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二人都应诺了，刘高湛也安心了许多，心中把事情也放下了一般，招呼道：“这个阵法尚且要一二日才能参悟，今日不急。”
“正好诸位都是修行高人，本伯爷对修行事情又十分好奇，只是碍于身子，一直都在这三丈囚笼之中转悠，今日倒可以全了多年心愿了……”
流云散人便是京城这地儿的，接了这话茬子后，先说了一下往日时候，其在这京城左近地方祛除附体妖邪的事情，将京城数月乃至数年的事情都娓娓道来，其中有民间传言的皇家秘事，也有乡野趣事，有官家笑话，也有后宅秘闻，有争斗人家，也有降魔仙家，着实比无尘子这么一个在百江郡三五日都不出一次门的人见识广了不知多少倍。
这老道士撑不下去了，都可以在茶楼说书，也能养活自己。
流云散人说得趣味十足，无尘子几人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过了两个时辰，用过午饭，这才在刘德昼带领下各自回了客房，参研阵法去了。
这刘家在阵法掩映下，别有味道，其内阴阳流转，外可御妖邪，内可囚魔鬼，又能静心打坐，亦可一心参禅，外头那依旧响彻京城的钟声，也被这阵法阻挠了一大半，虽还能传入无尘子所在的客房，却不能引得这儿的法力波动。
再看刘高湛病体缠绵也要跑来京城这地方，说不得这阵法还有别的效果。
无尘子好容易将羡慕压下，入了客房，先是修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的蛰龙睡功，待神清目明，方取了刘德昼交予的阵法解说细细研读。
四象乃是东南西北四正，又有青龙白虎四神兽之象，这阵法便是借用后者神力，将盾守之功发挥到了极致。
想来余下三人，白虎主杀，青龙主生，朱雀主降，最后那老头还有旁的手段，可以随意借用这是个阵眼的神通，说不得还能合二为一。
好大一个阵仗。
了不得。
想想伊明诚不过是入道修为，便是阵眼之一，亦或者是刘伯爷实在是赶时间，寻不得修行高人了，而不得不如此为之，却也说明这阵法玄妙。
地仙，人仙，入道，修为参差不齐，也能一道运转这阵法，而符箓丹药手段，修为境界稍差了一点，定然是不成的。
入道境界，是绘制不了五雷符的。
若说到符咒手段，无尘子也算是一个行家了，那符文是哪位仙神名讳变体，那咒文是哪位神君尊号，那弯弯绕绕是哪一种捆仙索，其还是可以说道一二的，但说到阵法，无尘子虽不是个门外汉，也相差仿佛了。
非是无尘子不愿意学阵法，其身边有胡八姑这么一个阵法高人在，若是能够学得一二，又是个行走四方险地也能安然无恙的除魔手段。
非不想学，而是学不得。
两门功法，一个炼法术，一个炼神，已经占用无尘子大半精力，余下的小半精力已经耗费在符箓之上了，如今破境有半年左右了，无尘子的阵法有所进益，勉强学了个驱邪的八卦阵法，还是以自己绘制的驱邪符为阵基的，不是太乙观那般供养数十年的法宝，再借着驱邪的符箓咒文，联成一体，从而成就的八卦阵法。
太乙观的八卦阵法，轻易镇压地仙修为的邪魔妖物，而无尘子的八卦阵，约莫也就能够对付一下人仙修为的妖邪，遇到能够驭使地脉的凶煞之物，无尘子的符咒本就不够看，便是加上阵法借来的天地之力，也是杯水车薪。
修行的实力差距，不是一点阵法修为能够补足的。
太乙观的八卦阵法，上可取天光相助，下能借地脉运转，山河社稷，天文地理，尽在其内，还有道观内诸多神像的神光相助，自然非比寻常，而无尘子这个八卦阵法，耗费的只是那驱邪符的法力，莫说广借天地之力了，便是做个外应八方也办不到。
八道驱邪符，能驭使的也就方圆十来丈的天地之力了。
至于无尘子对阵法这般上心的缘故，根源还是大悲寺的七月法会。
彼时无尘子不过是个门外汉，只是晓得那太乙门的阵法雄浑无比，可以借用数百人法力镇压妖邪，而大悲寺的阵法也是，以数百和尚尼姑佛法修为唤来罗汉法力，将莲池之下的妖邪收拾了一通。
当时无尘子便心驰神往，事后每每想起，也是羡慕不已。
若是自己也有这般手段，坐阵法之内，先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再驭使无穷符咒，在外合一个驱邪除魔的阵法，一点点将那邪物逼入死地，便是如何凶厉的鬼物妖邪，外逃不成，内破不开，想来该有何等绝望？！
今日，被这自言能够借来残留四灵神力的阵法图解一搞，无尘子心思又动了起来，只是想想自己精力已然分不开来，立即便又收了回去。
