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子看了一场欢喜事情，追着子真道人入了其静室，细细追问那鬼蜮的情况，又问了子真道人那阵基的事情，后者也半点不含糊，将自己如何从那阵基灵物的痕迹里头看出了手法，然后追到那鬼物作孽的村子，欲要结合山谷的痕迹，看能不能追索出那鬼物的痕迹，最后还是在山上找到了那些拘来阴气的阵法痕迹。
毕竟不是一个两个鬼物，又抽取了不少气血，那群鬼物退走之后，还是在山林里头留下了些许痕迹。
子真道人仗着自家老师赐下的护身法宝，以及无尘子送上的各种上等灵符，直接便追了过去，中途收拾了一波还在山林里头图谋地脉精气的鬼物，最后顺着那痕迹，找到了鬼蜮山谷。
子真道人当时便被那荡漾在整个山谷的鬼气给吓了一跳。
也不晓得那鬼蜮是多久前开始凝聚的，但到了子真道人去的时候，那些草木已经是漆黑颜色了，其中在山谷正中位置的草木，已经开始有血煞沾染了，那叶子上边已经有血丝流淌，若是砍伐回去，置于阴地再放上个三五年阴干之后，便是上等的养魂木招鬼木了。
当时子真道人不放心，又在上游看了一圈，那穿过整个山谷的溪水上游，很是寻常，还带了冬日的冰凉意思，等子真道人跑到下游去看的时候，那溪水里头是漆黑颜色，有鬼气暗藏，若是下游那些无知懵懂的百姓打去洗衣做饭用了，怕是要吃个大亏。
子真道人也试探过悄悄遁入那山谷里头去看看，但不过是入了鬼气之中三五丈，护身咒文便被鬼气腐蚀崩散了，身形险些暴露出来，也是这缘故，吓得子真道人连忙退回，躲在山顶日光照耀的光亮之处，暗暗数了数下边一群鬼物的大约数量和修为，兼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摸清山水龙脉运转，看了阴阳五行八卦运转，估摸了一下收拾那鬼蜮的方法，这才在日头落下之前遁走了。
难怪这老道士一直说布阵。
无尘子默默点了点头，然后问了问那阵法阵基的痕迹，子真道人也说了，这阵法应该是以前的，不是当今的。
这阵法是以前修行高人才能布下的，道门可以使用，妖族可以布置，鬼族也可以借用，只是布置起来颇为麻烦，用的灵物也不少，如今道门修行是舍不得用如此大规模的阵法了，故而这阵法便现世越来越少了，也就是那些传承多年的道观或者还能从自家秘籍里头找出来些许痕迹。
子真道人当时便起了怀疑，猜测是不是有道观跟鬼物勾结起来了，但想想，屠灭这千人万人的因果罪孽实在是不少。
正宗道门修行，可没这个胆量结下这么大的罪孽。
约莫，是鬼族当年在开国时候灭了太多道观佛寺，有那为保命的不肖弟子将这阵法传给了南边鬼族，后者也是从中得了传承？
又或者是有地仙真人，被鬼物污浊，成了恶鬼，也将自家阵法献出来了？
子真道人没心思追究上古事情，将那鬼蜮探查清楚了，又随便挑了两个村子再查了一下，看了那鬼物的痕迹，发现布置都差不多，又跟后边两个村子里逃过一劫的村人聊了一下，问了一下事发当夜的事情，问了问村里的神汉神婆，却不曾打听出多少邪物的痕迹，最后在离去之时，将那两个村子新安置的小庙开光了一番，加持了驱邪法力，给余下的几家人供奉了菩萨像，告知了那几户人家祛除一些寻常邪物的手段，这才离开了。
于新津县那儿，子真道人写了二十余封信函送了出去，将熟悉的道友都请来，顺带看了看已经完成大半的镇魔观，在那儿做了一个醮典，超度了一下城里那些纠缠不散的怨气邪气，安抚了一下城里乱糟糟的浮动人心，又举办了一个法会，为还在城里的百姓做了个禳灾祈福法会，将万千尚且惴惴不安的心思给抚平了。
镇魔观被鬼物给收拾了，自然失了民心，但镇魔道人还在，并未死于鬼物手中，碧霞观自然不好上报朝廷将镇魔观的镇守道观地位换了，反而因着那地方如今还不安全，兼之镇魔道人对新津县熟悉无比，换了旁人过去，怕是不如镇魔道人能够安稳人心，也就舍出颜面，帮镇魔道人扶持一下威信。
将新津县事情吩咐妥当了，子真道人才去了余下两个村子的，等后头的事情摸清楚了，子真道人急急忙忙回了碧霞观，将事情给自家老师说了，探讨了一下鬼蜮山谷的情形，以及以八卦阵法破去鬼蜮的法子，顺带将那些已经收了年前求助书函以及最新镇魔邀请函而来的道友聚集到一起。
这才有了今日的集会。
至于最后才来请无尘子，子真道人确实有些疏忽了，但没解释，无尘子也晓得，也没追问，毕竟这事情说破了，于两边都不是好事。
