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却不知,这事情牵连也不小。”
“那位也是京城的贵人,祖上葬在百江郡,只是那多年前的布置出了些岔子,被人借用了地力,养了好些个鬼物,险些有所成就出来害人了。”
“贫道也是跟着位道兄,还有一位前辈,好容易才将邪物化解了。”
张子风倒是感兴趣了些。
“道友超度了这些鬼物,怕是得了不少好处吧?”
张本初于风水阵法一道最为精通,也生出好奇,问道:“我京城本就是风水宝地了,巴蜀地方虽然山水颇多,却并不见得比我们京城的地脉更好吧?”
“且三元九运正好在我京城,还有大家布置,这京城地脉正是旺盛时候,还有哪家贵人会舍近求远,千里迢迢跑去你们巴蜀地方布局?”
无尘子犹豫片刻,也不知是否该将那刘家的底细说出来。
还是张子风老道些,看出无尘子的心思,又转回话题道:“贵人事情,若非是民间流传,你我私密知晓了,还是谨守秘密好些。道友既然有顾虑,我等还是说说此前那几位贵人争夺的事情吧。”
“皇命到了我们太乙观,最后落到我们师兄弟几个头上了。”
“我们师兄跑去那地方一看,不过是个寻常地方,莫说是富贵宝地了,便是稍好一些的风水宝地也算不得。”
“不过为了安稳诸位贵人,我们师兄还是做了个法事,将这事情含糊过了。”
张本初有些瞠目结舌,张子云也有些不敢置信。
无尘子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手上的茶盏斗了两下,勉强没跌落下去。
所谓含糊过去,便是说这地儿已经被破了,彻底沦为寻常的地穴,免得那有心人以后还觊觎这地儿,又是个无穷无尽的争端。
张子水约莫觉得这乐趣还不够,又将后续道了出来:“听闻后边那些贵人还不相信,偷偷寻了风水修行跑去看了,想来是晓得了实情,将那乱传谣的管家家丁狠收拾了一顿,又被京城百姓取笑了好久。”
无尘子猛吸气几口,将笑意压下,叹息道:“可怜一番争端,最后沦为笑柄。”
张子风也有笑意,指了指几人道:“无论是我们道家还是佛家,都对那身后事不甚在意。”
“昔年这天地之间修行机缘还在时,我辈道门弟子,都是肉身成仙,如何会在乎那沾染了诸多罪孽的风水龙穴,至于和尚,更是恨不得自己能够火化出几粒舍利子,然后呆在佛塔中受人供奉,怎会去寻那所谓的风水宝地?”
“不过我等门派,还是会寻那灵脉充裕之地立传承,开山门,教化弟子,多少还是要沾染一些因果的。”
三清观没落多年,许多门派真传秘本都不见了,前身老师也不知晓这些秘闻,无尘子故作诧异神色问道:“那又如何化解这些因果?”
“所以有立派法宝,镇压气运,收拢阴阳五行灵气,混为一体,少了地脉因果;又有教化一地,导人向善,除魔降妖,也是以功德化解因果;或者运转法术,保得门派左右,风调雨顺,以为报偿。”
“原来如此。”
无尘子恍然大悟。
余下两个道人都是笑而不语,显然对于这些一直都是知晓的。
如今神佛不现,灵脉不存,世道变化了。
道观佛寺躲在煞气阴气浓郁之地,以镇压妖邪地脉,其前后左右自然不会是什么富贵好地,而道士和尚死后,若是福缘深厚的,或是又太乙天尊安排再入修行,或是又地藏王菩萨安排去了灵山佛界,福缘浅薄的却属佛道门人的,道门三十六重天,佛门三千大千世界,用不着担心轮回转世之所,自然更用不着操心这身后的风水宝地啥的了。
也就那些旁门修行,如刘家老祖,有了儿孙后代,总要各种担忧的,才不得不各种谋算,遇着那上等风水宝地,立时便想要占了。
张子风又叹息道:“可惜,这些人不知晓,风水是要变的,时运是要移的,没有功德庇护,再好的风水,三五十年也就衰败了。”
“师兄说的极是。”
“皇家敕命我太乙观不得行风水之法,也省了我等许多乌泱泱的事情,也算得一件好事。”
“可总有人以为是我太乙观藏拙,却不晓得皇家也惊怕,毕竟本朝立国,我太乙观……”
无尘子立即好奇了。
可惜,此处为机密事情,张子风立时止住了,片刻又提醒道:“我太乙观,此前便是太过追逐尘事了,如今这般也好,驱邪捉鬼挣取功德,又沾染不了多少因果,比那风水灵脉布置后沾的罪孽好多了。”
“极是极是。”
风水事情有些忌讳,诸人都有心避开,无尘子三人言至此处便收了。
一时间,厅内气氛有些沉默,无尘子也不是个能憋话的人,片刻坦言出声道:“其实贫道今日前来贵观,有要事相求。”
张子风是功德殿主,平日对外事情多由其处置应付了,对无尘子来意已有猜测,平静问道:“道友前些日子帮我太乙观不少,阵法里头祛除鬼物,又在追下那魔头时候,居功至伟,有何难处,只管道来。”
“我太乙观虽比不得那帮和尚邀买人心,但一些修行的灵药,一些除魔的宝贝,还是拿得出来的。”
道来可以道来,能不能解决却难说。
无尘子也拿不定那百鬼砂在太乙观的重要性,面上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带了些试探意思:“前几日贫道与个修行一道出去,镇压一处邪物。其时,那邪物与地脉勾连,修为也不低,血煞雄厚,已然快要到凶煞境界了。”
“哦,真有这般邪物?”
