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神兽还有一二影子,勉强能够将张子水还有那供桌护住,身后那护身金光也耗费不少,只留了个虚影,好歹将其护住,免受外头灵火烧灼——这大道观弟子便是与旁人不一样,一个护身符便足以将所有人都压下了。
张子水一面呼吸吐纳,也是饱含深意地打量了无尘子一眼,将眼光自无尘子身后露出半截的小黑身上收了回去,这才转身盯着正中那个神鸟,面色恭敬。
朱雀神兽也不见半点痕迹,不过流云散人身上有道灵光闪动,有个护身咒灵光跳动,虽薄弱,一戳即破模样,却还是将流云散人完好无损护住了。
这老家伙最是凄惨,身为朱雀,先是被魔兵给围殴了一番,身上神力被剥了不少,又有魔气入侵,险些将老家伙给魔化了,虽也有漫天灵火烧灼,非但不能护持同源的朱雀,反倒将朱雀灵火也当做柴薪,一股脑抽取。
至于此时,老头自己个儿都在暗暗担心,自己灵根是否受了伤损。
不过么,这些都要押后再说,需得回去了,将伤势疗养好了才能细细探查。
当下,还是先留意院子内局面为上。
几人齐齐盯着正中那神鸟。
神鸟一张嘴,将最后一团豆丁大小的亮红灵火吞下,打了个饱嗝,吐出一点火星,避得周围灵气荡漾,正想说话,却见正中那原本混沌无神的魔修眨巴眨巴眼睛,忽而一个闪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到了正将身上灵光收回的流云散人身上。
呼吸时间,那魂魄影子直接便消失不见。
“不好!”
那神鸟正在打嗝,见状便要出手,不想自己开口吐出两个火星子,将虚弱不堪的刘德昼身上道袍烧出两个洞来。
刘德昼也瞠目结舌,一股脑起身,动作太大,却险些将那神鸟给扔了下来。
无尘子神念一动,已经有灵蛇自龟甲中飞出,一张嘴向着那魂魄咬去,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见得那魔修魂魄生生挤入了眼神惊骇的流云散人身上。
这是要夺舍?
有这般容易?
流云散人已经几十岁了,还能夺舍?
流云散人已经气血两亏,法力无几,神魂衰弱,便是夺舍了,能有几分助益?
无尘子心头防备,嘴中嘀咕,依旧驭使灵蛇追上去,刚刚靠拢流云散人,后者浑身颤抖片刻,已经清醒,见得灵蛇飞来,立即掐了个法诀,便是一个煞气十足的黑色法剑生出,对着无尘子便是一阵狂劈。
灵蛇尖牙尚未露出,已经被打了个懵,还不待施展神通,又被那老道一脚跺下,生生踩入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地面。
也亏得这灵蛇是神兽法相,无有实体,趁着老道没施展拘灵术法,悄悄遁入地下,几个呼吸间回了玄武法身。
还是地面上好,地下灵火气息旺盛,还有地脉阴气悄悄凝聚,整个三尺地方做了一片蒸笼,实在是凶恶。
自己虽是玄武神兽法身,在那阴阳起伏地方,也被生生剐去三成神力。
凶狠,凶狠。
难怪那魔头不趁乱之时,借用地下遁走,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眼前神鸟已经收拢灵火,见了头顶烟火蒸腾可怜模样的灵蛇,眼中笑意如何也压不下,但转向流云散人方向后,转了一脸严肃,张口吐出一点火星,便对着那黑色法剑一点。
“小辈,还不速速出来!”
无尘子灵蛇勉强收拢灵气,恢复神志,已经见得魔修手上又是一道法剑,还要对自己劈来。
这魔头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那朱雀他不理会,那刘老道士也不理会,就盯着自己了是吧?
方才那法剑,已经散去,留了一点灵火凭空而立,鬼魅异常。
无尘子忙驭使神通,勉强又生出个护罩,也是玄色,将那法剑抵住,不受威胁了,这才歪着两个脑袋看着神鸟,将自家心思传了出去——前辈,这魔头晚辈是收拾不了了,还请前辈出手。
神鸟眉头紧皱,吐了一道灵火,将那魔剑化去,复喝道:“你且出来,受了刘家超度!”
“莫要逼的老祖我出手,将你神魂都化了!”
“受了超度,了了因果,尚且有来生,若是被老祖我化去神魂,从此三界六道,轮回生死,都再无你这人了。”
“呵,以本尊身上的业果,怕是你们那个地藏都化解不了。”
“到了幽冥地界,不至无穷劫数,本尊还想出来?!”
“小家伙,你还年轻,就想跟本尊我拼心眼?!”
流云散人接连抽取两道法力,面色惨白,但双眼却是不屑,环视一圈,凶光毕现,将几个后辈弟子逼得不得不避开眼神,这才心满意足赞叹了一下自己魔威,复打量了一眼神鸟,轻笑道:“原来是只是这么个老祖。”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就你们这点手段,还想超度本尊?!”
