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山落地,睁开双眼,将长枪插在地上,接着便双手握拳抱在胸前,运气调息,只见他的眼中逐渐恢复神色,周身的血红色战衣也朝着丹田之处缓缓褪去,肤色重归正常。
在许季鹰坠落地面之前,蚀红夜已起身冲了过去,施展风盾将他接住,可即便如此,许季鹰依然受伤不轻,他的胸口与后背上全是血迹,手中龙纹大刀已不成形状,刀身深深凹陷了一块下去,只见他曲身坐在地面,勉强伸手支起身体,好不容易才盘起腿,缓缓运功调息,一股股深红色的血液从他口中流出。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比试是胜负已分了,庄客们忌惮着许季鹰的癫狂状态,无人敢上前来搀扶,只能远远望着,面面相觑。
蚀红夜走到许季鹰身后,她轻轻坐下,摸出几枚银针,对许季鹰说道:“晚辈略懂医术,为前辈排除淤血,请前辈见谅!”
红夜说着,出指在许季鹰背后迅速点了几下,瞧准穴位,将银针扎了进去,随后又贴掌在他的后腰,用力一推,打入内力,为他疗伤。
过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梵音默默走到红夜身后,她一边整理手中的丝线,一边静静地看着,萌主替她扛着傀儡,一路拾起地面的机关暗器,交还与她。
萌主的气力已经恢复大半,他按起手印,控制黑影拾回了南山的猎隼大弓,将弓身挎在肩上,走到南山身边,南山此时完全脱离了背水状态,他正用左手缓慢地整理着衣物,右手像是脱臼一般无力垂着,眼神中透着些许疲惫,他仍然站得笔直,急切地盯着红夜的疗伤进展。
见南山穿衣都很费力,萌主赶忙帮助他抬起手臂,替他拢起衣袖,将衣襟整理了一番。
梵音拨弄着腰间的丝线盒,瞥了眼南山,轻轻笑了一声。
“你...把我的衣襟扎反了...”南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萌主叹道,“唉...闪开闪开,我自己来...”
又过了一会儿,萌主已经环绕校场一周,替梵音捡回了不少暗器,只见蚀红夜猛吸一口气,一掌推出,许季鹰腰腹一挺,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朝身前吐出几口深红色的血水来。
淤血吐出,许季鹰的呼吸终于顺畅了起来,被憋得通红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虽然满脸疲惫,但却精神了许多,最初那番癫狂神态已消失不见,他喘了几口大气之后,便摇晃着站起身来。
许季鹰看着眼前四人,一时语塞,他郁闷地低下头,若有所思。
“这短刀...正是那青龙贼妇杀害天翼所用的凶器...”四人正欲行礼,只见许季鹰一把扯下挂在腰前的那支短刀,递到南山眼前,说道,“唉...老夫明知此事不怨你们,却还是放不下执念,以致走火入魔...从今往后,老夫将心随八荒,不遗余力,誓死抗击青龙会!你们...快去见七爷吧!”
顾南山用左手接住匕首,又艰难地抬起右臂,做了一揖,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不住地颤抖,南山一脸严肃地答道:“前辈高义!晚辈拜服!”
