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黑压压一片,空气沉闷,没有一点朝气,只有无尽的压抑。
就算是镇上的人再迟钝,也感觉到要变天了!
想来也是,从新年伊始,已经一连二十多天是大晴天,确实是该要下雨的日子了!
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
清河镇的人等这场雨已太久了。
虽然从黑压压的天空中感觉到了阵阵压抑,但许多人的眼中满是喜色。
这份喜色并没保持多久,就已转变成惊色。
因为一道惊天消息将他们吓到了:卓家大少被人斩断了手臂!
卓家可是清河镇上的一尊庞然大物,跺一跺脚清河镇都要跟着抖三抖的那种!
到底是何人在太岁上动土?
竟将卓家大少的手给砍了!
一开始没有人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但后来了解到这消息居然是出自卓家,这才不再怀疑。
一时间,许多人竟窃喜起来,甚至还在想那猛人怎么没将卓家大少直接给杀了。
由此可见,卓不凡在镇上是得罪了多少人。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又来了:忘忧酒馆掌柜刘月娥竟被请进了卓府!
镇上的人又是一呆。
卓不凡迷恋刘月娥的事在镇上并不是秘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但是一听到卓家居然请刘月娥进府了,这些人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有好事者去了忘忧酒馆,见了刚醒来不久的厨师山伯后,才知道卓家原来不是请,而是绑!
这就有意思了。
卓家也很清楚卓不凡对刘月娥有意,刘月娥虽然不从,他们既然要绑,为何偏偏选在卓不凡断臂的这一天?
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镇民虽然惧于卓家威严,不敢前去一探究竟,但暗地里已开始猜测了起来。
……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密集,明明还是正午,却感觉像是快入夜了。
黑云如雾,压抑到了极点。
轰——
突然,一声春雷炸响。
春雨就从黑云里落了下来。
落得又快又急,直击打的房瓦叮叮当当作响。
这春雨的势头竟比往年要猛烈得多!
镇民们也发现了这一点,想着这么大的雨,那今年的收成应该很不错,都是兴奋着躲在了屋子里。
……
卓府。
卓家养的几十名护院正整齐的一字排开站在屋檐下。
大堂里,卓青云正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摩擦着椅子的扶手,双眼凝望着大堂外那又急又快的春雨,目中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这场春雨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啊!
卓青云忽然道:“我们的人手都来了吗?”
卓大一直昂首挺立在卓青云身畔,闻言恭敬道:“回禀家主,驻守在镇上绸缎庄,酒楼,米店,油店等处的护卫全都召回来了!”
卓青云点头道:“你办事很有效率。”
卓大躬身道:“为家主办事,小人自当尽心竭力!”
卓青云道:“这雨这么大,你觉得他会来吗?”
卓大道:“他会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虽然不是江湖人,但也对江湖人的脾性有所耳闻,这类人既然插手了一件事,便一定会管到底的。”
“但愿如此,不然他若逃了,那我儿的手岂不白断了?”
卓大长声道:“家主放心,有这五十四名兄弟在,他只要来了,就不可能再活着!”
卓青云忍不住用力捏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已经发白!
……
春雨如瀑,几可遮住人的视线。
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大雨下上街,但大街上已出现了人影。
不是一道,也不是两道,而是近三十道人影!
他们从镇东而来,冒雨前进,不时在一些屋子前停下。
紧闭的房门被他们粗暴的撞破,然后闯了进去,不多时又回到街上,然后走向下一间屋子,依然是同样的动作,依然不会驻留太久。
春雨一直在下,雨势也从未减少,镇上落下的春雨已快积成一片湖泊!
这样的雨势,让人分不清现在已是什么时辰。
当这群人又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时,他们竟已到了镇西,因为春雨的缘故,他们看不了太远,但每个人都知道百丈开外就是卓府。
清河镇两大家族之一的卓家!
这群人没有再往前,而是停了下来,就在屋檐下静立着。
有人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焦急,道:“我们真的就这么等下去吗?”
为首那人低沉着声音道:“是的,胡黎明,你好像很着急?”
胡黎明道:“我……我只是担心月娥的安危。”
为首那人平静道:“所以你才不管不顾的竭力求我带上你一起行动?你可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胡黎明低声道:“我知道。”
为首那人道:“你最好是真的明白,这次行动已经策划了多年,我不希望因为你的情绪而让这次行动失败。”
胡黎明道:“您放心,我一定安安分分的,可是我心里有一丝疑惑,不知该不该讲。”
“该不该讲你都已经开口了,说吧。”
“那人真的会来吗?”