“话说,当初仙神退走的混乱时候,本尊可是烤了不少你这般的老祖来吃了,味道不怎么好,有点柴,神魂也火气冲人,不太好消化。”
神鸟看向魔头的眼神顿时锐利了不少,肉眼都能见得横在两人之间的灵火泛出红光颜色来。
无尘子脑袋转了转,看见白虎神兽,心意相通,险些笑了。
还有些安稳:有刘家的和老祖在前面顶着,自己等人可轻松了。
看了那神兽气急败坏的模样,魔头愈发嚣张了:“可惜了,也不晓得这几百年了,你们这伙鸟东西,也没点长进,记吃不记打!”
“也是,除了弄点火气,你们朱雀的传承要是高深些,也混不到今日。”
“居然跟着刘家这么个面善心恶为非作歹的混了,看来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家被侮辱了,刘德昼被气得一脸胀红,三尸神暴跳,也不知使了多少力,终于挣扎起身,欲要掐诀,好容易招来一点灵气,却被肩头的神鸟给引燃了,又被那神鸟一口吐出,直直射向魔头。
此地灵气枯竭,莫说是神鸟了,便是魔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打嘴仗。
也是此前刘德昼布置阵法太过凶厉,将方圆十里地的灵气借取一空,将这院子化作仙界一般灵气充盈之地,终于布下了个灭魔法剑,又有魔头的鬼蜮阵法,趁机取了地下无穷地脉阴气,与之抗衡。
两个高人,夺天地灵机,又有个神鸟吐了灵火,将那灵气魔气阴气煞气一股脑点着了,烧没了。
如今,这地方除了尚在汇聚的稀薄灵气,也就余下点火气,还不够几个前辈高人掐诀之用的。
今日事情,一变再变,出人意表。
无尘子默默地头,一边驭使虚弱法身恢复,一边鬼鬼祟祟打量。
又有张子水跟无尘子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笑了笑,也低着脑袋,静看变化。
又有伊明诚,一面缩着脑袋嘀咕,一面支棱着耳朵偷听,看模样,这俊俏小生只恨不得长上个十只八只耳朵,将院子内的一切动静都给留意了。
三个看热闹的,各有欢喜。
被几个后辈看了自家热闹,前朝时候的许多丢脸事情都被小辈听到了,神鸟怒极张了张翅膀,又挠了几下刘德昼道冠,只让刘德昼披头散发,愈发狼狈了些,其还是强忍着没有吐出一口火来。
非不愿,实不能也。
魔头暗暗留意院子内灵气变化,又对那神鸟嘲讽不已:“怎么,顾忌将这老家伙也给一起弄死了?”
“没事,这老家伙心境修为差得很,不是我魔道修士,也相差无几了。”
“一起弄死了,正好有个你们的那啥,功德,是吧!”
“倒是为难你们刘家了,昔年造孽无数,推动天人争端,引来人道劫数,居然没能被天罚灭了,还能留下一支活了几百年。”
“看样子,活得还不错诶。”
“倒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不错,不错。”
“闭嘴!”
刘德昼喘息片刻,终于有了些灵气,底气也回来了,被那叽叽歪歪的魔头吵得头疼,又见其肆无忌惮胡说八道,只恨不得在一众小辈面前将自己刘家诋毁到底,也是火气腾腾,忍不住便是一阵怒斥:“我刘家为国为民,护持众生。”
“不像你这魔头,害人无数!”
“灭城,灭国,只恨不得将整个天下都灭了!”
“便是有天罚,也是先将你这魔头罚了,神魂不存,魂飞魄散才是正理!”
两人斗嘴斗了片刻,终于这院子内又有灵风飘动,却是那刘家在外头布下的阵法尚且在运转,又一点一点招来灵气,将这灵气枯竭的院子多少补上了几分。
玄武白虎朱雀还有刘德昼身上那只朱雀,一共四只半死不活的神兽,立时恢复了其实,各自张开饕餮大口,猛烈吸食灵气,只欲将自己个儿先补上。
此地凶险异常,多两分法力,便多两分生机。
刘德昼有察觉到了灵潮,正要掐诀,手印刚起了一半,周遭灵气疯狂涌动,四象神光跳动,将余下灵气一股脑吞了,一点金光刚刚成型便散了,引得流云散人稍稍紧张了些,却半途而败,又是一阵混乱灵气波动。
——这灵气浓郁程度不够,刘德昼体内法力也所剩无几,不足以将驱邪符绘制出来。
魔头拼命吸纳灵气之时,犹有闲心,抬眼望了一眼外头,见了那稀薄飘来的灵气,眼神渐渐阴郁,又看了几个对自己防备甚深的修行,无奈叹息。
“方才这小儿仗着修为,抽取了不少地脉阴气,倒是不差,可惜没能狠心将本尊直接弄死,还想着超度什么的,给了本尊一个机会。”
“可惜,几个后辈弟子身上要不有法器,要不有神兽,自己此时还是虚弱了些,不能直接抽了几人精血滋补。”
“不过好歹占了个肉身,老朽,衰败,还是满腔能补一下修为的。”
“还有下边,也有个老魔头,能不能一起放出来?”
