覆盖。
满头乱发,看不清面容。
一只肩膀从积雪中露了出来。
苏禾手里的针正在那只肩膀上穿刺。
针眼上穿着的是一根红线,鲜红的丝线!
红线如血,随着苏禾手指的翻飞,红线已在肩膀上交织一片。
那像是一块血红的布!
几乎是刹那间,萧月楼的脑子里忽然回忆起一副画面。
天地苍茫间,雪落如羽。
一道人影正在积雪中孤独前行。
他实在已太累,最后昏倒在雪地里。
冰冷的积雪落在他身上,一层一层地将他覆盖。
这个画面萧月楼很熟悉。
因为这本就是他在除夕那天所经历的!
那时,他已十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十分困倦,一倒在雪地中就沉沉睡去。
然后他便做了噩梦。
在那噩梦里,他差点就死了。
幸好,一只手将他救了。
那只手充斥着夺目的亮光,让他根本看不真切。
他醒来后,也曾去找过这只救过他的手的主人,但他没找到。
现在,萧月楼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莫非当初就是苏禾救的他?
他又看向苏禾手里的小绣绷。
苏禾已刺下了最后一针。
白绢上的那块红布已变大了,正将倒在雪中的那道人影的头部覆盖。
“红披风!”
萧月楼在惊叹。
他此时的表情很夸张,又惊又喜!
天涯海阁的杀手都知道天字一号杀手追魂对红披风痴迷而又执着。
所以萧月楼一见那熟悉的红披风时,已经欣喜若狂。
但他更惊讶的则是苏禾居然真的是他曾一直在找寻的救命恩人。
苏禾拿着小绣绷,正在看着萧月楼,她将萧月楼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苏禾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你可看明白了?”
萧月楼道:“我已明白,当初是你救了我。”
苏禾道:“我如果不救你,你会如何?”
萧月楼道:“自然是葬身在雪地里。”
苏禾道:“你感不感激我?”
萧月楼道:“无论你现在要我做什么,不管有多难,我都会拼尽全力为你去完成。”
苏禾道:“如果我要你不去洛阳呢?”
萧月楼道:“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随你提。”
苏禾道:“如果我要你活着呢?”
萧月楼平静道:“我去洛阳本就意味着我非死不可,你又何必要我为难?”
苏禾忽然冷笑起来,她冷冷道:“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我要你做的事你总有理由推辞。”
萧月楼道:“如果你非要我做这两件事的话,那我只能对不起你了,这份救命之恩,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苏禾道:“你相信来世?”
萧月楼摇了摇头。
苏禾嗤笑道:“你看,你自己都不相信,又谈何来世再报呢?”
萧月楼已低下了头。
他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但好像每个人都免不了要欠人情。
所以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报答。
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会安宁。
如果苏禾要银子,他一定能做到。
如果苏禾要谁死,他也一定可以去杀了那个人。
但偏偏苏禾要他做的事,却是他根本不能做到的。
“对不住了,你再想想。”
萧月楼神色有些惭愧。
苏禾冷着脸,道:“我一时想不到别的了。”
“那就多想,此去洛阳,尚要数月之久,你总会想到的。”
“如果到了洛阳我都还没想出来呢?”
萧月楼苦笑道:“那我就真的只有‘来世再报’了。”
苏禾道:“你好像很怕不能报恩?”
萧月楼点头道:“怕,很怕,简直怕得要命,如果不能报答恩情,它就会像一座压在身上的山岳,很沉,很重!”
苏禾道:“有多沉?有多重?比你身上背负的那些血债还要沉?还要重?”
