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吹起阵阵黄沙。
多年的和平让黄沙已经彻底掩盖了这片被血色覆盖的土地,只余下几道残旗,插在地上,随北风烈烈作响。
“冬日快来了”
北风夹杂着雪花,如同钝刀子般割在少年脸上。
少年背着枯柴,腰间挎着把短刀,艰难的行走在风中。
天外寒光一点,飞来一道长剑,有一老人,双鬓斑白,盘坐在上面。
“后生,你知道大椿在哪吗?”
老人问道。
少年抬头仔细打量了老人,老人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在那边。”
少年低下头,手随意的指了个方向。
“后生,那是我来的方向。”
“我只是不想你白白送了性命。”
少年谎话被老人戳穿,只是淡淡回应。
“哈哈,你怎么会知道我就是去送命的?”
老人仰头大笑,似乎是听见了极好的笑话。
“因为我见过很多人,很多人都是这样子问我,很多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少年觉得这并不好笑,直勾勾的盯住老人,一字一顿的说。
“长生有什么好的?活了一辈子还不够吗?”
“不是正因为活了一辈子,所以才想长生吗?”
老人反问少年。
少年哑口无言,毕竟自己才十来岁,连这些话都是从镇上的长辈口中听来的。
楞了一会,老人渐渐失了耐心。
“后生,再不告诉老头子我你可就赶不上回家了。”
老人催促了起来。
少年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于是就一手指向东北。
“回家吧后生,大风雪要来了。”
老人挥了挥手,剑光一起,直冲北方而去。
天地归于平静,只有风雪慢慢滑落大地,少年久久的站在那里。
“什么是长生。”
转身摇了摇头,长生不长生关我什么事,我才十三。
黄沙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绵延指向小镇,少年已经走到镇外。
虽说这是小镇,却没住着多少人家,
街头的张铁匠,巷尾的李大娘,还有几户散落于城中。
少年住在镇西,家中还有个病怏怏的爷爷。
刚打开破旧的门栓,屋中就传来几声咳嗽。
“阿苏,是你回来了吗?”
“对爷爷,是我回来了,你等着,我去给你烧壶热水。”
将肩上的枯柴堆在角落,俯身捡了几根干燥的木材,接着就走进摇摇欲坠的厨房中。
“爷爷,今天又碰见个去找大椿的人。”
递过热气腾腾的破瓷碗,少年聊起了今天的见闻。
老人接过碗,吹了几口热气,慢慢的辍了一口后。
“随他们去吧,左右不过是个死。”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仿佛自己口中寻死的人就是自己。
“轰”
宛如春日惊雷,声音响彻天地间。
光柱从天而降,竖立在遥远的东北。
两人坐在屋中,却并不惊讶。
“死了才好咯,无牵无挂的。”
老人半撑着坐了起来,嘴上说着死了好,眼中却满是苦涩。
阿苏不懂。
不懂为什么这些人追求长生,死于长生。
窗外的光柱静默的树立在天地间,除了刚出现时的轰声,就再无响动。
阿苏以前也问过,光柱是什么。
铁匠说那是老天爷的愤怒,李大娘说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而爷爷说,
“那是一个人,是一个人生于天地,长于天地,最后散于天地。”
冬日的时间很慢,一天就是一年,更何况是在风雪的日子里。
烧过午饭,阿苏要冒着风雪去王叔家中。
阿苏虽然很不喜欢王大叔,镇上的其他人也喜欢嘲笑王大叔,说他只不过是个破落的教书匠。
但阿苏也必须去,因为这是爷爷说的,
“男人怎么能不识字。”
王大叔每日里就是喝着他葫芦里的东西,然后双目无神的望着窗外。
“王大叔,王大叔。”
阿苏站在院外,不停的喊道。
像是无人在家,没有丝毫回应。
阿苏知道,王大叔又走神了,走神了就什么都听不见,痴痴呆呆的,像是山神庙里的破泥塑。
推开门,院子里坐着个中年男人,风雪是信徒给他镀上的金箔,将他塑造成了白色的神像。
阿苏为他拍去风雪,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王大叔?”
阿苏小声喊着。
“干啥子,干啥子,你这个狗日怎么又坐在这里。”
门外传来泼辣的声音,阿苏不用回身去看,就知道是李大娘过来了。
院门外急匆匆的走来了个女人。
铁匠说岁月是把刀,在他英俊的脸上划下了伤痕,让他的帅气留在了从前。
可是阿苏不觉得,阿苏只觉得岁月是李大娘的情人,他不舍得李大娘,只是轻轻的吻过,留下了岁月的气息,让光彩动人的李大娘变得更加内敛。
李大娘穿着褪色的绿色衬衣,下身是素色的长裙,因为时常做农活,让裙子变成了米色。
李大娘端着碗饭走了进来,见王大叔还没清醒,一巴掌就拍在肩上。
“你个疲懒汉子。”
“王文渊,得亏老娘当年没信你的鬼话,不然嫁给你也只有找罪受。”
李大娘嘴上骂骂咧咧,手下却又轻柔了起来,将几片刚落在王文渊头上的雪花扫落。
王文渊清醒了过来,见面前站了一大一小两人。
“啊,是阿苏和你来了”
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王文渊还有点楞。
“拿着,快吃,下次老娘才不管你了。”
李大娘将手上的饭胡乱的塞给王文渊,转身就走了出去。
阿苏站在一旁,像是个见证者。
“走吧,我们进屋里。”
王文渊站了起来,带着热气腾腾的白饭和阿苏进了房间。
“昨日我们教到哪里了?”
王文渊端起白饭,一口一口的吃着。
“昨日教到诗经了。”
阿苏回应道。
“那今日还是教诗经吧。”
王文渊放下碗,轻声说,
“我今日教你一首诗,你学去,以后不准拿去祸害女孩子。”
“好的,王大叔。不过什么叫祸害女孩子。”
阿苏疑惑了,祸害女孩子?就是像王大叔和李大娘?
“好了,少说废话,跟着我念。”
“蒹葭苍苍”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念诗声在屋中回荡,却又像是穿越了时光。
二十四年秋
文澜诗会,彼时的王文渊刚刚被钦定状元,骑着白马,戴着长冠,在长安的街头招摇过市。
李大娘是蜀地侠女,青城门人,两人并无交集。
你做你的宰相,我做我的江湖儿女。
可是终有人只一眼,
便误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