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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做法·肆

如梦观 调坎和离 6152 2024-11-12 06:23

  那法坛之上,三条阴气左冲右突,始终破不开扶风散人手段,最后挣扎两下,散做千百道,比那蚕丝还要细上几分,飘飘然落入院子中,被神明金光一照耀,滋滋作响,烟气腾起,几个呼吸后散做无形,留了一院子呛人气味。

  扶风散人恰停了念咒掐诀,似收聚了足够的气势,低声吩咐道:“狐妖将临,诸位小心。”

  无尘子法眼仍旧不能看出阴气扰动之外的怪异,稍稍分心,便见得曾德善其人已经酣睡如猪了,再看向旁的几个中年管事,却也各有困顿神色,只是强打精神,勉强睁眼,生怕一个不小心睡了过去,错过了这一场难得一见的争斗。

  院子内变化悄悄生出。

  有阴风阵阵,一点点增强,法坛上令旗迎风招展。

  有阴气阵阵,一点点浓郁,诸位高人身上法力流转,也有些坐立不安。

  有狐腥断续,一缕一抹,无尘子忍不住便皱了皱眉头。

  院子显得阴暗了起来。

  神明金光也开始摇曳了。

  烛火,也摇摆不定。

  “小弟弟,还真舍不得姐姐呀?”

  忽有香甜入骨的喃嗫之声入耳,顿时将无尘子吓得汗毛直立,顿时便立身而起。

  竟然是嘉定县的“姐姐”!

  果然是嘉定县的“姐姐”!

  扶风散人也大喝一声:“道友醒来!”

  声如霹雳,将诸人本看向无尘子的目光又挽了回来。

  那阵法法坛上三清神像也被扶风散人手上印诀引动,泛出阵阵愈发强烈的金光,还有拳头大小的模糊符文跟着跳跃,向着四面八方砸出去,奈何那狐妖阴气太过浓郁,于漫天阴气中有些力不从心,出了丈多位置便没了影子,堪堪将那扶风散人护住。

  一旁的无我大师浑身一抖,身上佛光若隐若显,将那狐妖手段撇开,随后也是一声提醒道:“狐妖已至,小心。”

  言罢,那和尚取了佛珠在手,暗下戒备。

  身姿挺立如松,手上佛光似雾。

  那匿在不知何处的狐仙似乎有些气了,娇恼道:“这曾家还挺大方的,竟然邀了这么多人来招呼奴,还有奴心心念念的小冤家也来了,若是都拿下了,怕吓着小冤家,若是放弃了,这么多气血又白白错过了。”

  “真是让奴好生为难。”

  “要不,你们几个自己选个法子。”

  虽不可见人,但闻其声音便知晓其藏身于院内,幽幽飘荡,近在咫尺,又有几分飘渺,似乎从隔壁飞过来的,不知是借着皎洁明朗的月色遮了身形,还是用那弥漫整个院子的阴气掩了模样,抑或是真的只剩下了一点元神之力,已经不能为肉眼所见了。

  至于在外面,无尘子可不相信。

  肉眼不可见,法眼也微弱,无尘子有些睁眼瞎,小心摸了摸袖子中的符咒,躁动消退。

  虽被调戏了,无尘子却也不是轻微的声色所能迷惑的,神色不动,恰法眼未闭,便四处张望,想确定那狐妖所在。

  一旁椅子上坐着的闫姑婆,默默掐诀念咒。

  一旁椅子上坐着的静都道人,已经将手摸在桌子上的法剑上了。

  对面的风先生,双眼炯炯,四下打量。

  扶风散人清修多年,更不会因狐妖言语而动了心神,反倒是声音杂了威严,试探问道:“妖友已经能以元神畅游四方了,虽驭使的鬼气,却有生机暗藏,这般手段,实在难的,不知能现身与否?你与我等几位道友取了此处安静,论论道,说说法,也是一般趣事。”

  女声轻笑,道:“扶风散人是蜀中道门高人,声名远播,威震蜀地。”

  “奴这些日子也听闻道友道行高深,通闻经卷,正有心拜访求道。”

