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逐身上的伤势虽然不再恶化了,但伤口还是挺大的。大易寺的伤药确实不错,但再好也不是仙丹,总得有个恢复的时间。
这荒沼只有一条路,就是他们从南黄山来时的路,此番折回,行了不多时自然也就又回到了南黄山。
天色早已黑了,二人在山脚下搭了个火堆,准备露宿一宿。
实际上在南黄山的附近,原本是有不少猎户的。但是自从碎星子开始掠人之后,这里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有些是搬走了,有些是不明不白就死在山林里了。
人死的多了,也有官府探查过。不过碎星子好歹也是个道门玄人,那些寻常的官役又哪能查出什么线索来。久而久之,秋季的旅人虽然还很多,但是此地的住户却是越来越少了。
这也是为何碎星子在数年前,会费尽心思,大老远跑到门开去害人的原因。一来是南黄山人丁稀少;二来他这可是杀人害命的勾当,自然是要偏僻的地方才好。
当年笼罩门开的迷雾,和叶逐几人初入荒沼时遇上的迷雾如出一辙。想来所谓的山神降责,都是糊弄人的说辞吧。
只是可惜,迷雾和雾中道人虽然都弄清楚了,但为何当年大雪覆盖之下,唯独那山神庙四周能保持干净,仍旧是没有丝毫线索。
凝望着身前那跳跃的火舌,叶逐甚至在猜想,会不会是真的有山神存在。
次日,叶逐的伤不宜奔波,二人便没有回几十里外的沣水。仅是沿着大道走了十余里,寻到了一个亭落,名字叫田西。
西天亭中自然是有郎中的,在这医馆中,叶逐腰上的伤,终于被换上了一层干净的细布,不用再拿身上撕下的布条去裹缠了。
叶逐在医馆治伤,行圃就去驿站寻了个住处,驿站不比驿馆干净,行圃很贴心的帮叶逐收拾了一下床榻,换一床崭新的草席。
二人约是住了二三天的功夫,叶逐的伤口已经彻底结痂。于是叶逐很正式的跟行圃道了谢,要是没有大易寺的创药,恐怕他还得再修养几天才行。
既然伤已经不碍,那二人自是继续上路。叶逐在驿站给行圃挑了匹好马,寻了官道,二人继续往庐郡方向去了。
这一路还算太平,直至行到了江束二郡交接之地时,却遇上了暴雨。这雨似有连绵不绝之意,二人冒雨奔赴了数里地,才总算遇上了一处驿馆,暂时住了下来。
驿馆和驿站还是有些区别的。官道上多是驿馆,亭里之间多是驿站。驿馆是官人的买卖,驿站是百姓谋生的行当。
叶逐的官职是校尉,在这驿馆中倒是有些优待,得了一间宽敞的大房。
这一路淋了不少雨水,幸好叶逐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了许多,眼下伤口虽然被雨水泡的有些难看,但并无什么大碍。
驿中小厮送来晚饭的时候,行圃随口问道:“施主,此处是归哪个郡管辖?”
行圃的本意,是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已经出了江郡,但小厮似有些误会了。
“军爷,佛爷,您二位是头一会来咱们这儿吧。咱们这驿馆是个江郡不疼,束郡不爱的地方。”这厮人常年和来往的官人打交道,在叶逐这个校尉面前倒也不紧张,笑着道。
“噢?施主此话是何意啊?”
小厮还未回话,叶逐已是插口道:“想来我们应该还未出石通,石通是江郡辖地,那此地便仍是江郡管辖才对。”
“军爷果然见多识广。”小厮奉承了一句,抬眼见叶逐仍看着自己,知道是自己的话引起了二人的好奇,又续道:“此地在十几年前,遭了一场大水。那水把官道都给淹了,好大一场祸事呢。不过咱们的人君爱民如子,拨了不少粮食和银子救济灾民,小人当年还领了好几石粟米呢!”
叶逐见他跑题,轻轻咳了咳,道:“没问你这些,你且说说这驿馆为何两县都不爱管了。”
小厮回过神来,继续道:“哦,那是咱们石通的县太爷,跟隔壁阳昌县的县太爷不和,两个老爷大吵了一架之后,咱们这个两县交接的地方,就两边都不爱管了。小人身份低微,不敢随意打听,只是听来往的军爷们说啊,是那阳昌县的县太爷当年想要领些救济,硬说大水冲过的地方是他阳昌的地盘,所以才引得咱们石通老爷怄气不管的。”
行圃摸了摸脑袋道:“还有这等事情?那后来如何?”
