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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张庄·玖

如梦观 调坎和离 5882 2024-11-12 06:23

  那老头上下打量几人,浑浊的眼珠子却有几分精明,立即出声阻断道:“我们庄子已经没钱了,便是一起凑凑也凑不齐几个钱!”

  “道长想要发财,还是去旁的地方吧!”

  “对了,你们在山上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老老实实交代了,我们一村人都算是良善之辈,不会为难道长的!”

  无尘子面色抽抽,看向身旁几人,各自依旧面色如常,尤其子真道人笑容愈发温和了几分,道:“贫道今日不为钱财而来,也不是作恶而来,老人家莫要担心。”

  “贫道几人是受了官府派遣,前来化解山上那些黑气的。”

  “老人家想必也曾见识过的,我等几人方才已经施法,将躲在山上的妖邪给收拾了,以后老人家你们这庄子就再也无需担心那黑气有害了。”

  闻言,老头面色不变,依旧怀疑道:“你们会这么好心?”

  一众壮汉已经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悄悄摸了摸背后的扁担锄头。

  无尘子早察觉到了庄子口的怪异气氛,如今愈发觉得棘手了,叹气两声,悄悄取了道定身符——倒不是怕被这些人给害了,一群凡夫俗子还奈何不得自己几人,只是怕自己火气上来,收不住手,将这些人害了。

  两个道姑也悄悄靠前两步,掐了个护身诀,将四个后辈弟子拢在正中。

  依旧是子真道人,只当做没看见诸人动作,也察觉不到弥漫的敌意,手中拂尘轻扫,化去迎面逼来的杀意,淡淡应道:“无量天尊,贫道只是见此庄子有些异状,不忍诸位善信受邪魔困扰苦难。”

  “山上有鬼魅邪物作祟多年,我等刚刚收拾了,但你们村子被那邪物害了,贫道一行便是要将这最后的一点邪气收了。”

  “道长,你可不要瞎说,我们庄子太平得很……”

  “对哩,你这话传出去了,我们庄子还要不要接亲……”

  “我们庄子都是好人,哪里会有坏事招惹……”

  一众妇人对这话敏感得紧,立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却是打死也不承认庄子内的事情。

  妖邪鬼物,在民间传说里头,都是受了冤屈迫害的,这庄子里若是传出了这事情,附近村庄的人想来也不乐意跟这庄子接亲。

  能够逼出冤屈的庄子,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

  老头也待言语反驳,无尘子却压不下心头的不耐,取了那回春符,在诸人好奇眼光下引动法力,将那回春符生出一点青光牵引至老头身上,那老头还待伸手阻止,却被青光穿过,径直入了体内,又要惊叫,却察觉脚下酸疼之处出了些异样,立即伸手阻止了一旁正要出手的青壮汉子。

  这回春符不过是东方甲木之力,不能延年益寿,只能化解些小伤小痛,不过对于这受了阴气困扰生出百病的老头来说,却是效果神异。

  一点暖意弥漫全身,甚至盖过了春日和煦阳光,将身上虚弱疼痛化去,便是那老寒腿也有几分舒缓,立时相信了,面色转为恭敬:“老头谢过道长。”

  “不过我们庄子却是没有怪异事情,只是风水不太好,想请四位道长出手,将我们这庄子的风水改善一下。”

  死不认账!

  无尘子叹息两声,避开老头,指了指子真道人:“这位才是我们主事师兄,也是见庄子里邪气凝聚不散,当是风水被坏了,煞气涌动,邪气萦绕,不忍诸位善信日后也如老伯一般,日夜受苦,这才想着出手化解。”

  “这事情非但关系诸位身子,轻了来说,可能影响子嗣血脉,重了来说,可能伤损诸位寿数,年纪轻轻便夭亡也未可知。”

  老头浑浊眼神闪过一点精明,将庄子里头这几年的变化想了一遍,立即信了。

  但这事情,做得,说不得!

  老头目光在无尘子和子真道人身上转悠一圈,但看子真道人确实仙风道骨模样,尤其是那拂尘,在日光照射下,隐隐泛出荧光,比那上等铺子里头的绸缎还要明亮几分,还是生出几分期盼,忙吆喝道:“这已经快到晌午了,几位道长不若先去老头家吃个素食,再说那,化解,对,化解我们庄子风水的事情。”

  “方才八位道长在山上帮忙相看,想来已经有说法了,待会儿正好跟老头说说。”

  “老头等会儿,也将这事情告知庄里的家家户户,道长起坛作法时候,也能帮上些忙。”

  子真道人看了补丁叠补丁的诸多妇人,阳春三月,阳气升腾,依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一点飘在头巾外的头发色显灰败,显然家境不是很好,便不想叨扰,直接吩咐道:“我们几人还不饿。”

  “老人家可吩咐诸位后生,取八个八仙桌来,再取些香烛贡品,吾等四人早些将这庄子的风水异事化解了,还有旁的地方要去。”

  “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最多半个时辰也就好了!”

