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小雪时节,江南狮子坡长风林。
中原已不见萧瑟秋风,迎来静谧的冬季,不过南方水乡仍是一派绿意,长风林中一条蜿蜒的小道,直通西北面的鲲鹏渡口。
一大片樟树与山茶树林将这条小路包裹住,高高的枝头上绿叶依然翠亮,枝繁叶茂,这里人迹罕至,林间尽是浓密的灌木与杂草,辰时过半,天色已亮了起来,太阳却仍是软绵绵地照着,透不过茂盛的树丛,使林中布满了阴影。
两个人影正藏在密林丛中,窃窃私语。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人?”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刚接到飞鸽传书就赶来,会不会是已经错过了...”
“嘘!”一阵冰冷的女声轻轻说道,“来了。”
只见远处出现一人,骑着战马从坡下进入林中,那人急切地笞打着马臀,但却始终提不起速来,他胯下的战马一瘸一拐,隐约可以望见其后腿上的箭伤,一人一马仿佛都已十分疲惫,在坡上缓缓行进着。
藏在丛中的两名黑衣人不再说话,相互点了点头,一齐消失在阴影中。
马背上是一名信使,此时正紧皱着眉头,奔波了一整夜,胯下的战马不断摇摇晃晃,他抬头望着山坡上的小路,正在为如何继续前进而发愁。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在马前,手中的剑影砍向马颈,信使猛地清醒过来,暗觉不妙,紧紧拉住了手中的缰绳。
信使能够看出黑影手中的长剑只是虚影,并非真正的利器,但可惜畜生并不明白,战马受了惊吓,瘸着腿朝山坡下跑去。
信使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他已经过一夜骑马奔波,僵硬的身体来不及起身,只能双掌撑地、看着面前的黑影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忽然,一道白光划过空中,如一条笔挺苍龙,直直插向那黑影,地面上的尘土与碎叶被一把卷起,随后又包裹着这道白色剑影,扑向前方。
利刃之后是一位黑衣女子,这道冲力来得迅猛,直接将黑影吹散,消失不见,女子身上散发出一阵剑意,身旁的尘屑都仿佛静止一般缓缓落下。
女子头顶戴着一盘斗笠形状的圆帽,薄如蝉翼的黑色绸缎沿着帽檐垂下,似一道面纱,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只能依稀看见她齐颊的短发、与俊俏艳丽的脸盘;她裹着一套朴实的布衣,灰黑相间,银纹环绕,皮质的黑腕黑靴黑腰带紧紧扣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身线,腰间别着一块银黑色的青龙令牌;乌黑的披肩斗篷上镶绣着浓密的黑羽,此时正随着周身的剑意浮动在空中,整个人的身型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黑鹰;黑羽和披肩之中,伸出七短五长共十二条衣带,对称分布在背后,如同一张黑骨披风,每一条衣带末端都连有一道两寸利刃,最宽最长的一条足有三尺,从肩下直达脚踝位置,此时这十二道利刃正如彼岸花瓣一般,绽放在空中,随着剑意微微波动。
黑衣女子护在信使身前,横剑胸前,两眼冰冷的观察着四周,口中念道:“何谓青龙掠世?”
倒坐在地上的信使听见此话,又看见女子腰间的令牌,欣喜起来,快速答道:“七龙首分十二堂灭八荒。问今夜何年何月何日?”
女子答道:“壬辰年十二月初七,大业未成,还待天令。赶快起身,附近有真武妖道,想要取你性命。”
信使迅速起身,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恭敬地说道:“太好了,原来是十二月堂的太白杀手!我有密信要送给三月堂堂主,引得八荒追杀,快救救我!此信事关东平王府存亡,十万火急。”
“且勿慌张。”过了一会儿,黑衣女子收起架势,披风后的刀刃收回后背的阴影中,她贴到信使身旁,依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还有其他信使弟兄吗?”
“没有了...”信使一阵呜咽,情绪激动地哀叹道,“杨尚砚的部队已围城数日,连信鸽都无法飞出,我们六名兄弟昨夜舍命突围,现在只剩我一人...”
黑衣女子听罢,转身看着信使,向身后退出两步,嘴角浮出一丝诡魅的笑意。
这时,只见萌主从一旁的草丛中跳了出来,他也一身黑衣,样式与女子一样,区别只在男女体型的细微设计差异,萌主冷眼盯着信使,面无表情。
“又是一位兄弟,太好了!”信使察觉到异常,嘴上虽如此说着,却不断地往身后退去,“事不宜迟...我们...赶快离开吧...”
可惜,信使却见黑衣男人缓缓抬起左手,竖起躯影手印来,他的脸上瞬间布满恐惧,表情变得扭曲起来,瞪大了眼嘶声喊道:“你!你们!是八荒!”
没等信使抬腿,一道黑影已瞬间出现在他身后,挥剑重击,那冲击力将他重重推到黑衣女子眼前,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黑衣女子如同虚影般一阵晃动,从他的身边划过。
枯叶飞舞,萦绕林间,信使的眼睛完全跟不上黑衣女子的速度。
眨眼之间,女子已回到原位,仿佛不曾移动过位置,空中留着一圈剑气的白色残影,女子手中的长剑正收回鞘中,还未入鞘的剑刃在腕间发出一点寒光。
萌主收回自己的黑影,对女子说道:“碎玉,快,我们启程赶去杭州。”
“这下,这封密信就永远都是一个秘密了。”碎玉轻步走到信使面前,从他胸口的衣襟中摸出书信,收入自己怀中,微笑着细语道,“青龙会兄弟,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信使还试图说些什么,却忽觉颈下湿热,伸手一摸,才见指间尽染鲜血,上衣襟口已全是血红,呜咽一声后,便沉闷地倒在了地上。
萌主收剑回匣中,迈步向西北方的山坡跑去,喊道:“走!去牵马。”
碎玉站在原地未动,轻声叫住了萌主,指着东南面的高山说道:“我们现在骑马去走水路恐是已晚...但只要向南用轻功踏过江面,再徒步翻过三座小山,便能快速抵达杭州天绝禅院后山...”
萌主停下脚步,思索起来,论对地图的熟悉程度,他自是心中有数。
“我倒是没问题,你的脚程能跟上吗?”萌主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碎玉走去,“到达郡王府后便要加入战斗,可别用光了力气。”
“哼,看来今天的比试就是看谁先跑到郡王府了。”碎玉将腰间的令牌收入衣襟中,又蹲下身去整理皮靴,挑衅道,“你要是输了,当着大姐的面趴在地上学狗叫。”
“没意思,尽说这些虚的,那我要是赢了,你给我和大姐一人买一斤半夏酒,我也不叫你太白狗了,怎么样?”萌主微笑着摊开一只手,对碎玉说道,“来吧,女侠先请。”
“好!”话音未落,碎玉已不见了身影,原地仅余几片枯叶残渣,飞舞空中。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冲出树林,朝着东南面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