  “只是今日,奴形容不佳,又有熟识的年轻小冤家在场,不便现身,还请道友见谅。”

  “熟识之人”,便是此前一惊一乍的无尘子了。

  诸人虽颇为诧异于无尘子与那狐妖相识一事,还十分亲近的模样,但也不是深究时候,只是各自施展手段,以为已经将那狐妖藏身之所各自确定了,这才又各自准备下印咒法宝,却是想着若真个动手起来,便是雷霆一击,彻底将那狐妖解决了。

  片刻沉默时候,无尘子也能感觉到院子中弥漫的杀气。

  阴气中点点火星跳跃。

  阴风中道道经文流淌。

  无我大师不忍继续冷下去,左右撇了一眼,转动佛珠道:“我等都非世俗之人,岂会在乎容颜色相?”

  “佛曰,无我无相,不着色相。”

  “又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佛祖都不着皮相,道友能够现身,方显诚意。”

  女声娇笑片刻,还是轻声应道:“奴念念不忘的小冤家在,不能将这丑陋的一面展示给他看。”

  “奴好歹与小冤家还有一段缘分在呢。”

  “人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和尚不能将奴这段还没能结上的姻缘线断了吧。”

  此时,众人便是如何压制,也都盖不住好奇心思了,均纷纷看向无尘子。

  无我大师与扶风散人都是警告意思,静都道人乃是好奇看客心思兼而有之,风先生与那闫姑婆却是震惊了——后二者多是于乡间驱赶一些不成气候的小鬼精灵,倒是不曾见过会有被鬼狐盯上的修行者。

  那些传奇小说中有妖物对个书生一见倾心,然后舍生忘死贴身而上的,只是些不得志的落魄士人幻想而已,与鬼物妖物争斗多年的风先生与闫姑婆,见到的可不是一两个被阴邪之物吸取阳气而失了人形的可怜人物了。

  再精壮的汉子,被怨鬼吞了几日阳气,也要病体缠绵。

  无尘子面皮再厚,也压不住忐忑心思了,只得应道:“晚辈福缘浅薄,当不得前辈的挂念,也担不下前辈的姻缘。”

  “今日几位高人与我这小道士,只是受了主家邀请,前来帮着化解前辈与这主家的嫌隙,各自补偿,不再相互折磨了。”

  无尘子家里那只不知深浅的小奶狗小黑,虽可能是只妖物,但长得可爱,近来又很是黏人,无尘子又有顾忌在,便也容下了。

  至于“姐姐”这般存在,无尘子自忖自己不是那宁采臣和许仙一般的存在,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这种福缘,要命的。

  “姐姐”好气好笑,“咯咯咯”好几声,不经意间引动周遭气息,化作阴黑微风,于院内搅扰不休,左右院子内的那些绿植盆栽都被压得垂头丧气了,供桌上那些没有灵性的香烛等物,早已不知飞到哪处去了,只有那神像金光,愈发散乱微弱了,便是其身前的扶风散人,也大半在阴气之中。

  诸位修行看了院子内肆虐的阴气,纷纷举了手中法器,戒备那狐仙偷偷摸摸下手。

  狐仙看诸人紧张模样,笑声息了,不屑道:“相互折磨,这老东西也配?”

  “分明是这老东西被姑奶奶折磨!”

  “若非姑奶奶还有点事情没有清算,这会儿这老东西怕是骨灰都被姑奶奶扬了!”

  扶风散人怒道:“你也知你是折磨人?!”

  “如此谋害散人,真不怕恶果?!”

  声音隆隆,呼呼风声也被压下了。

  女声怒道:“莫说是折磨了,便是姑奶奶现在就宰了这老东西,你又待如何?!”

  无我大师念动佛号,劝道:“贫僧也知你来历不凡,但这曾家也是有根底的,若是延请了京城的族内供奉高人前来,便是你狐族的隐世存在,也救你不得!”

