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蛟已经走了,叶逐和行圃自然也是继续上路。二人缅怀了一番逐云,便是再次共乘一骑,离了此地。
官道走不了了,驿馆那一带都给淹了。好在二人在路上遇到一位樵夫,樵夫给二人指了一条小路。
虽是小路,却总好过绕山而行。不过小路不宜骑马,更别说他两人还是共乘一骑了。
等行圃牵着马从山的这头穿出来时,脚下已是束郡的领土了。
叶逐辨了方向,这才初入束郡的二人,便又朝着通往庐郡的官道走去。
“叶施主,咱们离你说的坤武山还有多远啊?”
“怎么,和尚你累了?”
“那倒不是,不过小僧这还是第一次出江郡呢。”行圃面有感慨,微微叹道。
“江郡虽河道繁多,但却没有一条是能直通束郡的,到也是怪了。若是能走水路,咱们也不用在路上耽搁那么久了。”叶逐也是叹口气,无奈道。
“叶施主,你是庐郡人,怕是不知早年间,江郡是有水路可直通束郡腹地的。”
“噢?那为何如今却是没有了?”
“自然是战争呗。小僧阅过一些古籍,在一本《溯江遗·广记》上有记载。千余年前,江郡和束郡的两位郡守,在那时的人君渡劫离去后,各自领兵争夺君位。江郡水路四通八达,束郡郡守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恐他人顺水路运兵入郡城;而后便下了命令,将束郡边境的几条主要河道都砌上了堤坝,这才导致没有水路能进束郡了。”
叶逐恍然道:“竟是还有这等辛秘。没想到和尚你知道的还不少嘛。”
行圃平时都是满嘴胡说,今日倒是难得说了一件正经的史记。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两人自入束郡起,足足用了四天的时间,才寻到一个渡口。
渡口的船只不少,有买卖鲜货的,有运人过河的,还有载满沙石缓缓游过的。束郡的河道不多,这样热闹的场景倒是少见。
叶逐和行圃上了一艘前往津口的渡船。津口临近束庐两郡的边界。
渡船是日夜都会行进的,只要顺着水路下去,约是六七天的功夫,他二人就能抵达庐郡的边境。而入了庐郡之后,再走个两三日,就能抵达广恩县。等到了广恩县,自然就离坤武山不远了。
...
都城。
梁谷纤坐在凉亭之中,其面前摆放着一些古籍。她身后本应站着几名侍女的,但梁谷纤见天气酷热,寻常侍女哪比的上她这般不惧寒暑,见她们辛苦,便让她们退下了。
凉亭外的大树下还站了几人,多是文官。丞相师子平自然是在的。除了丞相之外,还有太史令庄鸿文,以及庄鸿文的一些门人。凉亭中的古籍,正是他们带来的。
自梁谷纤借布娃娃现身,灭杀冻天邪君的那日起,她便对德刚方丈说的五行修仙决有了兴趣。不过此时她面前的这些古籍多是些杂记,并非功法。
今日得了空闲,她便想查阅些相关的杂记,看看五行修仙决是否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叶逐身上的灵种种下已有月余,但这次见到叶逐的时候,那灵种却没有什么变化,仍是宛如刚种下一般。故此,梁谷纤便有了帮叶逐提升实力的想法。
古籍虽是不少,但梁谷纤可不是叶逐,需要逐字逐句的去看。美眸中波光流转,约有半炷香的功夫,便已将这些古籍看的差不多了。
“鸿文。”梁谷纤出声唤道。
庄鸿文上前两步,走到烈日之下,大袖挥舞,躬身揖道:“微臣在。”
“这些古籍还有么?”
“禀君上,微臣已将太史阁中,所有和仙人有关的卷册都挑选了出来,不过仙人之事并非臣等凡夫所能知晓,整个太史阁能找到的卷册,都已尽数在此了。”
“好,你命人把这些古籍带回去吧,好生保管。另外,派些人去坊间,看能否寻些得道的高僧,或是神卦的道人,把他们带回来,我想见上一见。”
“微臣,遵旨。”言毕,庄鸿文挥了挥长袖,身后的门人们得了招呼,纷纷小步上前,将古籍一摞摞搬了回去。门人们都抱着古籍散去,庄鸿文也是恭身退下,置办人君吩咐的事宜去了。
师子平此时上前一步,不过他倒是并未走出树荫,遥遥拱手揖道:“君上。”
“嗯?”
“老臣有一事不解。”
“说来。”
“君上乃是正统人君,怎会想见俗世的僧道?”
“呵呵,子平啊,你虽博览群书,却是只看圣人治世,不怎么看坊间怪谈。对否?”
“君上所言无差,坊间怪谈之事,老臣虽偶有耳闻,却并不怎么在意。”
“为何啊?”