“能够勾连地脉的邪物,怕不是寻常,修为也高深,手段定然了得,不知道友可将那邪物收拾了?”
“惭愧,贫道和那修行两人,费尽浑身解数,也不过堪堪将那邪物打伤,复以经文暂且镇压了,约莫十天半个月那邪物不能出来作祟。”
三人齐齐叹道:“可惜可惜!”
“一个大功德,不好拿!”
“力有不逮,也仅至于此了。”
张子风又道:“道友能够有这般手段,已经了不得了。”
“也是那邪魔修为太高,道友虽神通不差,却总有力竭之处,此是道理,不过邪不胜正,那魔物迟早还是要被天地气机人道运转给化去的。”
无尘子的符咒阵法,张子风都是见过的,那前边逃出太乙观的老魔,无尘子一个驱邪八卦阵便将那邪物挡住数次,让自己能够安心施展法术,最后二人联手将其收伏,拿回太乙观再度镇压了。
恶境的鬼物,无论逃遁速度还是神通手段,以其所见,奈何不得无尘子,只是听其所言那邪物修为已经超出恶境许多了。
如此,无尘子收伏不了也是常理。
思及此,张子水想到一处,问道:“莫非那邪物是修行多年的老怪物,近来得了机缘破封印出来了?”
“如今连接时辰不大对劲。”
“昔年开国时候,也是如此,人间怨煞满布,我朝鬼物横行,天下万修齐心协力,将之驱逐,又来不及超度,寻了各种人气旺盛之地镇压,至于今日,还有些冥顽不化的鬼魅邪物依旧在图谋逃遁出来。”
“道友所遇着的,说不得便是其中之一?”
无尘子没想到太乙观胡思乱想,居然以为自己是要收拾那些个封镇老魔,真心惭愧,出声解释道:“实不相瞒,贫道与那邪物争斗了一炷香多,并未见得那邪物的本体,只是那邪物的煞气,便逼的贫道不得不使出阵法了。”
“看那邪物样子,不是什么老魔物,只是怨恨太深,死的地方有些蹊跷,或者时辰也不对,才有这般天授神通?”
无尘子自己都不太晓得那血煞来历,只猜出是内宅恩怨,又是权贵人家的,故而含糊道来。
“此事棘手!”三人齐齐应道。
“道友不好收拾!”三人又齐齐出声提醒。
“若是艰难,我太乙观倒是可以相助!”张子水又道。
无尘子也是两般为难:“因着这般缘故,我们又寻了一位高人联手,欲在这几日将那妖邪收拾了去。”
“不可任由那妖邪做大,日后不可收拾。”
“道友可有把握,若有难处,我太乙观也可援手。”
张子风眼神亮了亮,又强调道。
上次那太乙观的八卦阵,将整个道观镇压在内,有不少逃遁出封印之地的邪物,也不得不躲在配殿的信众香客身上,一则是吸取气血恢复修为,二也是想趁机离开太乙观。如此狠物,都被收拾了,一个没逃掉,而今,若是太乙观这几个道人一起出手,国公府那事情想来能够轻松解决。
可惜,这事情主事的是无色大师,也不知其与太乙观有哪些嫌隙,宁愿请无尘子这个相识不到一日的出手,也没请太乙观的出手。
不过这些事情,是一佛一道两个门派之间的事情,无尘子只是适逢其会,从旁协助一下也就是了,其中争端事情,自己还是远远避开好些。
还有胡八姑是个妖修,施展手段多少会爆出根脚,也不晓得太乙观会不会顺手将其给降妖伏魔了。
最后,无尘子担心太乙观也盯上了这功德,自己一番辛苦筹谋最终沦为他人嫁衣,忙摆手道:“贫道在这事中也仅是个协助的,诸事安排都由两位道友做主,再者余下些小事两位道友都说能够解决,看来问题不大。”
“却是无需劳烦道友了。”
张子风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显。
无尘子怕还有话头,又道:“不过其中需要布置个阵法,以为祛除邪魔之用,旁的都还好,只是有个灵物一时寻不到,贫道又听说贵派有此灵物,特地前来求些。”
太乙观灵物成百上千,珍贵的也有不少,其中可以布置阵法的灵物,粗略算来也有一小半,三人一时还猜测不到无尘子所求之物。
“其实也不是别的,就是百鬼砂。”
这东西用的极少,张本初还能知晓其用途,但张子水便是一脸疑惑。
张子风面色沉稳不变:“道友需要多少?”