  这老和尚也有些鸡贼,没说将自家大悲寺的前辈请出来。

  狐仙丝毫也没有被唬住,随口便接道:“莫说那些要死不活了才倚身曾家的老废物,便是伙同你大悲寺一起上,姑奶奶我也不怕!”

  “哦,多来几个,阳气精血也多一些……”

  无尘子听得有些好奇,低声问道:“大师好像知晓这曾家的底细,还有那前辈的底细?”

  不过话音出口,便有些后悔了:这些涉及曾家大族的隐秘事情,除非是与曾家关系特殊,否则是不便透露的。

  至于那狐仙的事情,知晓越多,越是危险。

  无我大师与静都道人都有些避讳,没有接话。

  风先生与闫姑婆都是乡野的小传承,所知微少,对此也有些好奇,静听分解。

  四个后辈修行一边防备,一边竖着耳朵偷听一僧一道诉说隐秘事情,还是有些欢乐。

  扶风散人修为高深,交友广泛,虽不想说这旁人私事,但也不怕提及,丝毫不给面子道:“不需特地劳动曾家京城的隐匿高人出手,只吾一人便能将你元神精气破了,将你一点精元炼了,看你一个三魂流离七魄分散的鬼狐,还能采掘男人,祸害四方!”

  “须知,人仙也有个仙字,对你等鬼魅邪物,十分克制!”

  有人搭话了,无我大师也轻松了许多,佛珠转了转,念动佛号,声音敞亮道:“禽兽修行不易,妖精传承衰微,借助这男人阳元修行更添罪孽,贫僧诸位助你洗去一身阴气,重新修行,才是正途!”

  话音刚落,院内本就搅乱的阴气愈发横冲直撞了起来,吹得法坛旗幡呜呜作响,桌子上的盘子叮叮当当,几个高人的供奉神像也有些不稳了。

  那狐仙显然那也有些上火了,怒喝道:“你个牛鼻子大言不惭,还想打得姑奶奶魂飞魄散!”

  “姑奶奶先要你好看!”

  无尘子“法眼”之下,有一道乌黑如墨手臂粗细的阴气如矛似箭直接冲扶风散人而去,又有数道细黑阴气绳索直接越过扶风散人,冲着后边端坐椅上的诸人而来,尤以无我大师为最多。

  无尘子立马跳了起来,但看众人并无异样,又坐下了。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自己修为最低,还是安稳些。

  扶风散人也没有掐诀念咒,只是将手中木剑挥动,便将那阴气长矛全然挡下了。

  又有无我大师扔出佛珠,四散飞遁,将那院中的阴气绳索击散五六成。

  静都道人默念真言,伸手一指,便有一道符文隐现,将飞来的阴气绳索尽数震散了。

  闫姑婆身上法袍抖了两下,虽有绳索靠近,已经散作阴气。

  风先生手上罗庚一出,周围有淡不可见的后天八卦出现,堪堪挡住靠拢自己的绳子,便彻底散开了。

  无尘子此刻表现得最是安稳,一道阴气也未袭向他,不过看了这漫天飞舞的佛珠和平息了五分的阴风,心中惭愧,却是刚才诸人似乎都有手段,只有自己似乎只能靠着护身符来保命了,只是这护身符真的靠得住?

  扶风散人挡下手段后,又口中念动,顿时有十余道金光自身前神像中闪出,向着正前方窜出,兜兜转。

  那金光与那佛珠一道,织做罗网,隐隐逼出了一点阴气极浓之处。

  其色愈墨,其纯愈石,周围金光阵阵,半点也靠不拢这地方。

  似乎那地方便是那狐妖的藏身所在。

  无我大师等人各自唤回宝贝,不过戒备手段却没有放下,不过仍旧紧紧盯着那妖物所在。

  扶风散人那法坛上的金光,也若有若无地向着那阴气浓郁地头靠去。

  整个院子,都是一片明晃晃的金光,但无尘子却能感觉出来,诸人的心思全数在那旮旯。

  暗忖诸位高人已经盯上了那狐仙,大局已定,想来一只狐仙不至于在这么多前辈高人的联手下还能翻盘,无尘子稍稍放心,对着那已经在阴气的冲撞之中昏沉的曾德善与三个主事用了护身的符箓,想的是早些驱了阴气,免得伤了金主。

  静都道人也有几分心思在曾家主人身上,看了无尘子动作,将默默掐的印诀散去了。

  扶风散人与无我大师都是露了个怪异神色,转瞬而逝:那狐妖还未现身,我等尚且未将其捉拿下,你此时便讨好曾家的,有些不分轻重缓急了吧?

