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樵低头，入目便是一根腐烂了一半的白骨手臂。
贴身合体的善德山道袍变成了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的松垮青衫，透过随手幻化出来的云镜，王樵眼中的自己，分明就是一具不知死了多久、却依然还能活动的尸体！
王樵开合自己的白骨手掌，感受着指节上残留的肌肉传来的触感，“这种触感太过真实，不像是幻术，倒是有点像是被某种神通秘法与人互换了身体。
“如果没有外力干预，想要达到这种灵肉融洽的状态，就算是夺舍直系血亲也需要至少十个月的水磨工夫才行，而我刚刚进入这里才多久？不过一瞬而已！”
王樵皱眉，“但这解释不通。
“我全身遍布桃花火，肉身更没有和那东西直接接触，它到底是怎么凭空把我摄进来、还换了身子的？
“这里的人身体状态不一，明显都不是同一个时期的人，说明除了枯井地下的这个，别的地方也会有差不多的物件和出入口存在。
“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甚至连宗门道藏里的杂记里都从来没提过类似的事件！”
“还有，无论身体腐烂到了哪种状态，这里的人都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样！
“这太不可思议了！”
“人对死亡、对尸体、对鬼魅的畏惧是与生俱来的，根本不是一句天长日久、司空见惯能含糊带过。恐怕，这其中还有什么是我暂时没察觉到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及早找到白姑，然后再考虑怎么逃出去！”
“唉，灵肉分离、身体互换，这想找到白姑也太难了！”
透过灵识内查了一下身体，毫无生机、灵气，半点道术也施展不出来。现在的王樵，战斗力恐怕半点不比一个普通人强到哪去。
王樵四下打量，寻了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活人模样的卖饼老太，刚施了一礼还没开口说话，就看这老太猛的变了脸色，不耐烦的连连挥手。
“滚滚滚，老娘这没你吃的胡饼！想讨钱讨饭去前门找大佛寺的和尚去！今个儿大佛寺施粥，去早了兴许还能分你半拉馒头！”
王樵表情一僵，那老太见王樵不动，干脆把手里捏着的半杯水径直泼在了王樵脚面，又用杯子底去戳王樵。
“走走走！别在这碍眼！你说你老大个人了天天不学好，四处坑蒙拐骗骗人给你打白工，活该你今天落到这狗都嫌的地步！”
“哼，潘立东？白瞎了你这好名字！你妈就不该改掉你狗四的名！狗屎狗屎，说不定现在孬名还能养成个好人嘞！”
王樵被这老太太推了一趔趄，顶着满脸的唾沫星子，讪讪离开。
虽然知道这老太太骂的是他现在暂时占据的身子，但这被人指着鼻子骂感觉还是不怎么好受。
“顶着这么一个身份，想要通过原住民打探消息、找人的计划恐怕悬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去前门大佛寺看看，或许人多了，能发现点什么也说不定。”
就算是在这诡异的城镇当中，穷苦吃不上饱饭的人也不在少数。根本不需要王樵刻意寻找，只随着越聚越多的人流便很畅快的寻到了前门大佛寺附近。
大佛寺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门口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竟还用黄金、白银装饰，看着煞是威风。
石狮子身前各摆着一口大锅，里面翻滚着热气腾腾的白米粥，隐约还能瞧见两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骨，米香、脂香混合，引得周围众人齐齐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王樵翘脚眺望，入目活人、尸体掺杂，根本看不出哪个可能是白姑。
还想驻足多看两眼，已经被人群挤到了粥锅前，正对上施粥的白胖和尚的眼神。
“呦，潘施主，您今天终于舍得来赏脸喝粥了？”
白胖和尚看了一眼王樵，笑到，“说起来咱家的这两头大狮子，还是您当初发迹时候捐赠的，只可惜，某些人不识天数、丧尽人心，一朝富贵尽散，活该落得如此下场！竟还抱着什么狗屁尊严，死不来领粥苟活！
“怎么，今天终于舍得放下那狗屎一般的脸皮，来求大和尚一口粥喝了？”
白胖和尚说着，将满满一勺白粥倒在地上，又捞起那棒骨，丢在王樵脚边。
“来来来，莫说大和尚我欺负你！你不是诨名叫做狗四吗？这根大骨赏你，也算是一全当年你斥资建寺、赠与这两尊狮子的因缘！”
周围一阵哄笑，大多是对王樵的讥笑与咒骂。
王樵闭口不言，正思考如何应对眼前变故，却见大门中颤颤巍巍的走出了一名须眉皆白、一身华贵袈裟的老和尚，朝自己看了过来。
“戒嗔！”
“诶！主持！您老人家怎么来啦~”
白胖和尚换了满脸堆笑，丢下马勺，一个箭步窜过去扶住了老和尚。
“施粥这等小事，让我们来就是了！外面风大，冲撞了您的贵体可怎么办？”
老和尚抬起手指，颤巍巍指向王樵。
“大佛寺来了真佛，老衲安敢端坐不出？只可惜我佛即将涅槃，无法亲身相迎，还望大菩萨您不要降罪。”
“谁？他？！”
白胖和尚满脸不敢置信，“这狗四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压榨员工更是想方设法，以温水煮青蛙的盘剥之法不知拖累了多少好人家！就这样一个、一个烂人，怎么会是大菩萨？”
“戒嗔，你要戒嗔啊！”
老和尚摇头，“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这具肉身的确罪孽深重，可落在这肉身中的真灵，却非同寻常！若你连这点红尘障都看不破，我又怎放心将这大佛寺连同照料我佛的重任交付给你呢？”
老和尚招招手，示意王樵跟上。
“我佛慈悲，散布众生平等法，一切生老病死、邪祟妖魔皆无差。如今我佛涅槃在即，这城中说不得便要有一场大乱！幸得上师驾临，可暂代我佛权能，镇压城中骚乱，此乃城中众生之幸，也是上师累积功德、香火的机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