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九幽大荒(四十二)
听闻姜瀚答应,幽都鬼王嘴角弯起,嘴唇上那两撇胡子,微微向上翘,狡黠的眼神里蕴含着似笑非笑的深意。
这一个中年君王,展露出的笑容,在姜瀚看来,既有一股清爽的儒雅,观之如沐春风,嘴角边又有一丝意味深长,让姜瀚看不懂,参不透。
但是姜瀚不得不承认,这幽都鬼王是大荒他所碰到的鬼怪中,最不像鬼怪的。
拿酆都鬼王与之比较,酆都鬼王威武庄严,气吞山河,称为鬼帝毫不为过,而幽都鬼王却像个文人骚客,玉树临风,丰神俊朗,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同样称为鬼王,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
姜瀚正出神间,幽都鬼王微笑着拍了拍手掌。
两声清脆的掌声之后,大殿中怪事顿生。
姜瀚惊讶地发现,那上千条的红纱幔背后,竟然同时出现了婀娜多姿的影子。
怎么回事?难道薄如蝉翼的红纱幔背后,竟一直藏有鬼怪?
自己进来大殿这么久,竟然没有发觉中了埋伏,大意了!
就在姜瀚惊疑之际,红纱幔背后,纷纷走出一个个锦衣玉带,亭亭玉立的宫女来。
她们身材妖娆,脸上皆戴着妖艳的面具,手里拿着琵琶,玉箫,琴瑟等等乐器,还有的身穿长裙,手缠绸带,长袖飘飘。
一个个宫女从纱幔背后鱼贯走出,数量竟有数百个之多,走到姜瀚的面前,同时向姜瀚纳了一福,然后错身走开,各就各位,最后在大殿中央排起了左右两个队列。
一时间大殿挤满了宫女,却鸦雀无声。
幽都鬼王向前走到姜瀚身边,转头对姜瀚笑道。
“下面歌舞开始,请道友欣赏,以解旅途奔波之苦。”
话音刚落,宫女奏响乐曲,同时有一大半宫女从队列中走出,伴随乐曲,翩翩起舞。
曲声玄妙优美,扣人心弦,而舞姬跟着乐曲,扭动纤细的腰肢,手中彩带翻飞,灵动飘逸,清雅轻灵。
曲声一声紧过一声,令人沉醉,而数百个舞姬跳到精彩之际,犹如步步生莲的仙子,更胜漫天飘舞的雪花,看得姜瀚眼都花了。
别看姜瀚表面如痴如醉,实际上姜瀚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三分清醒,突然他双眉紧皱,危险笼罩心头,吓得姜瀚整个灵魂都在尖叫。
不对劲,怎么红色纱幔背上又出现了影子,这一回,这些影子高大威武,手里执着锋利的刀剑。
看样子,不像是先前的宫女了,倒像是宫中的卫士,此刻他们埋伏在红纱幔背后,伺机而动。
姜瀚骇然失色,再也无心赏舞,同时心中默念炼魂三法,准备随时动手。
旁边的幽都鬼王却在这紧要的关头,抚掌喝起彩来。
“好,好一首霓裳羽衣舞!”
幽都鬼王发声,红纱幔背后的卫士影子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姜瀚长吁了一口浊气,但是一颗心却仍未放下。
姜瀚注意到,随着幽都鬼王劝退了宫中卫士,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脚下,却多了一个,与自己身形极不相符的影子来。
这影子看起来是那些红烛的烛光,投在地下的影子,但是姜瀚敢打赌,自己自从踏入这大殿以来,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影子。
姜瀚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幽都鬼王的脚下,同样多了一个影子。
这影子同样与幽都鬼王那宽袍大袖的身形不符,形状变幻不定,一会儿细长如同毒蛇,一会儿又张牙舞爪仿佛猛兽,一会儿化作恶魔,样子狰狞可怖,一会儿又变回幽都鬼王原本的样子,仰天狞笑……
短短的片刻,在姜瀚的眼中,幽都鬼王的影子最起码变化了上百种鬼怪的样子。
这就是青鬼道的神通么?还是幽都鬼王内心杀意的投影?
看来幽都鬼王趁着宫女歌舞之际,伺机对自己动手,但是却被自己识破了,但是幽都鬼王暗中准备了两手,这地下的两个影子,就是他准备的后手。
说到底,自己还是中了他的道了。
姜瀚一念至此,内心变得冰冷,只是脸上依然强作镇定,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歌舞还在继续,弦乐悠扬,响彻大殿,舞姬们卖力的表演,只是在姜瀚眼中,却完全变了味,哪有什么美丽的身影,一个个都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地上两个影子,幽都鬼王的影子正慢慢的变大,从刚开始约摸一人的大小,不停地膨胀,到了最后,竟占据了大殿一半面积之多。
而自己地上的影子,却此消彼长,越来越矮小,到得后来,只有自己身形的三分一左右。
两个影子对比起来,强弱悬殊,幽都鬼王的凶猛凌厉,而自己的影子却缩在自己的脚下,瑟瑟发抖。
这是要准备动手了么?
姜瀚面不改色,暗地里心念电转,无数种战斗的可能性在脑海中闪现。
别看暗潮涌动,战斗一触即发,但实际上,幽都鬼王和姜瀚,一个如痴如醉,一个神魂颠倒,两个仿佛完全沉浸在精彩的歌舞之中。
歌舞升平,宾主乐融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曲声消散,舞蹈停歇,场上中央的舞姬,有条不紊地回归到自己的位置。
宫女们再次向幽都鬼王和姜瀚深深的纳福,然后静静地走入红色纱幔之后,再也不见踪影。
宽敞的大殿再次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幽都鬼王和姜瀚,一人一鬼。
姜瀚眼角看见幽都鬼王的影子,只是维持在原先的样子,既没有动手的意图,也不打算退缩半分。
“他是知道我察觉了他的影子,而按兵不动呢?还是说他根本就毫不知情,只是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的将自己逼入死角?”
