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几十只小狐狸嘤嘤嘤,姐姐我一张嘴还真斗不过。”
“八姑,我们还是说那鼎吧。”
看胡八姑又要瞎扯了,无尘子立即出声止住。
“好,好,小官人说啥就是啥,这才几年啊,小官人就开始嫌弃姐姐啰嗦了……对了,那百鬼聚阴鼎,收拢阴气,可以温养阴身,好像还可以炼丹制药,其他的,姐姐没有炼化,倒是不知道了。”
“只晓得那鼎,对鬼身极为有用,昔年姐姐被天雷毁了肉身,魂魄也是虚弱不堪,在阴阳大磨里面熬不住几日的,但在那鼎里面修炼了几年,就将修为恢复了大半,可见是个大神通者炼制的法宝。”
“小官人的符道修为虽然高深,施展法术之时,还是要小心些,务必要将那百鬼聚阴鼎的气息尽数掩盖了,免得我们路上不得安宁。”
“好了,姐姐要下去吞个鸡解解馋了。”
“可怜姐姐跟着小官人,半点好处没得到,反而一出门就招惹了个大人物,也不知道小官人心疼姐姐不。”
“小官人慢慢画符吧。”
“哎……”
言罢,胡八姑娓娓起身,小心出了房门。
无尘子心底有念头转动。
曾德善所在的城南曾家庄确实了不得,那阵法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布置的,在曾德善如此凄惨时候也没有泄露百鬼聚阴鼎的气息,招来些凶厉无比的鬼物,如今曾老爷只是出了庄子,立即就被鬼物给盯上了。
难怪胡八姑在曾家庄发狠时候,都留手了,没敢真的拼个鱼死网破。
曾家庄,确实底蕴深厚啊。
胡八姑都贪婪的法宝,居然也能镇压住。
不过,细细想来,这里头说不得还有些蹊跷之处。说不得那曾德善霉运的三年中,有不少邪煞鬼物,庄子里面的神婆念诵咒文都挡不住的,也是这鼎器气息招惹而来的,毕竟能够逼得子真道人布下阵法收拾的鬼物还是有不少的。
其中还有好些个都是无尘子与子真道人联手才解决的。
其中有不少蹊跷。
不过这些事情,过都过了,无尘子一时不想反复梳理,反是趁着时辰刚好,又打坐修炼,多运转周天,将方才那参与的晨曦紫气尽数炼化了,看了自己观想识海彻底安定下来了,这才回了屋中绘制符咒。
曾德善诸人约莫也知晓无尘子的符咒是秘传,没有派人来骚扰,倒是省了无尘子遮遮掩掩。
绘符,净天地,净笔,净水,静心,请神,下笔……
每一个印诀咒文,都不能出岔子,不然这一道符便是废了。
若是每一个印诀咒文罡步,都是精气神三宝合一,那符便是上品符箓了。
至于极品符箓,能够请动神明那种,以无尘子当前修为,却是不做此想了。
不过这次无尘子动作起来,却是顺畅无比。
念咒下笔掐诀,无尘子都没有凝滞感觉。
破境人仙以前,无尘子没绘制一道符咒,无论是不是成功,一身法力乃至神魂都耗费一空,往往还因为法力不济,十有八九都是坏了的,浪费了不少上等朱砂符纸,非有蒋家供养,如今应该还是个穷困潦倒的可怜道人。
其时无尘子只敢少量供应蒋县令,间或也绘制一些凝神符给江瑞景,算是扶持。
蒋县令自然是有贪心的,不止一次想过让无尘子每月多供奉些凝神符,被无尘子给拒绝了,也是因为其实在绘制不出那么多神妙的符咒,又不可能随意绘制坏了自己的口碑,也就能压制着维生而已。
待得旬月之前破境成功,无尘子绘制符咒之时,轻松了许多,不过约莫是法力太高,运转还有些不顺畅,绘制一道符咒下来,法力还有大半盈余,元神却乏力得紧,无尘子依旧毁了不少符咒。
修为上去了,奈何元神还有些弱,比不得法力精进,绘制符箓时,那元神反而落了下头,绘制几道上品符箓便穷竭了,需得恢复了才行,只是相比以前法力微弱,限制了自己不能随意绘制符箓的凄惨可怜,要舒坦了许多。
昨夜一举便收拾了鬼将的五雷符,便是无尘子以酌日朱砂并酌日黄裱纸绘制的,也是天时得力,无尘子没有白白浪费了此时看来确实珍贵的酌日黄裱纸。
今日,无尘子自行囊中取了符纸朱砂再绘制符咒时候,却轻松了许多。
非但笔尖法力凝滞感觉消失不见了,便是元神驭使也轻松了许多,念诵咒文时候,轻轻松松接引来虚空中的仙神法力,凝练在笔尖,捆仙索,符胆,符文,都是一笔绘制,虽有差池,却也是一张上等符咒。
下笔如有神,便是这般感觉了吧?