萧月楼又不说话了,苏禾总是把话题引到这上面,让萧月楼无法回答。
苏禾也终于沉默了。
这让萧月楼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刚才面对苏禾时竟有些紧张。
要知道他的心理素质一向不错,就算是暗杀独孤倾城等那些顶尖高手时,他也不曾这么紧张过。
苏禾虽然在沉默,但她的目光已落在萧月楼的身上,眼珠在转动,似乎真的在替萧月楼想一件可以报答她的事。
……
阿莫驾驶着马车,一路向北,已经一连行了半个月。
终于出了苏州境,进入了凉州境。
时值盛夏,天气已变得炎热无比。
阿莫坐在前室,已惹得汗流浃背,只觉得烈日下,天地似已变成一座熔炉。
前室尚且如此,车厢内就更加燥热了。
萧月楼有内力在身,热的倒没有那么明显。
可苏禾就不同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内力,车厢内的热意已让她穿的很单薄,除了贴身小衣外,身上只罩着一件丝薄的紫衣。
紫衣如纱,很透风。
但她仍觉得很热,有发丝已被汗液凝结成一块搭在前额上,她的脸蛋也红红的。
虽然已经喝了几口茶水,但苏禾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天也太热了,越往北越热,真不知道那凉州境北边的青州洛阳该有多热。”
苏禾拿着小扇,用力地扇着风。
可小扇扇出来的风根本不能让她凉快起来,她便更加用力地扇了起来。
没几下,手臂就已酸软无比。
她便只有放弃扇风,这下更热了,热的她红唇微张,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萧月楼看了一眼,忽然道:“把手给我。”
“干嘛?”
苏禾脸色更红,没有伸手。
萧月楼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苏禾眼中已有了怒意,她刚要挣扎,就感觉有一股力量从萧月楼的手掌心传来。
这股力量一钻进她的手心,就开始在她的周身游走,她顿时便觉得身体凉快起来,车厢里的热意好像忽然间就消失了。
苏禾放弃挣扎,而是道:“这是什么?”
萧月楼淡淡道:“内力。”
苏禾惊叹道:“这是你身体里的力量?竟还有这种功效。”
萧月楼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开口。
他从没想过,他会有用内力来给人祛暑的一天。
苏禾看着两人那握在一起的手,忽然道:“你准备这样一直牵着我的手?”
萧月楼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在帮你祛暑。”
“哼,谁多想了?”
苏禾白了萧月楼一眼,蓦地挣脱萧月楼的手掌,收回了小手。
忽然,她的脸色一变。
因为那股热意又回来了。
她咬了咬牙,趁萧月楼不注意,又把手伸向了萧月楼张开的手掌。
顿时,那股力量再现,身体又变得凉快起来。
苏禾皱了皱眉,这天实在太热了,难道要一直被这人牵着手不成?
这可不行。
可不能让这人以为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苏禾忽然道:“这凉州境虽热,但我听说凉州境里有一处温泉很出名,不如我们也去泡泡?”
萧月楼愣了愣,道:“夏天也能泡温泉?不会更热么?”
苏禾道:“夏天怎么就不能泡温泉了?夏夜中泡温泉更容易散尽暑气,比你这样好多了,难道你的内力是源源不绝的?”
内力当然不是源源不绝的,一经消耗,就要重新积累。
像他这般用内力来为苏禾祛暑,简直是浪费!
萧月楼道:“这温泉在哪儿?”
苏禾道:“这温泉叫浮梦温泉,地处凉州境东部。”
萧月楼道:“东部?那不是与我要去的地方相去甚远?”
苏禾道:“怎么?你不愿去?”
萧月楼没有出声。
苏禾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恩人的?”
萧月楼叹气道:“莫非这就是你想了十几天才想出来的要我报答你的事?”
苏禾挑了挑眉,道:“不然呢?”
萧月楼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阿莫,去浮梦温泉!”
“哪儿?”
阿莫的声音传了进来。
苏禾开心地大叫道:“浮梦温泉。”
“好嘞!”
阿莫终于听清楚了,然后拉着缰绳迫使骏马转道。
车厢内。
萧月楼还握着苏禾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晃动的车帘上,有些游离不定。
本来就因为乘坐马车而让他的时间变得紧迫起来。
但现在苏禾忽然要去什么浮梦温泉,可他却又不能不顺从苏禾的意思。
既然有报答恩情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放过。
可这样一来,到达洛阳的时间又得往后延长了。
离开苏州境便已用了半个月时间,而凉州境远比苏州境要大。
起码需要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才能进入青州境。
而要到青州境的中心——洛阳,又得耗费近半个月的时间。
到了那时,差不多得七月过了。
也不知那时高飞还在不在洛阳。
如果他不在——
萧月楼甩了甩头,高飞素有侠盗之名,一言九鼎,他说会在洛阳等,就一定会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