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水,是一个还算太平的亭级地名。
早在二十几年前,房水还只是个里罢了,但是房水有幸出了个名人,遇见了怪事,此事入了人君的耳,人君便将此地升为了亭。
这个人姓咎,叫咎大成。在他还小的那段日子,用咱们的话说,那就是住在待支援的特困山区里。幼时的他过的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日子,而当时里上的其他人也多是如此,整个里上只有里正的家里,还养着一头骨瘦如柴的大水牛。
那水牛是亭上分发的,发来里上的时候还算健硕,只可惜里上多是黄土,连人都难养活,又哪里有草料把牛养好?
昝大成是家中长子,其下还有三个妹妹,和最小的一个弟弟。父母养不活这五个孩子,便有心把三个女儿都卖出去做丫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三个女孩都懂事,当一家人把这事儿说开之后,三个女孩都是含着泪点头应允。
只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等着他们一家人去解决,若是三个女儿都卖出去,那要卖到哪里去呢?
里上不可能有人买得起昝家的女儿,自家的孩子都难养活了,谁还买他们家的?亭上倒是好些,最起码没听说过谁家孩子饿死的。只不过亭上也少有那种,能余出钱来买丫鬟的好人家。即便是有人买丫鬟,那买回去也多半会沦为女奴罢了。
昝父母自然不愿把三个女儿推入火坑里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再往上走,卖到乡里去了。再远便是县,县上倒是多有富贵人家,只是道路太远,这一路走去还不知道得行到什么时候去。乡已经是他们力所能及之下,最好的去处了。
至于乡再往上去便是州、郡,还有皇帝住的都城,只是那些地方在昝家人的脑子里,可是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
昝父母带着三个女儿赴乡去找好人家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只留下昝大成和他弟弟昝大为相依为命。
有人说昝父母把女儿卖了之后,有了钱,就留在乡里过好日子了;有人说昝父母归乡路上露了财,被人给害了;甚至还有人说,昝父母带着三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在进乡的路上就被强盗拦了,二人皆被砍得血肉模糊,昝大成的三个妹妹也都被抢到山里去了。
这些话,都是里上人空着肚子没事儿干,瞎编排解闷的,昝大成自然不会去听信。他也没功夫跟里上人闲聊,还有个弟弟要养活呢。
里上多是黄土,而且又常年干旱缺水,除了种玉米能勉强收点,其他什么都干不了。去别人田里偷玉米,就成了昝大成养活自己兄弟二人的唯一途径。
穷山恶水出刁民,穷的屁都没有的房水里,里上的人们也都有些刁狠。但凡抓到昝大成偷自家的玉米,那可就是棍棒齐下,一顿毒打。
昝大成挨打的时候也不哭喊,只是咬牙忍着,死死的把玉米藏在身下,任由棍棒及身也不撒开。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偷玉米只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让弟弟昝大为也活下去。昝大成拽着玉米死活不撒手,主人家打不出个屁来,打累了之后也心疼两兄弟苦命,便会径自离去不管他了。
只是昝大成心里也知道,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房水既然名叫房水,自然是有水的,只不过水太少了而已。里上有一条小溪,常年干涸,只有洪季到来,才能有水下来。而且洪季里,若是运气好,还能在溪上捡到一些被浪头拍晕的笨鱼。
昝大成在父母离去之后,只能独自一人跑去溪边抓鱼。瘦小的昝大成卷起裤腿,下水摸鱼。他那瘦小的体格被溪流冲刷,连站都站有些不稳当,又哪里能抓到鱼?
几番尝试无果,昝大成委屈的坐在了溪边,望着湍急的溪流,心中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只有洪季才有水呢?
这个念头一起,就有如三月的春藤,疯涨了起来。抓不到鱼,回去也是饿肚子,干脆沿着溪流往上找寻。他这一走就如同入了魔怔一般,走到天黑也不愿意停下来,月光清朗,倒是能勉强看清脚下。闷着头接着走,走到手脚都有些发软了,仍旧执着的想要往前再找,就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召唤他一般。昝大成光着脚从白天走到了夜里,又从夜里走到了清晨。
霞光初起,昝大成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鸟巢。那鸟巢实在太大了,若是用他所知道的单位去量,他恐怕根本算不出得用多少个秸秆堆,才能垒这么大一个窝出来。
这个巨大无比的鸟巢就是断流的源头,它就这么横在了溪谷里,若不是洪水漫过了溪谷流出点水来,恐怕这时候里上的溪还是干的。
走到跟前的昝大成抬头往上看,那上边霞光闪闪,仙气逼人,忍不住就想要往上爬。只是手刚搭上去,就感觉如同被电了一样又酸又涨,还疼,那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你是谁?”