  无尘子也抬起眼睛,在一众妇人之中转悠了几圈,却寻不得当年那个张王氏,再左右打量一圈,也找不得那个瘦弱病体的张五,心头已有了猜测,再向着那记忆中的房子看去,却已经找不见当时的茅草屋了。

  终究还是没了啊!

  老头听了子真道人言语,心头欢喜,知晓对面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为难之处,但听了其拒绝言语,约莫以为子真道人几人是嫌弃自己几人,心头难免不欢喜,又担心这几位道长待会儿做法时候会留手。

  子真道人何等人精,也怕对面误会了,忙又道:“贫道一行今日事情着实多,若是在老丈家用过午食,怕是要耽搁旁的事情,还是先将这风水煞气化解了,也好早些解了诸位的困顿灾劫。”

  “老丈莫要多想。”

  老头回头看看青壮妇孺,确实贫穷,叹气两声,便吩咐了这家那家的各自回去,赶紧取来道长安排的东西。

  无非便是些香烛供桌之物,这庄子上已经请了好几次神汉道士了,也有备下的,取用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这几个道士都说了不要银钱了,庄子上姑且再信一次,只盼这几位是真的高人,能够将庄子里头的那什么东西给收了,让庄子的运气改一改,不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至少也要能够糊口才是。

  庄子里三四年了,不曾见过新生婴孩,也没见过喜庆事情了。

  还有方才那年轻道长的手段,着实灵验,就这么一下子,一道符,就将自己一身的伤痛都给缓解了,看待会儿能不能多求点“符水”,自家儿媳也生不出大孙子,自家儿子也病歪歪的……

  事情还没处置好,看来是族长的老头已经开始百种算计了。

  余下一行村人,也齐齐瞪着枯瘦脸上老大的眼珠子,想看看这几位道长跟前头的那些个道士神婆,有什么差别。

  若是灵验还好,若不灵验,一群人立即便会凑上来,让这些人晓得农家人的“淳朴”。

  不用太多,只要给这几个扰了自家庄子安宁的道士一顿狠揍!

  如此,一帮人眼中不时有凶光跳过,将几个后辈弟子给吓得心惊胆战,恨不得立即劝了自家老师转身便走,这地方实在不像个善地!

  可惜,几个老师眼睛里只有弥漫在整个庄子内的阴气煞气,这些可都是功德,是好东西!

  这一庄子人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些黑色鬼气,福禄寿衰败,那些茅屋瓦房,也有丝丝缕缕的阴邪煞气涌进去,几人若放任不管,这地方的人怕都是耗不过两三年,而将那些非人之气化去了,至少可以救得这些人一命,功德无量也。

  趁着安排供桌贡品的空档,子真道人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同行道人吩咐道:“待会儿我等以先天八卦阵法布置,以八方道蕴收走八方邪气,你等各自持诵净天地神咒,有此八方道蕴加持,威能倍增,扫荡此地,当足矣。”

  庆鸿道姑看了自家颇为紧张的弟子一眼,轻声问道:“前辈,我家弟子法力微薄,怕是无法支撑一方阵基?”

  “无碍,贫道主持阵法,会调强助弱的。”

  “真儿四人法力微薄,在旁的地方自不足以撑起一个阵基,但在贫道已经可以了。”

  “你们莫要担心贫道坏了师侄的根基。”

  几个后辈弟子立时面色显出欢喜模样——阵法诶,可比什么印诀罡步高明许多,如今自己几人也能见识一番了!

  老头自是不晓得什么阵法的,不过看子真道人自信满满模样,也跟着生出了几分信心。

  “师弟你法力最高,但对阵法不太熟悉,主事坤位,贫道主持阵法,占据乾位。”

  乾坤二象,乃是天地之象,此次乃是化去庄子内的阴气,自然此二者最重要。

  安平道姑上前一步,道:“贫道法力比不不得两位前辈,自然不敢取乾坤两位,不过坎位正好是此处鬼山,贫道倒是可以挡一下。”

  子真道人微微笑道:“善。”

  言毕,又将庆鸿道姑分了离火之位,余下艮巽兑震便是四个后辈弟子取了,便已经见得那老头安排的村人壮汉先后回返,手上有那八仙桌等物,腐迹斑斑,便是那些香烛之物,也有不少霉迹,看来已经放了不晓得多久了。

  无尘子驭使法眼看去,那些物件上都有鬼气飘荡,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东西,以术法祛除,太过麻烦,弄不好就毁了。

  子真道人自皱眉。

  先天八卦阵法虽只是个简单阵法,设立的八个阵基也不能太过敷衍了。

  “师弟,不若你跑一趟,去寻些香烛之物来,免得我等待会儿布置阵法出了岔子?”