“你希望他来吗?”
“希望!”
“我们希望他来吗?”
“希望!”
“卓家希望他来吗?”
“也希望!”
为首那人斩钉截铁地道:“既然这么多人都希望他来,他又怎么会令人失望呢?”
雨衣的帽兜将他的面目遮盖住大半,只有一张嘴露了出来,唇边留有有点斑白的胡须,这胡须正勾勒出两条弧线。
他在笑。
……
春雨如瀑,击打的树叶哗啦啦作响。
胸前染血的叶一夕忽然间醒了过来。
他正躺在一支粗壮的树枝上,周围也是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挡住了强劲的春雨,虽然还是有雨水从树叶中渗落下来,但他的身上依然是干燥的。
七壶酒已被他喝完,正挂在身畔的一截树枝上。
胸前干涸的血迹是他自己留下的。
昨夜他回到这里,一边喝酒一边咳血,酒喝完时,便不再咳血,然后沉沉睡去。
叶一夕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看地上已积成一汪汪水洼的春雨,想来应该是睡了很久。
用仅存的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叶一夕的目光忽然变得森冷了起来,猩红的眸子在这一刻十分慑人!
叶一夕想起了刘月娥昨夜眼中那飞快闪过的一丝哀愁。
卓家是找不到他,但真的不会对刘月娥动手吗?
作为一个曾经的精英杀手,职业习惯告诉叶一夕,他不能再参与这件事。
叶一夕也一向很遵守自己的职业习惯。
但他现在已手捏剑鞘,翻身落地,泥水溅起的同时,他的人已冲出了树荫,冲进了如瀑的春雨中!
好大的雨!
好冰冷的雨!
春雨将叶一夕全身打湿,断臂处受雨水浸湿,痛得犹如一把把尖刀在轻轻地刮!
这种痛感无疑很刻骨,但叶一夕咬着牙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叶一夕在雨中奔行的很快,很快就走进了清河镇。
镇上已一片汪洋,浑浊的泥水没过他的裤管。
叶一夕眯着眼,朝忘忧酒馆所在的方向奔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忘忧酒馆。
叶一夕的心一沉,远远望去,忘忧酒馆没有关门,里面黑漆漆的,就像一个幽深的黑洞。
叶一夕已走进这黑洞里,柜台旁空无一人,大厅里已少了两张桌子,他闭上眼微微一感应,酒馆内只有一道气息,这气息有些不稳,在后厨里。
叶一夕冲进后厨就看到了厨师山伯。
山伯一望见他就仿佛看到了天神,他捂着肚子蹒跚而来,一边走一边嘶声道:“请你救……救救月娥丫头。”
叶一夕一眼就看出这厨师腹部受了重击,闻言道:“她在哪儿?”
“她在——”
山伯忽然住嘴。
后厨与大厅离得并不远,昨夜刘月娥与叶一夕的对话,山伯也听得七七八八,他从月娥丫头的言辞中听出丫头并不想这个人涉险,所以月娥丫头一直在劝这人离开清河镇。
但现在他却要这人去救丫头,若是被月娥丫头知道了,定会责怪他。
可是这人如果不去,那月娥丫头的性命岂不是……
一时,山伯竟犹豫不决起来。
叶一夕道:“是不是在卓家?”
山伯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叶一夕又问:“卓家在哪儿?”
山伯惊喜道:“你要去救她?卓家就在镇西!”
叶一夕没有再出声,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后厨。
山伯看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也不枉月娥丫头极力维护你了,我还从没见过月娥丫头这样对一个人哩。”
……
叶一夕又回到了街上,他的手里握着断剑,剑鞘不知被他扔在了哪里,他似乎已经料定卓家正有很多人在等他。
春雨如瀑,叶一夕全身已经湿透了,单薄的亚麻色衣衫已变成深褐色紧贴住他的身体,他的一头乱发也被春雨冲刷的变成一大块贴住头皮。
雨水从他的额头滑落到眼睑,他竟连眼睛都不眨。
叶一夕走的很慢,很慢。
但他的身上正有一股危险的气势在攀升。
这些天,叶一夕已颓废了太久,现在他正在回复自己的气势!
这条街正通向镇西,再远的路不管走多慢都会有走到头的那一刻。
现在,叶一夕已即将走到头了,他的目光扫过一群躲在屋檐下身披漆黑雨衣,头戴兜帽的人。
这群人也看到了叶一夕,霎时,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每个人都在心里兴奋的嘶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