“一两。”
张子风沉吟片刻,问道:“道友可知这百鬼砂不易得?”
无尘子故作不知。
“这百鬼砂本身无非是朱砂,可惜生产地方十分特殊,乃是在极阴极邪之地才有的,我太乙观,乃至太乙门,门派租地不小,不过也就是封镇那些老魔老鬼的地方才有这东西,还非有三五十年不能生成。如今我太乙观奉命镇压的邪魔不少,一两百个还是有的,每年也不过三五两而已。”
“道友一张口便要走我太乙观百鬼砂一年所得的三成,不觉得有些过了?”
那老道士还板起脸来,十分严肃。
无尘子吃亏在见识不足,不晓得对面是吓唬自己,还是真的责怪自己贪心,也有些急了,急急争辩道:“按道友所言,这百鬼砂乃是阴邪之物,我等修行怕是用不着,想来贵派能用得上这百鬼砂的地方也极少。”
“今次贵派舍出一两,便可救得一家人,护得周围百十人安稳,又能镇压一个未来可能成就不低的魔头,也是一大善事。”
“看来道友是早有准备啊,不过这百鬼砂,我太乙观用得也不少,每年都是入不敷出。”
“与道友一道出行降魔的高人,识得此物,懂得用百鬼砂这罕见的灵物布置阵法,想来是个阵法修为极为高深的,说不得可以其他的灵物代替了。”
“再者,道友毕竟只是协助的,寻不得这百鬼砂,那两位主事道友也能想法子从旁的地方寻来不是?”
那老道士语气依旧冷冰冰的,面色看不出悲喜。
一旁两个道人,也都沉默不语。
无尘子心头焦急,还想打探一下这百鬼砂用途,但看了张子风不欲再多言语的模样,想来是打探不出来什么东西,又看张子风这语气坚定,只得勉强问道:“不知能否以金银俗物换取一两百鬼砂?”
“百两千两,只要贵派舍出一两。”
“道友也是修行人,也知金银乃是俗物,于我太乙观也能换取那护身符箓,一些开光的宝物也能换取,做个法事也行,但那通灵的白鹤、特制的朱砂还有这百鬼砂,却不是金银俗物可以换取的。”
“我太乙观弟子修行所需的灵丹妙药,功法秘本,也不是金银俗物能够找来的。”
“这金银虽好,足用尚可,多了反生烦劳。”
无尘子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甘心,问道:“不知贫道能以哪般事物换取?”
言毕,无尘子便直直盯着三人,想要自三人神色中探出一二风声来,再去那卧佛寺拿了这太乙观要的宝贝,说不得也能取来百鬼砂。
反正这事情是卧佛寺起头的,其既然避开了跟太乙观打交道这差使,也就不妨碍自己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只要能够将那百鬼砂给弄来,太乙观纵然狮子大开口,想来那无色老和尚也说不了什么的!
张子风三人相互眼神对视片刻,后还是张子风出声道:“实不相瞒,这百鬼砂仅是我观内弟子可以换取,旁的修行便是有无边功德,也不能换取。”
这话虽然诚恳,但无尘子分明看见了那老道眼中的笑意。
“道友若是可以入我太乙观,供职功德殿,自然便是我太乙观之人,也就可以换取这百鬼砂了。”
“彼时,道友随意做些功德,便足够了。”
“以老道估算,道友去降服几个恶境的鬼物,亦或是教授一两年的弟子,已经足矣。”
“当然,若是道友己用,我太乙观都能先将百鬼砂借给道友,等道友慢慢积攒功德还上也不迟。”
无尘子没想到太乙观如此直白,直接便将欲要收拢无尘子的心思明白说了出来。
不过,无尘子反而放心了些,与这些直来直去的人呆在一块儿,反倒是比那些弯弯绕绕的人舒坦些。
前者谋算不成,终究不会记恨,后者说不得某日便暗戳戳地害了你。
虽对太乙观这几人炫耀的丹药功法给足,又有老师引导指点的修行道途羡慕,无尘子依旧不打算拜入这太乙观,也是生怕其中有那闭关几百年的镇派高人,一不小心将自己老底给掀了出来,也怕恶了曾家,还有前头的静虚观。
出尔反尔,到底不是好名声。
三清观还有个传承事情,也不能放了。
心思已定,无尘子立即道:“道友也知我日后定然是要重立道观的,此时入了贵派门下,怕是死后见着先师也无法交代。”
“还请道友见谅。”
张本初对是否将无尘子收入门派关心不大,反倒是对那遁身符颇有兴趣,忙出声道:“若是道友可以传给一两道符咒,也是可以的。”
“我们今年百鬼砂不够用,少做些安抚亡魂的灵牌,还是能够挪出些匀给道友的。”
看了自家老神在在的师兄一眼,张本初一咬牙道:“便是师兄那功德殿不认可,贫道闹到老师那,也能为道友求来此物。”
无尘子试探着问道:“回春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