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说的阳淮山远在万里之外,红狐哪里认得。闻言腻声道:“仙长,你怎如何冷淡,可是嫌奴家长得难看,难讨仙长喜欢?”
说着话,红狐嘴角缓缓回拢,便又恢复了那艳丽少女的模样。
“如此性情,怕是终要害了旁人性命,不如将你杀了罢。”天宁子语气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红狐心中寒意陡生。
话音刚落,天宁子手中拂尘便轻轻挥了一道,一团肉眼可见的寒气被他打出,迅速朝着红狐袭去!
‘聚丹修士!!!’
红狐浑身毛发便已是根根炸起!有意想躲,但映在眼角的那樽冰雕却是让她动弹不得,若是躲开,白狐再中此击,怕是必死!
冰层中的白狐眼中泛起雾气,嘴角连连抽动,奈何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来。
红狐强忍着心中的惧意,转头望向白狐,轻声笑道:“别怕,姐姐陪你!”
话音乍落,寒气便已侵身,红狐瞬时化作冰雕,冻在了原处。
治住了红狐,天宁子又转头看向了地上的叶逐和行圃,单手掐决,轻语颂道:“澄心,神清,六欲不生!”单手挥动,咒法施下,行圃悠悠醒来。
天宁子使的是清心咒,行圃的迷心毒被克制,轻松化解。
不过叶逐是因为被和尚全力拍了一掌,这会儿才有些缓不过来,虽是清醒的,却也无力起身。
行圃被叶逐瞪得老脸通红,从怀中取了丹药,讨好般的喂到叶逐的嘴里。
那溪流虽已结冰,但好在之前叶逐已把水袋灌满,行圃几步跑到树下取了水袋,又屁颠屁颠跑回去喂叶逐喝水。
天宁子言道:“怎的如此不堪。”
这话说出来,叶逐还没觉得什么,毕竟他二人性命都是道人救的。但行圃不乐意了,一边喂水一边说道:“我就说吧,道人都跟冰块似的。”他这回倒是没敢喊人家天宁子扁毛,毕竟打不过人家。
天宁子连理都没理他,颂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叶逐这会儿也缓过劲了,被和尚搀着坐了起来,弱声道:“在下叶逐,多谢道长搭救。”
天宁子微微颔首,道:“还算知礼,过来,磕头拜师。”
二人闻言各是一愣,行圃先喊了起来:“你这道人好生有趣,怎得我兄弟就得拜你为师?”这一着急,连‘贫僧’都顾不上说了。
叶逐这是头一回听和尚称自己兄弟,心中默想当你兄弟可真难,还得被你拿大巴掌扇!
再看那道人,正淡淡的看着自己,叶逐便道:“道长,是要收我为徒?”
“然也。”
“承蒙道长搭救,在下甚是感激。不过道长所言之事,莫不是和在下玩笑?”
天宁子不答,仍是淡淡的看着他。
叶逐见对方不像玩笑,心中疑惑更甚,道:“道长,敢问为何?”
天宁子匆匆赶来,要收叶逐为徒,这自然是梁谷纤的授意。不过梁谷纤有言在先,天宁子可随意行事,但不能把她抖露出去。
论实力,天宁子天赋极佳,水息真气早已大成多年,而且还能借天地之力,借三清之力;若是与人对敌,足可与聚丹一战。他只是凡尘中的道士,能有这般修为,自是有些清高的,此时不愿说谎也不屑说谎,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叶逐见他态度生硬,便又道:“道长,在下不才,正任庐郡校尉;吃着官家饭,实在不方便拜您为师。”
天宁子似有些不耐:“你可是不愿?”
叶逐面上微微一红,但人家都把话说破了,他便也硬着头皮承认:“正是。”
“为何?”
“我与道长素昧平生,怎好胡乱拜师?”
天宁子不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岸上。手中拂尘挥了挥,那被凝结的溪流化开,继续流淌。这举重若轻的手段,倒是让叶逐心头有些佩服。
天宁子继续走到叶逐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贫道阳淮山丹心观,天宁子。”
叶逐怔怔的看着他,见道人似在等自己回话,也不知道对方这是要弄哪出,也只好又报了一遍自己的名讳:“庐郡校尉,叶逐。”
行圃见道人无视自己,也插嘴道:“江郡大易寺,行圃!”
天宁子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和尚,这一看之下,心中倒是觉得有趣。
他虽然看到了行圃打了叶逐一掌,但是行圃掌中的绿色荧光,因为角度的关系,并没看见。眼下这近了再看,才发觉行圃身上有木息真力。
天宁子看着行圃,道:“木息真气?”