许季鹰始终低垂着头,四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没等其余三人行礼,他便匆匆转过身去,步履蹒跚地走向南面,他扶起张小胖,在两位教头的搀扶下,缓缓退向屋舍方位,消失在了石屏之后。
拜庄之路总算是又进一程,四人不敢耽搁,立刻向校场西侧石梯走去。
这截石梯所在之处,正是龙首山的南面,梯道右侧耸立着崎岖的巨石,左侧南面则是一段七丈余宽、连绵起伏的小山包,山包上零散分布着颗颗青翠的杉树、与枝叶繁茂的低矮灌木;梯旁较为平整的路段,修建有几座小巧别致的庭院,颇具南方大户人家的庭院布置风格;这石梯道完全是以人工开辟,而石梯旁的庭院景致也是经过各路能工巧匠精心设计打造而成的。
庭院的更南面,便是陡峭的山坡,若是站在院内崖边,即可将山下风光尽收眼底,坡下正是四人来时曾经过的樱风谷槐林,沿着树林再向南远眺,则能瞧见平静的浅江水湾,此时水面上渔舟寥寥,水鸟窜动,从此处俯看着江边飞禽、河岸幽绿树林,仿佛身处云端仙境,教人迷醉。
风景秀美宜人,四人却无暇欣赏,前来拜庄之前,他们已与铸神谷约定好,若是过了申时四刻,还未收到来自庄内的消息,齐落梅便会领着部众闯入山庄,与连环坞全面开战,来营救谷主齐落竹。
如今铸神谷的人马就等候在山下樱风谷,时间紧迫,四人都加快了脚步。
铸神谷与连环坞,乃是江南两大势力,青龙现世,江湖动荡,本就已是血雨腥风、人人自危,此时若还在各派势力之间内斗,不齐心合力抗击强敌的话,只怕这江湖将会彻底倾覆。
这道石梯走尽,就算是登到龙首山的山顶了,此处虽不是山峰的最高点,但却是总瓢把子的住处,算得上是庄外之人所能拜访的“顶点”了。
四人默默地走了一段,红夜低头酝酿着稍后见到七爷时要说的哀婉言辞,梵音走在了最前方,默默整理着袖口中的暗器,萌主则扶着南山,将他的左臂扛在自己肩上,一步步踏上石梯道。
忽然,萌主一把拍在南山胸口,模仿着南山平日的神态与语气,对他说道:“你小子打得不错啊!可惜花里胡哨的,要是让我来啊,只需两招!”
未等他说完,三人都反应过来,同时笑了起来,一扫方才的严肃与沉默,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态。
梵音捧着小腹,回过身来咧嘴笑道:“哈哈哈...学得真像!”
南山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哼,你小子...”
红夜不再思考,她抬头看着梵音,只见她身后的傀儡破损严重,仿真表皮已经破裂开,能明显瞧见其中的丝线结构,傀儡身前纵横两道骇人刀伤,让红夜心中一颤。
红夜追到梵音身边,伸手抚摸着傀儡身上的裂口,对她说道:“若是方才被这一击斩到,那可真是...”
“不会的...”没等红夜说完,梵音便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只要我们四人齐心,就无所不破,不会有人受伤的...”
红夜听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挽住梵音手臂,念道:“可惜了这傀儡...等今日拜庄事了,我们回巴蜀一趟,把它重新修缮一番吧!”
梵音侧步躲开,毫不在意地答道:“哎呀!别碰我!丝线乱了...这傀儡坏了就扔掉,回开封再买一个新的,不就行了?”
“哦?我忽然想起,薛涛笺画纸快要用完了啊...”萌主听梵音这么说,便向她暗示道,“富家小姐梵女侠...能不能给小弟我几个买傀儡的碎银子...关照关照穷困书生?”
“哎!我想起,你还欠大家两幅画呢!”听同伴闲聊,南山也恢复了些兴致,他开口打断萌主道,“听说你前月在鹦歌镇参加雅集,还请大家喝酒来着?怎么就没钱买画纸了?”
“对了!我也想起,你还欠我一顿酒!”红夜接着南山的话,饶有兴致地向萌主索要起来。
占便宜不成,还被提起旧债,萌主皱起了眉头,伸手挠了挠文士帽檐,连忙岔开话题,躲到一旁去了。
此番嬉戏打闹后,四人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恢复了平日欢声笑语的气氛。
又走过一段石梯山路,四人拐过一截山道,一处庭院赫然映入眼帘,此院坐落在崖边,院中摆着石亭石桌石椅,几棵细小的桑槐树立在墙边,枝叶随风窸窣,甚有雅致。
四人严肃起来,走到庭院门前,蚀红夜往院门中一瞧,一眼便望见院内石亭边坐着几名铸神谷的人,他们似乎被束缚着手脚,蹲坐在地面,院内还有十几位庄客,各自持着刀剑,满脸严肃地戒备着门外。
庄客们瞧见四人,相互小声交谈了几句,为首的那名刀客提着长刀,气势汹汹地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