鸟巢上边忽然探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冲着底下的昝大成喊话。
昝大成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多了一个小女孩在上边。使劲甩了甩手,酸胀的感觉略微消退了些,这才回道:“我是昝大成,你又是谁,怎么堵住我们里上的水啊?”
小女孩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我叫鸿儿,师傅让我在这里等我的徒弟,你是我徒弟吗?”
昝大成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是你徒弟呢,我都不认识你呀。”
鸿儿忽然眼睛努力瞪了瞪,然后道:“看来不是你,但是跟你有关系,既然如此,我不如再回去问问师傅吧。”说罢忽然长身而起化成一只巨大的鸻来,把昝大成都看呆了。
“你是个妖怪啊?”
“你才是妖怪呢!我可是仙人!”大鸻鸟又瞪了一眼,见其似是不信,便接着道:“我可是北海三圣之一,行道圣人的徒弟,我本是海边凡鸟,只因误食了灵果,开了灵智。家师见我灵智初开,但却无人教导,怕我入了邪道,便收了我做徒弟,赐名鸿儿。我在此等候有缘之人,便是家师的意思。”
昝大成听的云里雾里,但勉强听懂了对方不是坏人。
鸻鸟太大了,脑袋比树都高,昝大成大声喊道:“那你能不能把你这个鸟窝搬搬,我们里上庄家都要种不活了。”
鸿儿本见其似是懂了,便转身欲走,听得昝大成喊,这才放下翅膀回头望下游看去,那目中波光流转,似是看到了数十里地外的房水。几瞬后波光消退,大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人性化的扬起翅膀勾了勾脑袋,随后又重新幻化成小女孩的模样,落在了昝大成的身前。
“嘿嘿,不好意思啊,我本是鸻鸟,喜欢住在水上,所以就在这里筑了个巢,只是没想到会影响到你们那么远的地方。”
昝大成被鸿儿变来变去,变得有些发愣,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面前这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说不出话来。
鸿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见其不言,便摸了摸腰间一个布口袋,掏出一小袋种子塞到了昝大成的手里:“这些种子你拿回去吧,这是我收集的各地特产,闲暇时拿来当零嘴吃的。这上面沾了我的灵气,所以你回去后,只管把它们种下,不管有水没水,它们都能长出来的。这些种子我收集起来也不易,就当是我误了你们种粮的赔礼了。”
说完这些,鸿儿又冲着那巨大的鸟巢掐了个法诀,嘴中念念有词:“元始告万灵,三山五岳祗,走!”
说了一声走,鸿儿忽然伸手一指,那巨大的鸟巢忽然凭空消失,积压在上流的水如同兽潮一般奔腾而下,这巨大的变化把昝大成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种子给抖搂出去。
“你好厉害啊!”水声太大,昝大成只能继续大喊。
“那是当然,我这可是搬山诀,连山都能搬呢!”鸿儿虽然没有喊叫,但是她说话昝大成却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她的小脸高昂,鼻子都要冲天了。但又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回过神来说道:“不跟你说了,此间事了,我该赶紧回去了,我的因缘还系在你身上,你记住,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便扬身而起,重新化作大鸻,展翅朝北面飞走了。
等到昝大成回到里上,年幼的昝大为都饿的有些头晕眼花了。邻居倒是给了一根玉米棒,但这会儿连棒茬都让他给啃的干干净净了。昝大为还小,若是没有昝大成照看着,恐怕早已经饿死了,这也是昝父母放心把他们兄弟二人留在这里的原因。
回到家里的昝大成取了一些种子,带着工具来到屋后。先是把种子放在地上,准备挖坑种下。但是那种子却忽然闪起了微光,紧跟着竟自己钻进了土里!
昝大成心中大惊,下意识就伸出手要去抢它,却只抓了一手黄土。忽然反应过来,抓什么抓,自己本来不就是要种它们的么!果然这神仙给的的种子,就是不一样啊,还TM全自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