“正是。”五行修仙决不是什么秘密,行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然的点了点头。
“善。叶逐,还不拜师?”
叶逐心头一阵无语,道:“道长,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与道长素昧平生…”
“我已知晓你的名讳,你也知晓我的来历,又怎算是素昧平生?”天宁子没等叶逐说完,直接打断道。
“额…”叶逐被噎的无语,但又实在不好严拒,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救了自己二人的性命。
“且让你看看贫道的手段。”
天宁子见他迟迟不愿,当下拂尘连连挥动,新习不久的五行真气缓缓凝聚,在他身前显现出五个小小的五行圈来。
金光灿灿的那个自然是金息,绿意盎然的是木息,蓝白互逐的正是他最擅使的水息,热浪逼人的便是火息,最后略有厚重之意的,当然就是土息了。
五个真气凝聚的小圆圈围着天宁子缓缓游动,叶逐不曾接触过此道,只觉得这道人有些门道。但此时行圃却是连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惊声道:“五..五行兼修!?”
天宁子微微颔首,道:“正是。”随又看向叶逐,问道:“如何?若是拜师,五行之力你皆可修之。”
叶逐还没说话呢,行圃已经迫不及待的替叶逐答应道:“愿意愿意!他愿意!道长放心!他一定愿意!”
“和尚你…”
“嘘!回头再跟你解释,赶紧答应先!”行圃也没等叶逐说完,直接打断他道。
行圃虽然说话不靠谱,但办事还算牢靠。叶逐见他竟是如此果断,倒是有些不解。心中暗筹:和尚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道人,今天反要自己拜这道人为师;而且看那架势,如果他自己不是和尚,估计这会儿他自己都已经磕头行礼了。
再怎么样和尚也不会害自己,这道人也确实有些本事,而且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既然如此,那便拜吧!
叶逐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既然定了主意,便在行圃的搀扶下,改坐为跪,要拜天宁子为师。
天宁子虽不是圣人师,但也是授艺师;今日叶逐拜入他的门下,九叩可免,三拜还是要的。
叶逐跪好,恭身行下三拜之礼,天宁子则是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此举为‘正衣冠’。
‘正衣冠’之后应是‘赠六礼’;六礼分为香芹、苦心莲、红豆、红枣、龙眼和晒制的肉干条。不过此处荒郊野地,哪找什么六礼去;再言天宁子是个道门中人,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六礼亦是免去。
紧跟着便是‘净手、净心’;这个好办,旁边就是溪流,天宁子拂尘挥动,连盆都省了。溪水凝成一团,漂在叶逐身前。叶逐净手之后,没有干布,又不能擦自己身上,便是顺手抓过了行圃的僧袍,轻轻拭了几下。没办法,擦自己身上就算不得净心了,总不能擦天宁子身上吧?
最后一步,‘开礼’;天宁子虽擅使水息真气,但终究是个道人,别的不说,纸缯和朱墨肯定是带着的。而且天宁子掏出来的这杆笔也不是凡品,用的都是银毫铁背狼耳朵尖儿上的毛。
轻沾朱砂,天宁子提笔在叶逐额间点下一枚红印,便是礼成。
“徒儿。”天宁子喊的很坦然。
“师父...”叶逐应的有些不自在。
“我阳淮山丹心观,从古至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传承到你已是九十六代弟子,你需记下。”
九十六代,就算每代按三十年算,也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如此漫长的沉淀,得经历多少风雨,多少兴衰,多少人君之治?
叶逐闻言,垂首道:“是,师父。”
这一声师父,总算是有些佩服了。
一旁行圃则是掰着手指头在算辈份。佛教跟道教计法不一样;道士主分阐截人三脉。但除了这三脉之外,还有许多旁枝的零散门派,所以即便是两个同龄的道人,辈分上也可能相差许多。
而僧人则都是按照同样的顺序,一字字排下来的。
‘行’字辈是第三十二辈,叶逐却是九十六辈。
行圃心中得意,师伯常说,僧道虽是殊途,但终是同归的。那是不是以后只要自己脸皮够厚,叶逐就得喊自己师祖伯?
这一番师徒之礼行罢,叶逐看着那大石上的两樽冰雕,微微沉思。
行圃问道:“道长,那两只狐狸死了么?”
天宁子此行任务完成了一半,心中高兴。加之和尚身上有木息真力,天宁子这会儿再看他,也觉得顺眼了许多:“贫道并非嗜杀之人,那白狐无心作恶,我又怎会随意杀它?而那红狐也算有些情义,宁死不弃白狐独逃,贫道念它不易,也只是略施小惩罢了。”
大石上的白狐虽不能言,但还是能听到众人交谈的。听道人说姐姐未死,眼中的雾气才算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