  不过,这些高人都不削跟个后学末进争辩,且按下心思,缓缓靠近那阴气地头。

  几人还有几步远,那狐妖冰冷的声音已经传来:“两位‘高人’,你们就这么点手段?”

  “这可不像是那大悲寺的本事?”

  “当年,你大悲寺和尚,可是威风凛凛……算了,都是几百年的事情了,懒得说了。”

  “若你们就这么点能耐,姑奶奶可就不客气了!”

  最后一句话时,那狐仙语气十分轻松欢快。

  “不好!”

  无我大师似乎察觉了什么,失声尖叫。

  话音随着那点神像金光消散不见,院内顿时阴风复起,月光大盛,原本颇为明亮的风灯烛光,俱都一一熄灭!

  左右盆栽早已在阴风肆虐之下,咚咚坠地。

  又有小憩的凉亭,其顶上寸多厚的黑瓦,也在这阴风吹刮之下,飞不知何处去了。

  阴风呼号,整个院子似乎都在抖动。

  一群人原本还能安稳坐在椅子上,如今却摇摇欲坠。

  无尘子稍稍分神,便见得那昏倒在地的曾家主人被这阴风带着缓缓挪动起来。

  很慢,但却是在动。

  有鬼!

  扶风散人所在的法坛也摇摇欲坠,烛火熄灭,旗幡倾倒,便是那法坛之上供奉的侵染香火多年的三清神像,也有轻微帛裂之声。

  扶风散人见得这般情形,也不慌张,法诀掐动,顿时又有四方灵气涌入,周身赤色法力大放华光,一片哔啵滋滋声音,又有口中咒文化作诸般灵妙符文,对着周围落下,燃起点点火光,将那法坛周围暴烈的阴气压下,又使了降魔手印,飞出一道镇邪符,将那正在偷走酣睡的曾家主人的狐仙阴气团牢牢定住,喝道:“诸位道友助我!”

  声音还算是平和,一点急躁也没见着。

  “咦?”

  狐仙正兴风之时,被个降魔手段制住,顿时元气运转不动,现了身形,却是个看起来极为阴郁的灰色狐狸,朦胧模糊。

  人多高大,周身黑气流淌。

  有三条尾巴在身后荡来荡去,其中一条有些模糊,又有绿幽幽两只眼睛在仅余一点神像金光照耀的院子内,所到之处,那阴气跟着变了颜色,那驱邪金光也被压下了,落在扶风散人身上,那迎风舞动的道袍也显出几分诡异碧色,格外渗人。

  无我大师早准备多时,一看扶风散人逼得那狐仙现了身形,立时念动真言,伸手一指,一点佛门金光飞出,手上金钵飞起,直接冲着那狐仙罩去。

  那狐仙似乎不曾察觉和尚动作,依旧在打量诸人。

  瞬息之间,金钵已经飞到那狐仙头顶,立时洒落一片佛光,有降魔经文在其中跳跃,对着胡八姑便落了下去。

  无我大师心头欢喜,手印变幻,高声喝道:“收!”

  狐仙这才反应过来样子,嘴巴一张,周围阴气立时飞扑了过去。

  又是一阵刺耳的滋滋声音。

  佛门金光与那阴气相撞。

  金光落不下来。

  阴气依旧潮涌。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静都道人看了那狐仙犹在收拢周遭阴气,稍有一顿,立时便诵念经文,却是要将这院子内的阴气都驱散了去。

  “恭请蛇仙奶奶……”

  一旁的闫姑婆虽无法眼在身,也能察觉异样,也不能安坐了,立时便念诵起请仙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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