心思一动,流云散人肉身立即起了变化,有血红颜色涌动,有点点精血分出,一头本就蓬松散乱的银发,立时萎了。
又有皱纹满布的脸上,肉眼可见的衰败了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囊之下抽取气血,不过是几个呼吸时间,整个脸上仅剩下一点托着面皮的骨头。
——里头的血肉,全都没了。
“不可给这魔头吞噬散人精血!”
刘德昼直接便将那魔修的手段道了出来。
“便是将真人给杀了,也不可让那魔头恢复法力!”
“好歹要给真人留下些魂魄,保得真人转世机会!”
神鸟犹豫片刻,一张口便吐出一道灵火,直直冲着流云散人而去。
这灵火,只有拳头大小一朵,较之方才铺天盖地的模样,差距简直是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
无尘子忍不住便是摇头叹气——都是神鸟了,怎地到了这灵气稀缺之地,便弱成了这般模样?
那流云散人不闪不避,任由那点灵火烧在身上,还笑道:“本尊魔道修行被刘家小儿尽数化去,如今不过是个魂魄而已,你能耐本尊何?!”
那点灵火在流云散人身上闪烁了几下,还是消散了。
神鸟也不敢以以神魂为柴薪,免得真将流云散人也一道灭了。
流云散人见此,愈发嚣张了,得意神色显露,仰天长啸,却被弥漫在虚空中的火气呛着了,连连咳嗽几声,复驱虚弱肉身靠着身后焦黑供桌坐下,笑眯眯道:“本尊虽不能夺舍,却还是有肉身可用!”
“如今,本尊要走了……等等。”
“刘家,老鸟,等着本尊报复吧!”
刘德昼可见不得那魔头嚣张模样,一狠心,逼出两口精血,默念咒文,眼见的那魔头便要飞离肉身遁走,咬着牙伸手一指,便有一道通红颜色的三尺血符飞出,直直对着那魔头扑去。
流云散人正眼见,瞅着地上一个白玉瓷瓶,惊喜道:“这是哪个傻子,有丹药竟然不要!”
“还是个滋补神魂的!”
“一口吞了,丹毒也是这人受了!”
“合该本尊今日脱劫,哈哈哈哈……”
舒坦笑意,刺耳至极。
无尘子眉头一皱,立即想到了伊明诚此前扔在外头的丹药,暗骂不好,立即一个水法飞过去。
那魔修见无尘子还有一二余力,一拂袖,便有一道魔气杀来,又是一招手,将神鸟再扔出的一点灵火灭了,闪烁几下,已经避开那白虎摇摇晃晃的庚金法剑,至于青龙神力,还没靠拢,自行散去了,其再一抬手,手中已经稳稳拿着那瓶丹药。
至于刘德昼那看来威能不凡的血符,还未飞出三尺之地,已经被虚空中的火气点燃,又飞了两尺地方,化作一道青烟,散了。
可怜刘老道士,眼见那魔头拿了丹药吞了,自己却无能为力,又呕出两口血来,整个面上都胀红一片,指着那魔头,颤颤巍巍道:“道友……”
“莫看老祖,失了神通,老祖就是一只鸟,可招惹不起这个魔头!”
“不过么,这魔头今日业障迷眼,劫数尽了,莫要担心。”
这后头一句话,甚是小声,在灵火哔啵声音中,若不可闻。
无尘子更是无心施展神通了——那道魔气非但破了无尘子那水法,顺势还向玄武神像杀来。
无尘子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又接连吐了几道水法,将个三尺身子又缩小了几分,连自家肉身和法坛都露出了一半,这才将那魔气化去。
至于白虎神兽,虚影尚且未补全,方才那几柄法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此时便是想施展神通也办不到。
魔修对背后事情了若指掌,眼见的几人对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心头畅快,伸手揭开丹药盖子,粗粗看了一眼,已经明白其中缺漏,却不以为意,笑道:“虽然炼制手法粗糙了些,还是可以补一下神魂的!”
魔修又是一抬手将神鸟接连袭来的三道灵火灭了,一仰头将七八粒丹药全数倒入口中。
十分嚣张,便是要让刘家之人看着自己恢复过来。
——若是有机会,还要将下边的也是业力纠缠的老魔头,也一道放出来。
可惜,这魔头不晓得,气息奄奄的伊明诚,方才想吞了丹药,都被无尘子丢了出去,其也是业障迷心,也不想想,天下哪有白捡丹药的好机会?!
刘德昼对盘踞在自己肩头的神鸟颇有不信任,只是眼见那魔头已经将丹药全数吞了,也只能无奈赌上一赌了。
张子水也叹气连连,神念一动,退出白虎神兽,又掐了个法诀,仅作为护身之用。
又有点点血光自这老道身上腾起,细细看了,却是以精血绘制的马甲符,但凡见势不妙,这老家伙在身后护身金光符与马甲符合力之下,还是能遁走的
无尘子也有些无奈,忙退出玄武神兽,也暗中掏了张五雷符,又取了遁身符,心中犹豫。
此时若是将五雷符丢出来,自己或者能够保得性命,但伊明诚与刘德昼定然是有死无生的。
至于那魔头,会不会死,尚且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