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怜明道士，黄霄提刀从寂静的大街上走过。
这条东西走向、平日里尽显镇子繁荣的街道在此刻却是空无一人，空荡荡的街道成了黑色的世界，仍能从街边房屋二楼的窗户中看到微弱的烛火，昭示着尚有人活在这里。
整条路上除了他们只看到一个人步履匆匆，动作单一地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只是没什么声音，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一丝惶恐。
他们两人也默契地遵守着这不成文的共识。
怜明道士提着灯驱散两人周边的黑暗，在大街上走过一段路程后匆匆拐入镇子东边一条小巷，
没几步路，两人进到一户人家中。
在这里，黄霄看到了三队的几个老面孔。
张畅也在这里，正低头看着地上一大一小两张单子盖着的人形轮廓。
在旁边，四盏灯笼放在地上，方方正正地括住了他们。
除此之外，黄霄还在院子里闻见一股微弱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看到黄霄二人到来，张畅点头：“黄霄，怜明道长你们来了。”
黄霄看着地上的两个轮廓，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啰嗦，打过招呼之后问道：“张队正，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发现没了生息的？”
张畅指着屋子的方向，耐心为两人讲解：“昨晚郑屠到家之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对着床头的碗饮水解渴，喝出了头发。心中惊骇，点上灯之后自己的妻女都没有动静，探查过后才知道早就死了。”
“根据他自己的交代，当时晚上夜起之时他并没有跟家里人打招呼，所以不知道情况，是回来之后才发现的。”
“昨晚……”
黄霄仔细回想那个时间段，那时他刚刚回到家里不久，黑雾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开始弥漫的。
可他没有感受到有人死去。
通幽的感知被黑雾遮掩了？
不对，黄霄早就尝试过，黑雾虽然对五感有所削弱，可对于通幽的感知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应该是被什么东西遮蔽了。”
黄霄皱眉，如果真是这样则必然不只是一场普通的人为凶杀案。
思绪一闪而过。
顺着张畅指的方向，黄霄看到了屋门前头瘫坐着个体型略胖的男人。
正是刚刚才在斗会上见过面的郑屠。
黄霄稍微往边上走走，以免遮住灯笼的光源。
到了郑屠身边，黄霄才看见这个男人的脸上挂着惊恐神色，眼神空洞僵直，嘴巴无意识地轻微开合，明显是惊吓过度的表现。
黄霄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没有丝毫反应。
让他惊奇的是这人刚开始居然还能交代事件的详情。
黄霄心下摇头，这种情况他无能为力，只能放任不管让对方自己清醒清醒。
随后掀开布片，一大一小两张眼皮紧闭的面孔映入眼帘。
已经见过几次死尸的黄霄没感到害怕，贴到了近前看了看。
一眼看去，脸部皮肤发白，略微浮囊，而嘴唇则更苍白，连一丝血色都看不到，并且周围还粘连着少量没有完全脱落的皮肤碎屑。
头发上带着水分。
从种种表现来看，黄霄觉得是淹死的。
他转回来对张畅问道：“张队正，这郑屠家的屋里能进去看看么？”
张畅点头：“自无不可，跟着我来吧。”
黄霄怜明道士跟在张畅身后，提着灯进屋。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多有厢房，讲究一人一厢或者一人一户一屋。
布衣百姓则没那么多追求，往往是能住便可，穷困一些的甚至一间房子只有一整个屋子，几乎可以说是在客厅里摆了个床。
郑屠家条件看起来稍微富裕些，旁边还有厢房。
门是打开的，灯笼光直接从门口进去，打在了墙上，很明显空无一物，几人便直接越过了。
一行人最后停在了正屋，定定地看着里头。
床边地上摔碎了一盏空碗，黄霄特别留意，却没找到所说的头发丝。
而那床单还印着两团湿漉漉的印子，
从部位来看，是人的头颅部分。
至于周围发散的湿痕，则大概是头发。
综合所知的线索，这两人似乎……
在床上溺死了。
黄霄凑着灯笼光看了个仔细，有些疑惑：“刚刚我看了样子，是被淹死的。可为什么是在陆地上？甚至还只有头部是湿的，身子部位没有水痕。难道是被人按在水里呛死的？”
黄霄腾出手，一手撑着墙，另外一手做出下按的动作。
看着黄霄手上动作，怜明道士陷入了思考。
他这么听着，突然贴到了近处细细地看了一番，然后果断否决。
“不，这不是水痕，而是汗渍。”
怜明道士指着印子的边缘。
“水痕的边上不会有这条白印子。人的汗是咸的，里头有盐，贴在衣裳或者被子床单顶上干了之后才会有这条白印子。”
黄霄高看了怜明道士一眼。
没想到怜明道士观察如此细致，这一点他确实没有看到。
张畅听完若有所思，心中疑团随着看到的细节增多而更加浓重了：“可为什么只有脑袋才有汗渍？出汗不该是全身一起吗？”
怜明道士提着灯扭了过来，单手抚着那并不存在的胡须。
“若是正常情况，自当是张队正所说那般。”
正常情况下是那般，可现在的样子明显便不是正常情况。
稍稍停顿片刻，
怜明道士再次开口。
“人有三把火，在头顶肩上燃烧，这是人阳气的表现。三把火在，常规的鬼怪不好害命，便要想办法吓唬人。如果被吓到了，惊恐大叫之间胆气从口鼻中泄露，阳气也会随之逸散。最后才会丧命。”
“倒也不一定所有的邪祟都这么弱。越是阴气重的邪祟，吓人的时候造成的影响便越大，越快，同时也越发真实。”
黄霄眉毛一挑，心中了然。
怜明道士说出这些话，为的便是要他们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
真的不一定真，看到假的也不一定假，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才是事情真相。
“所以很有可能是在幻觉中被淹死，而身体却是相信了这个事实，于是在邪祟影响下出了许多汗来营造出这被溺死在水中的环境。”
黄霄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怜明道士又一拍胳膊，赞叹道：“霄哥慧眼如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