等最后无尘子离去之前，子真道人还传音提醒了一下，让无尘子多准备些灵符，护身保命驱邪的，到时候每一个道人起码都得要一百道，尤其是今日坐在无尘子身边那个年轻道人，实在是莽莽撞撞的，子真道人怕这小道士最后没有足够的护身驱邪宝物，被鬼物给害了。
无尘子打探了一下那年轻道人的来历，子真道人也没荫蔽。
那小道士就是个散修，其老师七十岁左右才找到这么一个徒弟，自然宝贝无比了。
可惜那位老师修为年岁太大，收了徒弟几年，徒弟连入门都没办到，最后还是那老师日夜引导，近乎是灌顶了，这才入道成功，最后在老道士羽化之前，强行寻了碧霞观，将以往交情换了一道敕封，又顺着老师传下来的功德，勉勉强强成了个人仙散人。
境界是有了，但法力微薄，且那几年时间大多是在修行道法，跟着老师出去只做了几个简简单单的超度法事，与真正的凶煞邪物不曾见过，见识严重不足，颇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凶横无理了。
人仙散人，在真正的凶煞邪物面前，实则算不得什么。
碧霞观也可惜其老师羽化，舍不得这一点助力，这才将其请了过来，勉勉强强忍受了其人的脾气，也打算好生代为教授一下。
至于以往关系从何而来，子真道人不敢说，无尘子也不想听。
晓得了鬼蜮事情的来龙去脉，无尘子心里有底了，又从子真道人这儿讹了几千道符纸，回去自家老宅安安稳稳教授弟子，然后要将那一大摞符纸起码绘制个一两千道，准备在诸多高人出手除魔的时候备用。
辛苦是真的，但不如此忙碌一段时间，功德如何到手？
至于其他时间，都是亲自出手教授弟子。
距离乡试没几天了，江瑞景心头纵然有无尘子的凝神符安抚，也生出些许焦躁，是对前程不确定的担忧，无尘子自然不可能再占用其时间，故而多给了十来道凝神符打发了，使其可以安心备考。
四个徒弟，早早都是拜了祖师，入了道籍的，如今无尘子终于到处奔走了，便开始认认真真教授弟子。
清缘已经入道了，就是呼吸灵气炼化做法力的速度太慢，故而无尘子将那云中老人的《云水诀》教授给清缘，又做了一块灵位，便是云中老人的，挂了个长老虚名，使唤几个弟子每日在早课上香之时，顺带也给这执念不散的老头供上一道，免得因果纠缠。
如此，清缘每日便要攀上屋顶，吸纳朝霞紫气，炼化做法力，速度比之以前快了不少，却还是比不得真儿。
连做个超度法事都还差了一大截，至于绘制灵符，稍稍沾染了些许灵气可以将那幽魂阻挡在外专门糊弄人的那种的灵符，也勉勉强强，一百道能够成功五六道，比无尘子刚刚练得法力的时候还要弱上许多。
清法么，如今还在研习道经，跟着做早课也是勉勉强强，结结巴巴的，不过跟着无尘子呼吸吐纳颇为认真，还有无尘子每日渡过法力过去引导其运转周天，或者比清缘入道要轻松许多。
清玄清虚，每日磕磕巴巴背诵道经，熟悉文字，跟着打打拳强身健骨，至于跟着练习呼吸吐纳法门，但真要无尘子引导其运转周天，此时却还来不及。
每日教授清法一个，无尘子已经忙不过来了，再来两个，绘制灵符便要被耽搁了。
那可是功德，此时多绘制一道，彼时到手的功德便多一丝。
算算，约莫也就是十来天。
到时候去的人至少十来个，每人准备一百道，也要一千道。
想想这数量，比之前半年时间绘制的都多，无尘子也不敢将这事情推给旁人做，也不甘心，故而只能将诸般俗事都推下，有那熟识的西城百姓求上门来做法事的，有那曾家前来讨要符纸，无尘子也给拒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忙笔下符。
好在无尘子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每日子午二时呼吸吐纳是放不下的，盯着弟子修行也是不能耽搁的，各地关系亲近或者必须维护的人情往来也不能彻底放下了，故而虽然整日都在静室里头，无尘子对外界的消息还是没断了的。
京城有些不太安稳，总有那邪祟鬼物冒着被龙气镇压的风险想混入京城浑水摸鱼，逼得太乙观道士整日东奔西走不得空闲，甚至还在四门处派了道人坐镇，严防死守。
当今皇帝身子愈发不好了，但又离不开国师的丹药，又召请了好几个地罗汉境界的大德高僧入宫觐见，甚至有一次被朝堂事情逼得吐血了，不得不跑到卧佛寺让一群和尚请来药师佛法力加持，勉强将其伤势给恢复了些许。
伊明诚也被刘家派遣进宫去给当今皇帝摸脉试探过了，但有御医阻挠，有佛门劝阻，国师似乎也不想让刘家出手，故而伊明诚没能一展所长。
伊明诚在书函里隐隐约约说了，刘家不像是要将当今皇帝的病情治愈一般，似乎还在打探当今皇帝还剩下多少年寿数。