趁着还有余力,无尘子一口气又绘制了七八道封印符,却是怕一道不能将那令胡八姑忌惮不已的百鬼聚阴鼎封印住。
或者在路途上,于众人不注意时候,那封印符失了效果。
待得无尘子绘制妥帖,又过了足足一盏茶时间,桌子上摆满了金光灿灿的灵符,看得人舒爽无比。其稍稍收拾,下了大堂,正有胡八姑一人独坐一张桌子,小口吞着鸡汤,姿态悠闲,面色恣意,又有曾德善诸人也各自寻了桌子,也在狼吞虎咽,弥补昨夜亏损过度的气血。
眼黑如墨的驿站吏员正在小心翼翼伺候着曾德善。
看来是曾德善已经将吏员安抚好了,只是这几个吏员昨夜也被那阴气煞气扰了,又没个曾家供奉代为化解,想来昨夜每每入梦,便是噩梦,没能睡得安稳。
阴气煞气入体,凡俗之人只能仗着生气化去,自然要病歪歪几日的。
无尘子下来了,便有胡八姑招招手,也不顾同样见着无尘子的曾德善脸上询问神色。
胡八姑是个威慑,能够将曾德善挡开,无尘子也乐意。
孤贫子一夜未眠,在大堂中一抹一抹运转法力流转周天,也能恢复不少法力,故而其面色依旧红润,还趁机将身上道袍换了一身,捯饬了一下,比昨夜破烂模样整洁了许多,又有玉石八卦簪子迎着门口晨光熠熠生辉。
果然是个得道高人。
只是这一身行头,但凡见着的,都得恭恭敬敬尊称孤贫子一身“真人”,然后才是邀其前去做除魔驱鬼的法事。
无尘子颇有羡慕。
自己也是一般道行,可惜年岁太小,唇红齿白,比之这些道人,少了许多沉淀,生不出那一抹稳重气息,旁人一看便觉得自己太过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怕是不顶事,不能化解那些妖邪事情。
——无尘子也有些不舒坦:我可不不做法事,但你们不能小觑我。
孤贫子优哉游哉靠拢过来,与二人见礼后问道:“两位道友,昨夜可睡得安稳否?”
无尘子一夜都在打坐,便坦然应道:“还算安稳,道友昨夜看守,无事否?”
胡八姑跟着出声道:“比不得奴的小窝,倒是有小官人在身边,还算安稳。”
无尘子脸上微红。
孤贫子目带深意打量了无尘子一眼,却没有在这二人的私事上过多打听好奇,强自辩解道:“昨夜却是不太安稳,那鬼物布置的阵法威力过大,子时过后还有几个沾染了煞气神志不清的鬼物飘荡来,想来是我们这驿站的气血丰盛,吸引了那些鬼物。”
“可怜贫道打坐,三五息便要睁眼探查一下,不甚安稳。”
无尘子不以为意道:“一些沾染了些许煞气的鬼物,道友一个超度便可解决了。”
“道友所言也是。”
“不过昨日那些跟着来的鬼物,昨夜还是来探查了一下。”
“哦?”