  在族老老头不安的眼神中,无尘子取了遁身符,法力流转,便是一道遁光消失不见,不过是盏多茶时间,无尘子拎着一大包东西复出现在还在闲聊的庄子上众人身边时候,惹得那刚闻声跑来看热闹的一帮人惊诧不已。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在众人眼前冒出来,若非是大白天的,众人一致以为见鬼了。

  就算是大白天,诸人也以为自己见鬼了。

  无尘子将手里的布兜放下,里头香烛钱纸一应俱全,连朱砂符纸都有,确实是准备准备周全。

  子真道人几人也趁着这段时间,将这庄子上近几年衰败的模样摸索的差不多了,无非便是阴气鬼气缠身后不事生产的人多了,整日药罐子不离手,稍好了几日又躺床上等人伺候,花钱如流水,就是不见好,搞得村人的农田里那些野草之物生长的愈发不像话。

  山顶上那鬼物还有几分收敛,或者有三五不时跑下来偷偷吸了村人的气血,但还没敢肆无忌惮杀戮害人。

  虽在布置阵法,子真道人嘴上却不闲着,跟着族老还有一众村人各种闲聊,短短时间,便打探出了这庄子近些年的变化。

  以前,应当说是一直以来,庄子还算是活得下去。

  不说丰衣足食么,咬牙忍忍,活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自从好几年前,张家有人遇着狐仙,请了四五个神婆道士来相助之后,庄子上的境况便愈发艰难了。

  东家西家的老人小孩,莫名其妙便开始生病,大把大把银子开始洒出去了。

  然后壮汉们也开始出问题,三天两头摔了这儿那儿,铜钱也留不下几个了。

  最后便是妇人,也跟着精神恍惚,整日做事都出岔子。

  庄子上也不都是傻子,大家一起凑了不少银子,也寻了几个听来声名极佳的道人和尚来做法了,却半点用处也不见。

  家禽家畜还是接连病死,男女人丁,也日渐枯瘦衰弱。

  还有背后的山上,偶尔飘过一两朵黑漆漆的云,让庄子里的一帮人更难以安心。

  有不信邪的冲到山上去了,兜兜转转绕着那落水潭转了个把小时,神情恍惚回来了,却说不出在里头见着了什么东西。

  一个是如此,两个也是如此,那地方有问题是确凿无疑了。

  好在这庄子周围山不少,丢了这么一座柴山还没啥影响。

  庄子里,男女老少,从族老到孩童,都忧心忡忡,更多地精力还是在谋生上。

  附近庄村的人也有跟这庄子关系不差的,可惜往来几次,见得清楚了,劝说也不好劝说,解决也寻不得法子,便晓得这庄子不是个好去处,便有流言传出来,说这庄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大孽,不然不会连累整个庄子的人。

  至于风水事情,附近的人也不眼瞎,早晓得了这庄子上请了一个又一个的高人,便是有怀疑也压下了。

  如此,自然没几人想要嫁进来,庄子内的少女也被外头那些人家嫌弃,只得在这地方安稳待着,愈发艰难了些。

  早两年时候,曾家还有个主事相看了庄子内的一个小姑娘,村里人高兴了好一阵子。

  可惜最后没成,庄子内的上下一干人等都扼腕叹息,都说是白欢喜了一场。

  无尘子也知晓此时,那人便是江福。

  本来是一个游走郡内各地给人护一下镖,当当护卫的江湖武人,有两分本事,父母双亲好似被妖邪所害,其左右亲属应该也都惨死,这才不得不远遁他方,跟无尘子遇着了,又得曾家看重,入了曾家当个小主事,算是混出人样了。

  约莫是深感自己福运不足,这才寻了曾家神婆看了八字,从“江小三”改为“江福”。

  之前三五不时,江福还跑来缠着无尘子,让无尘子出行去超度其父母双亲,可惜无尘子也怕自己修为不足,只得推诿搪塞。

  毕竟沾染了许多条人命,说不得是担下整个庄子的人命官司的鬼物邪物,着实不是无尘子这么一个仅仅会一二符箓道法的人能够招惹的。

  不过此时么,无尘子倒是有底气了。

  不行就厚脸皮请胡八姑出手,能够与地仙真人争得不相上下的胡八姑,想来收拾一个灭村的鬼物,还是轻松的。

  再细细想来,庄子上的少女,若是嫁给了江福,是福是祸还难说得紧。

  江福的事情可以放下,自己身上的麻烦可不好解决。

  自己跟胡八姑的纠缠,就是个大麻烦。

  平日,无尘子只能自我安慰: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说不得这位狐仙,只是对红尘之事起了好奇心思,这才下山来历劫一番,三年五载之后,说不得其便看破了世间情爱因果,直接撒手便跑了?!

  便是其三年五载看不破,放不下,至少,其已经是地仙,见识了这花花世界的繁华惹眼,想来不会对自己这么个整日闭关的道士感兴趣的,最后还是自己舔着脸才能保得一二修行道友的关系?!

  到时候,就是自己舔着脸求胡八姑庇护了。

  那边一帮人七嘴八舌说了些后来的事情,无非便是泪中带笑说你家的猪病死了,他家的鸡被狐狸害了,又或者张家的钱都换了药了,三年都没买件新衣裳了,李家的田里野草比稻苗还多……

  这些话,诉苦的味道更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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