有些蹊跷，不过与无尘子无关。
最后，伊明诚自己也晓得自己的手段确实不能补足当今皇帝的身子，但可以用虎狼之药，想法子让当今皇帝留下几个血脉，不至于后宫妃子数十人，一无所出。
无尘子从几封回函里头，看出来似乎有人有意压下了这个说法。
国师的那边上报的是，说当今皇帝身子实在是不太好，说不得一副虎狼之药下去，便要龙驭宾天了。
卧佛寺的说法是，当今皇帝不像是有子孙缘的，强求不得，至少卧佛寺没这个能耐帮皇帝延续血脉，担不起这么大的因果。
三王爷倒是没啥说法，只问无尘子愿不愿意到京城去，无论是修建道观，还是入职皇家供奉，三王爷都能使法子。
刘家依旧安安稳稳，三五不时入宫请安，但是刘德昼刘前辈已经不在京城好几个月了，连新近招揽的人仙供奉也一起带走了，听闻是出去降魔伏妖，赚取功德，为刘高湛化解身上所剩不多的一点罪孽去了。
伊明诚如今还在刘家待着，间或去刘家老宅请教刘家新招揽的十几个供奉修行，后者对伊明诚也算是照顾，凡有所问，必有应答，只是这些人也找伊明诚讨要了不少滋补精气或者是疗伤补血的丹药，算是互利互惠了。
更多的时候，伊明诚还是在刘家的炼丹房呆着，炼制丹药，研习丹方，偶发奇想了，弄出些稀奇古怪的丹药出来，也给无尘子寄了不少，如今无尘子这儿又有十好几瓶丹药了，足够胡八姑霍霍两个月了。
天下无事，心中无忧。
一切安好。
除了每日绘制灵符的时候，身心俱疲，无尘子忍不住咒骂了一番子真道人，然后又老老实实吐纳灵气，恢复法力，再继续绘制。
一眨眼，十三日时间便过去了。
这日，无尘子还在发愁自己日赶夜赶，也不过是绘制了一千四百道护身驱邪五雷还有凝神四种灵符时候，真儿已经上门来了，径直寻了无尘子，又将一直在琢磨灵符绘制法门的清缘一道拉扯着，到了碧霞观。
依旧是翠绿颜色中道袍飞舞，还有各种争执声音。
无尘子二人还没入那后山竹林，便听得吵吵嚷嚷各种声音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十来个人都在出声，看来火气还不小。
真儿沉默不言，无尘子与清缘面面相觑。
等入了竹林，绕过几座院子，入了子真道人的修行院，入座，依旧是第三座，安稳，依旧见得十五人修行面色胀红，不得安稳。
还有十来个弟子，跟木头一般立在老师身后，一言不发，只神情恍惚模样，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很是欢喜。
无尘子倒是能够理解。
这里边都是高人。
不是师叔，便是师伯，而且彼此之间都是熟识的，自己身为晚辈，自然不能冒冒失失在一众高人面前言语，不然徒自惹人笑话。
无尘子环视一圈，还看到了几个熟人，安平道姑师徒，庆鸿道姑师徒。
二人也看到了无尘子，悄悄施礼，然后依旧沉默。
无尘子刚来片刻，不敢言语，只默默看诸人争辩，等过了半盏茶工夫，终于是听明白其中意思了。
灵物数目确实够了。
但是里头，有主阵阵基所需的三件，年岁不足，其上灵性不足，还需得刻制灵文，便是后者一切顺利，用来布阵也不过是勉强，难以保证阵基运转的时候不会因着灵材问题崩溃，故而起了争执。
有已经取了上等灵材回来的修行，自然不爽快了，要那两个修行赶紧再去寻替代灵材，嗯，要靠谱的，可以克制上等灵文的。
阵法决然不能出错。
那二人却不甘心，直言是自家最后的灵材了，至于品质差了些，也是数十年不曾使用，自家又没有那炼制法宝的法门，也没几件上等封印的法宝，日月磋磨，岁月流逝，这才失了灵性。
能将就便将就吧，反正高人多，用不着这阵法支撑太久。
余下几个修行，一言不发，毕竟自己两手空空，可拿不出来这些灵物，只看几个修行之间争辩了。
新来的五人，只是入道境界的修行，算不上前辈高人，只是锤炼自身法力好些年了，法力十分精纯，比那些新入道的弟子强了不少，纵然是些许取巧破境的也比不得，至少作为辅阵阵基还是可以的。
至少，无尘子以为可以，尤其是在这法事之中的人仙散人不太够用，入道境界的后辈弟子也差了好几个，便是作为警戒，在鬼蜮外头防备鬼物作祟都不够。
子真道人也有几分沉默。
原本凑的阵基灵材已经是勉强了，如今又缺了几件，看着几日是补不上了。
破阵日期已经定了，正是这个月，三月二十五，是个上佳日子，阳气蒸腾，邪祟折服。
若是再拖延十来日，这上等日期便要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