无尘子与胡八姑都生出了兴趣,静静等着孤贫子下文。
“贫道打坐,还要防备。期间,贫道察觉到好几个鬼物靠拢。不过那些东西也十分小心,一开始借着一些等闲鬼物遮掩身影,想要偷偷混进驿站的,被贫道气息惊动。其也果断,直接经远遁而去了。”
“想来这些是没有进得驿站。”
“不过贫道还是出去看过,在后头道友施展雷法的地方,查到了那鬼物留下了痕迹,看来已经在背后呆了个把时辰左右,脚下都是黑乎乎的一团,与道友的雷火气抗衡了不少时间,看来是不甘心,又忌惮。”
胡八姑又吞了一口鸡汤,不屑道:“老道士你看错了吧?”
“昨夜死了好几个恶境的鬼物,怎么都能吓一下这些东西了。”
“恶境修为鬼物,又不是山上老鼠,一茬一茬多得很,那些家伙吃了吞天胆才敢来。”
“这些已经死了一次的,可舍不得再死一次了,惜命得很。”
无尘子有些尴尬压下胡八姑言语,继续追问道:“想来是道友在驿站周围布下了手段,震慑了那些鬼物。”
“或者是昨夜我等收拾了好几个鬼物,应该精疲力竭了,那鬼物是来看看我等是否疏于防范,捡不得便宜,便自行退去了。”
孤贫子一捋胡须,若有所思应道:“道友所言极是。”
“不过么,贫道还是以为道友那符咒威力过于刚猛,便是昨夜后半夜了,贫道也能察到残余的一点雷火气息。那些鬼物也怕道友跳出来,再来这么两道雷火,那两个鬼物可抗不过如此凶厉的雷火。”
无尘子虽暗自得意,但此时不是骄傲时候,忙谦道:“道友过誉了,贫道一点小手段,起不了多大作用。”
“还是道友昨夜辛苦布下的手段,将那鬼物吓退了,才是正理。”
“小官人,你的手段,绝对比这道士能够震慑住那些人。”胡八姑见不得两个相互恭维的家伙,插话断了二人姿态。
无尘子与孤贫子都装作未闻,只是悄悄端了海碗鸡汤喝了几口,掩饰一下尴尬。
胡八姑这一言,把两人都的吹捧心思的毁了,两人也不得不掩盖一下。
一碗汤下肚,肚里边有了些货,生出些暖意,桌子上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又看得厅内不少修行都偷偷留意二人,这才肃了神色,却是孤贫子先出声问道:“道友今日想来已经恢复了几分,能否绘制一二符咒,予贫道一观?”
“这路上看来不会太平,贫道也是想与道友熟悉一下,免得再有邪祟之物来了,你我都有留手,不能斩灭。”
“道友深知我心。”
“我们这一路荒山野岭不少,怕是要联手才能保得这队的平安。”
无尘子也不吝啬,自符匣中取了今辰绘制的符咒出来,轻轻递过去,道:“昨夜得了不少功德,修为有所进益,这便是贫道今日借着朝阳紫气绘制的。”
“这也就是封印气息的,至于驱邪护身的,还得等贫道法力彻底恢复后才能动笔了。”
孤贫子小心翼翼接过,运转法眼看了许久,叹息道:“道友这符,贫道自愧不如!”