姜瀚想了一下,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点。
因为幽都鬼王之前说过,先给姜瀚献上一段歌舞,让自己解解乏,然后再跟自己畅谈一番,解开他心中的谜团,最后才肯给自己点燃命灯。
所以幽都鬼王他很可能不想这么快动手,而刚才只是通过一些障眼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堕入他的圈套中。
不管实际情况如何,在幽都鬼王为自己点上命灯之前,自己也千万不能捅破这一层关系。
身陷险境,又有求于他,干脆就赌上一把,赌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经看到了他的影子。
想到这里,姜瀚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击掌赞叹。
“鬼王的歌舞优雅动人,在下叹为观止!”
幽都鬼王抚着自己的胡子,斜着眼看了看姜瀚地下的影子,嘴角边露出心满意足的浅笑。
“得到道友的盛赞,本王就心满意足了。”
一人一鬼,相识哈哈大笑。
在笑声中,幽都鬼王旋即转身,边走边对姜瀚说。
“歌舞已经演奏完毕,下面就请道友,与本王一起商讨大荒之事,品评一下大荒的各路人马。”
姜瀚不明其意,只好跟在幽都鬼王的身后。
红纱幔背后再次出现影子,两个宫廷卫士从中走了出来,搬来了精致的桌椅。
幽都鬼王伸手请座,姜瀚还礼后落座。
待得幽都鬼王和姜瀚坐稳,又有两个宫廷卫士出现,这一回,他们手中抬着一幅巨大的画框,将其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姜瀚与幽都鬼王的面前。
姜瀚看了看,画框中是一张发黄的宣纸,上面什么都没有。
幽都鬼王笑吟吟地看着姜瀚,与先前一样,和颜悦色,意味深长。
而姜瀚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幽都鬼王,那两个影子就在姜瀚的眼皮底下,姜瀚视若无睹。
幽都鬼王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一圈,慢慢说道。
“本王与酆都鬼王不同,本王不喜征战,不爱领地,却喜爱歌舞,擅长丹青,本王觉得大荒是一个无聊之极的地方,怎么说呢,它就像是一个牢笼,把我们都关在了里面,整天打打杀杀的,很是无趣。”
姜瀚斟酌了一下,说:“在下进来幽宫,看到了路上的壁画,想来也是大王的手笔了。将冥族、血族以及两位鬼王的起源,用笔墨画下来,让在下一目了然,大王确实有雅兴,与大荒别的势力不同,像那浊世清流,出污泥而不染。”
得到姜瀚的称赞,幽都鬼王甚是受用,得意洋洋地说。
“都是关在一个笼子里面的,谁也弄不死谁,斗了不知多少年了,我只觉得心中烦闷,索性住在这空中宫殿之内,眼不见为净。”
“对了,道友,你也见识过其他势力了,不知道友对他们有何评价?”
姜瀚忙道:“我只是匆匆过客,来大荒也没几次,怎敢评价呢?”
幽都鬼王笑言:“道友谦虚了,本王所知,道友魂体乃八邪冥狱魂,在大荒属于传说级别的魂体,实在是罕见。况且,你亲手取走了金玉台上的冥气,将沉寂了万年的大荒打破,你虽为大荒的过客,却改变了大荒的命运,除了你,我实在是想不到哪位有资格来评价。”
“道友不用再客气了,从冥族说起吧,你觉得冥族如何?”
姜瀚沉吟良久,答道。
“在下所知实在是不多,听酆都鬼王所说,以及外面的壁画,只觉得冥族虽然天生神通广大,但是一生都被冥气所桎梏,实为盛放冥气的器具,终生不得自由,实在是可怜之极。”
幽都鬼王听了,摸了摸胡子,点头道。
“确实,若是用自由来换取神通,本王觉得不值得,这冥族看起来是大荒的主宰,其实,只不过是冥气的奴隶而已。”
幽都鬼王紧接着话锋一转。
“只是话虽如此,也只有道友你能够正面与冥族一战,换了我与酆都鬼王,都只能避其锋芒而已,实在是冥道神通太过厉害,我们鬼道,无论是天鬼道,还是青鬼道,都无法撼动。”
“那下面到血族了。听说你见过血族道子,最后神奇地从埋骨池中毫发无伤地离开,这一点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请问道友,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那高傲的血族,都不敢动手?”
“回大王,在下实在是汗颜,不是我能力如何强大,而是血族阿飞他手下留情,说乘人之危非他道子所愿,与我约定好,待我恢复巅峰状态之后,再公平一战。”
幽都鬼王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原来如此,我与血族接触不多,他们血族历来神秘,据闻血族原来并非来自大荒,而是被关在大荒地下的罪民,不知何故,他们的不死之血,渗透到大荒之上,从此扎根在大荒,自成一派。”
姜瀚点头道:“血族如何我不清楚,但是道子他光明磊落,处事公道,比起冥族的阴险狡诈,高了不知多少了。”
幽都鬼王说:“血族向来自视甚高,不屑于我们两大鬼王为伍,看在大荒以冥气为基础,给冥族几分薄面而已。说到底,血族还是更渴求回到他们原来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