叶逐也是眉头微微皱起,道:“两县县令,竟如此儿戏,真是岂有此理,你且说说后事如何。”
“嗨,这种事儿,小人也只是道听途说。您二位爷要是想听,小人自然愿意给二位爷说道说道,不过啊,这话出我的口,入您二位爷的耳,日后可千万别责怪小人啊。”
叶逐示意无妨,那小厮便继续说道:“听说啊,那阳昌县的县太爷,跟咱们石通县的县太爷在年少时曾是同窗的学子,关系还算不错的。不过,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无巧不成书。两位大老爷都喜欢上了同一位女子。那女子呢,本是个富贾人家的女儿,姓刘,至于叫什么,咱也弄不清楚。”
“那时候咱们的两位县老爷都还不是老爷呢,都正值年少啊。而且啊,人家能当上县太爷,文采自然是不差的。那年灯会的时候,那刘家的小姐就看上了这两位老爷,准备择一人为夫。呵呵,军爷,佛爷,您二位想啊,那时候咱们的这两位县太爷可还是穷酸的书生,虽然是有些才华,但是才华也不能当饭吃不是。”
“他们二人听闻刘家的千金对自己有意,心中自然都是欢喜的。只不过小姐只有一位,老爷却是两位啊。最后刘家的小姐嫁给了咱们石通的这位县太爷,也就为这事儿,两位老爷的关系渐渐就疏远了。”
叶逐有些不解,摸着下巴道:“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既然是刘小姐自己择的夫,那为阳昌的县令如今会如此激进,甚至在赈灾之事上,都要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
“军爷,您啊,您是不知道。这位刘家的小姐啊,也是可怜哦。”小厮晃了晃脑袋,继续道:“两位老爷后来都各自当上了县太爷,一个在咱们石通,一个在隔壁阳昌。只是不知怎得,自从县老爷把刘夫人接来咱们石通后,就得了一种怪病,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病死了。那阳昌的老爷呢,就觉得是咱们石通的老爷对她不好,她才会病死的。从那时候起啊,两个人才算彻底翻脸了。甚至后来闹大水的时候,阳昌的老爷也冒出来,说有些地方是他阳昌的,人君拨下来的赈灾物资得分一半给他阳昌。”
行圃道:“那怎么行,这可是救灾的大事儿,这两地的郡守,也任由他们两个胡闹么?”
“嘿嘿,小人听说啊,是咱们石通县老爷心里有鬼,不敢跟阳昌的老爷硬掰扯,所以那阳昌的老爷才越来越过分。也正因如此,咱们这偏僻的驿馆,在县太爷眼里就不怎么爱搭理了。”
“噢?难不成那刘氏之女的死,真是跟石通县令有关?”叶逐眉毛一挑,问道。
“那小人哪知道去呀,军爷,小人就是听到人家说什么,就给您二位说什么。不过小人所说的,都是些传闻,做不得数的。”这个问题不能乱答,小厮常年在官驿过生活,自然是要推脱一番。
“无妨,关于此事你还知道些什么,都与我说说,无忧我追责于你。”叶逐也明白,官驿里的小厮,是来往官员打探消息时很重要的对象。小厮的嘴够痛快,那来访官员的案子就查的够明白。所以,眼下虽然听得小厮随意的议论两县县令,却并不阻止。
“嗨,再细的东西,小人就也不知道了。只不过小人还听说,那位刘氏夫人在染病的时候,身上长出了许多蛇鳞,可吓人了呢!”这一言出,小厮自己也是笑笑,又接口道:“不过这事儿小人都觉得不可信,好端端的,人身上怎么会长蛇鳞呢。得了,二位爷您慢用,小人还得去招呼其他几位军爷了。”
小厮关上门走了,屋里的二人也各自坐在案前吃了起来。
“叶施主,你说,那个刘夫人身上长蛇鳞,这事儿是真是假?”
“人身上又怎么可能会长蛇鳞,想来是谣传罢了。不过,这个两县的县令都如此儿戏,真是岂有此理。”
“那,叶施主,你是打算管管么?”
“我只是庐郡校尉,这江郡束郡的事,哪里轮得到我来管。”叶逐叹了一口气道。
“施主,你不是认识人君么,你可以直接给人君传讯,只要人君过问了起来,此事不就能了结了么。”行圃想到了叶逐没想到的办法,神色颇有些自得。
“不成,人君只给了我三个娃娃,其中一个已经被我用了,还剩两个。坤武山一行事关重大,我总不能因为这两个县官怄气的小事,把这么重要的娃娃给用了吧。”
“除了这娃娃,就没有别的传讯之法了么?”行圃不甘心道。
“倒是还能去附近的郡县寻郡守或是县令,把此事写作书信,呈递到都城去。不过咱们要说的就是这两县县令之事,总不能让他们自己告自己吧。”叶逐也是叹了口气。
行圃也没了主意,遗憾道:“要是有只听风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