“既是怪谈,那便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老臣自认不可信也。”
“子平,坊间之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呐。”
“老臣俯耳恭听。”
“僧道虽是殊途,但所求皆是大道。大道非僧人可言讲,亦非道人可身表;若是有德之人,乱世可现人君命途;若是邪魅侵心,便是人君亦要赴魔。这天下既有万灵,那自然就有万象。坊间有怪谈,自不会空穴来风。百姓言传救世除魔的高僧和仙道,虽有夸大之疑,却总有些根由才是。”梁谷纤只概述了一番,并没有解释的太细致。
言毕,梁谷纤站起身来,唤道:“传令,自今日起,凡僧道之人,可免去原籍双亲赋税;若已有子嗣的,长子可免兵役。”
师子平这次没有多问,人君无令时,他作为朝中老臣,随意聊几句倒也无妨。但人君下令时,自然是以令为先。当下再踏出几步,走到了亭前烈日之下,亦是长袖挥舞,拱手一揖,道:“微臣,遵旨!”
梁谷纤此举,是有意推动安国内僧道的势头,兽魔之事虽然还谈不上迫在眉睫,但是总得有所准备才行。若是能多些像行圃那样有慧根的修行之人,至少还能打压一下安国境内邪道的势头。
坤地封书现世已有月余,梁谷纤隐约能感觉到,安国境内的邪道似有些蠢蠢欲动了。安国之大,若是只靠她一人,即便是通天之境,也是无法面面俱到的。
四日后,庄鸿文带了两名僧人,一名道人,前来面见人君。
朝堂之上,梁谷纤还是有些注重威严的。等几人拜礼之后,梁谷纤开口道:“三位法师,自何处来?”
头一位僧人法号叫做德广,胡须已是全白,人君有问,他便双手合十回道:“君上,老衲法号德广,自溪台静常寺来,这一位是老衲的师弟,法号德嗔。”
略后的那名僧人也是双手合十,微微一揖。
另一位道人名为天宁子,手中有柄乌木杆儿的拂尘,鬓角微微见白,无有胡须,面白如玉,眉目之中饱有睿静之意。
德广语毕,他便微一拱手,简道:“阳淮山丹心观,天宁子。”
梁谷纤闻言,微微颔首,冲两位僧人说道:“孤闻数年前,静常寺出了位高僧,禅法精深,且能驭金银驱鬼怪,想来便是德广大师了吧?”
德广却是微微摇头道:“老衲天资不佳,并非君上所言之人。那驭金银驱鬼怪之人,实是老衲身后这位师弟,德嗔。只不过德嗔师弟口不能言,闻人君有意见他,方丈便差了老衲同来。”
梁谷纤闻言有些微诧,她倒是没想到德嗔会是个哑巴:“倒是孤少闻了。”
德广并未接言,而是和德嗔再次微揖。
梁谷纤又看向天宁子,道:“阳淮山远在万里,道长不辞辛劳来到都城,所为何事啊?”
阳淮山在安国最西的让郡,也就是当年和山语诛杀拓跋星辰的地方,同时也是梁谷纤之兄,昝鸿鹄身死之处。
当年昝鸿鹄等一干年轻千户,因被军中主帅晁天睿所不喜,在其言语欺辱之下立了军令状。六位千户仅率了六支各不足千人的部队,毅然冲上了前线,和那万余名同袍共死在了苍茫草海之中。而战后梁谷纤也曾独自一人前去悼念过兄长的亡魂。只是可惜,战地早已化为了焦土,她连昝鸿鹄的尸身都未曾见过。
让郡位处安国西境,阳淮山更是在极西之地。天宁子能够独自一人奔赴万里,梁谷纤自是有些好奇,这才会有此一问。
“贫道奉师命前来,已在都城静候了二十余年。”天宁子面色平淡,但所言却含沧桑。
“噢?那令师命你来此,是为等何事?”
“贫道不知,只是家师曾言,终有一日,人君有用我之时。另有托嘱,待人君召见之日,让贫道将这玉笺呈上,便能知我此行的目的;这玉笺已在我观传承数千年,贫道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何。”天宁子说着话,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笺,那玉笺晶莹剔透,虽是雕琢之物,却如浑然天成一般。
有侍卫将玉笺接过,呈到了梁谷纤的手里。
此物一入手,梁谷纤便隐隐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五行水气,神识微微探查,却是在玉笺之中感受到了另一股微弱的神识。
许是真如天宁子说的那般,这玉已传承数千年的关系,梁谷纤虽然能从那神识中感受到和她一般无二的登天意境,同时也能感受到那神识已有灯枯之意。
许是梁谷纤的探查,引起了那神识的反应,方一探查,她便收到那神识传来的讯息:“散修道人雪松,见过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