“老头不要给自己找台阶了。”
“我家小官人在符咒一道的修行,你拍马也追赶不及的。”
无尘子尴尬呵呵应了两声。
孤贫子也尴尬转头,附近那十来个修行也听见了,只恨自己不该跑来凑热闹的,再看了孤贫子目光,都赶紧避开,或者喝汤,或者闲聊,各自寻事。
只盼接下来的路上,大供奉不会给自己小鞋穿。
曾德善等人依旧与无尘子这一桌远远的,见了无尘子拿了符咒出来,目光也紧了紧,晓得那就是据说能够将鬼物探察目光给挡下的东西,心中好奇,不过胡八姑震慑太大,依旧没敢靠拢过来。
片刻沉默,只有周围几个桌子言语声音。
无尘子待得胡八姑的尴尬气息过了,先是撇了胡八姑一眼,将其逼的只能砸吧砸吧嘴,避开自己眼光,这才对孤贫子道:“贫道出身便是符法修行,也有十好几年专研此道,自然要比寻常人绘制的符咒灵验一些。”
孤贫子方才已经见了那符箓的灵光,点点头,赞叹道:“道友所言正是。”
“道友这灵符,比贫道见过那些,可是强了不少。”
孤贫子言语时候,隐晦示意了一下曾德善,却是说曾家庄子上那常驻的神婆,虽然能够处理些祭祀宗族安抚先人的事情,三五不时也有那护身符一类的传出来,却不足以跟道家修行沟通神明绘制的符咒相比。
符咒,也要看秘法的,不是随随便便用朱砂绘制就有用的。
无尘子立即便看懂了孤贫子意思,也跟着感叹道:“如今符道手段传承开来了,东南西北,佛门道门,旁门修行,是不是正宗符道修行都能绘制一二符咒,也不管灵验与否,可是将正统符道修行逼的不得不隐匿了。”
“却是如此。”
“贫道平日时候,也想寻一二绘制符咒的道友,为贫道准备一些护身符咒,可惜一再遇到的,都是些糊弄的。”
孤贫子歇了歇,羡慕地看了一眼无尘子,再转过去,还有其身旁修为高绝的胡八姑,长叹道:“至于贫道熟识的一些道友,也能绘制符咒,只是那法力,连贫道的护身咒都比不得,三五日不到就失了灵气,如何能够保得贫道性命。”
“所以贫道自己也学了一二绘制的手段,时不时还可以护持一下自己的。”
无尘子想起自己在与鬼物争斗时候,稍有不慎便是十几道护身符被被鬼气毁了,化作飞灰,也跟着长叹一声:“那凶气煞气都是无孔不入,稍有不慎便毁了你我道行,坏了你我修行,伤了你我性命。”
“可怜数十年修行,从此断了道途。”
“偏生仗着那些弄虚作假的符咒,你我本来有逃命机会的,却会因着那点虚假的依仗,白白失了性命,一身苦修化作飞灰。”
孤贫子深有同感,眼角泛红,却是想起昔日一道除魔,最后却被魔给除了的好友,叹息连连,良久才平下心绪,抹去眼角泪痕,应道:“便是昨夜那争斗,也十分凶险,你我这般修行的,稍有不慎,便要丧命,也是可怜。”
“不过今日见了道友这符,才知符道修行,还是有真传的。”
“想来若非刻意以污浊之物伤损,这符三五月还是能够保得灵气的。”
“道友过誉了。”
“实话而已。”
无尘子也与几个人仙高人信函往来,无我大师也隐晦透露了一下大悲寺功德殿的情况,自然知晓现在符道情况有多乱,确实如孤贫子所言,符道高人寻不得供养,等闲修行又寻不得符道修行。
纯粹的符道修行比不得无尘子,一则是少了炼气手段,二则是没有温养元神的本事,又少有出门驱邪除魔举动,反倒是多在一地做些镇宅、护身、姻缘和合、求财等事情,能得些银钱,也仅限于此了。
若有那会了一两手符咒手段便去降妖伏魔的,遇到些初死的小鬼,尚有超度机会,若真遇到了胡八姑这样的老鬼,一个转眼就要化为碎尸。
可谓是自寻死路也。
而这些偏安一隅的符道修行,既寻不得机会求取炼气法门,又找不到那些可以温养身子增进修为的丹药,只能以自身精气神三宝绘制符箓,年久日深了,那符箓手段自然衰败下来,有那心思敏捷的,还以为自己手里那点传承乃是邪物,恨不得就此忘却,如何敢传给自己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