旁的不求，将这事情办好了，刘伯爷给了自己符法真解，自己再将符道提升一层，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心火跳动，无尘子忙念诵《老君常说清净经》，终于将其压下了，这才安稳研习阵法手段。
如是两日时间，便在无尘子三人参悟阵法手印、罡步之中过去了。
无尘子掐动手印，念动咒文，踏动罡步，引动那北方玄武法力，顺畅无比，护身护人皆是无碍，便晓得自己这一处阵基定然是无碍了，便开门回了偏厅位置，但见得那流云散人比自己还要早些时间出来，此刻正手执白瓷茶盏，跟刘高湛聊得欢喜。
刘高湛也有心炫耀，正说到，昔年开国时候，自家先祖受了开国皇帝的令谕，串联太乙门大悲寺等诸多门派，北压魔道，南镇鬼蜮，东拒海族，将宇内妖邪鬼物清扫一空的宏大场景，正好见得无尘子进来，立即收了笑脸，起身相迎，复落座，寒暄两句，神色一肃，问道：“真人可是将那阵法参悟透了？”
无尘子点头应道：“已经学会了，驭使起来随心如意，定不会出了差错。”
刘高湛也点点头，吩咐道：“如此，三位真人里头，还有明诚尚在参悟中，想来再等个两三日时间也就可以了。”
“明诚悟性也不差，只需静等两日就是了。”
“说来，流云真人两日时间，便将那朱雀阵眼吃透了，四象一体，两位真人不妨多交流心得，还有我家刘叔，也对此阵法钻研多年，颇有心得，两位真人若有疑惑之处，可以一道寻我家刘叔请教。”
“这阵法虽是我刘家秘传，不可外泄，但两位真人才情，说不得能够参悟其一，再结合其他四象阵法，悟得另外一众阵法不是？”
如今的刘高湛，居然显出几分年轻气盛的样子了。
也是，真正的老谋深算之辈，决然不会炫耀自家阵法的。
也，不敢炫耀。
无尘子皱眉：“太乙观的道友倒是有此本事，贫道那点微薄眼界，还不如多打坐吐纳。对了，张子水张道友可是将这阵法吃透了？”
刘高湛也眉头皱起，看来与无尘子一般，都有担心，片刻后压下，道：“张真人法力高深，悟性也不差，还有太乙观，这京城第一道观在后边撑着，想来早已参悟透了，说不得还寻机参悟了另一套阵法不是？”
“真人且安心。”
刘高湛这话看似在安慰无尘子，更多的还是在安慰自己。
刘家的阵法高深，每隔二三十年检查一次，距今已经运转了几百年了，而张子水虽然是个人仙散人，但俗事缠身，整日在京城这儿那儿的驱邪捉鬼，又要打坐炼气，能够抽得出多少时间研习阵法，尚未可知。
这段时日京城还不安稳，太乙观的事情就更多了。
流云散人不着痕迹地看了无尘子一眼，提醒道：“太乙观的诸位高人，可是傲气得很。”
“贫道此前费尽法力捉拿了一个恶境的鬼物，想要请太乙观真人超度一下。”
“那些真人对贫道这点修为甚是怀疑，待得贫道苦苦哀求了，这才看了两眼，然后让贫道丢给卧佛寺的大师们超度了。”
卧佛寺的和尚对于超度的法事，确实来者不拒。
无尘子怕阵法还没运转，诸人已经起了嫌隙，忙解释道：“或者事出有因？”
“是不是那些高人都不在门中，道友也晓得，这些日子京城龙气一动荡，那些一直被龙气压着的阴私鬼物，趁机报复作乱。”
“诸位真人应付不过来。”
“据贫道所知，恶境的鬼物，大多修为不弱，需得镇压化去其修为了，才能超度。”
流云散人却不乐意接下这善意，继续道：“道友倒是个好人，但贫道这事可不是这几日的，已经好些年了。”
“还有贫道听闻太乙门的有个七月法会的，可以做些功德，贫道好辛苦求上门去，都没能求来一张入门帖子。”
“一帮敝帚自珍的家伙！”
无尘子脸上有些发烫。
自己也是受益人之一。
当年，自己在曾家庄，不过是与扶风散人还有无我大师二人，见了几面，得了欣赏，便拿了一个参会资格，之后每年都还受了邀请，而面前这位苦修多年又降妖伏魔的散人，却一直不得其门路。
这般看来，自己真的占了不少便宜。
看来，日后遇着妖邪鬼物了，自己需得都擒拿了，然后丢给无我大师超度去，只是不晓得这大师经过胡八姑这一劫难，能不能安稳坐下来念经超度？
无尘子心思一放即收，又做一无所知模样，看着流云散人一通抱怨。
“也是这般缘故，贫道这才力荐卧佛寺的无色大师来超度魔物，一则是佛门的手段对于妖邪鬼物克制许多，超度手段更是了不得，二么，呵呵。”
二么，也想着拉着卧佛寺的高人，打压一下太乙观的道人，免得其出工不出力。
这帮子权贵人家，心眼真多！
还没开始做法，便先生出算计了。
无尘子跟太乙观三位张真人都有些薄弱交情，与卧佛寺关系也好，倒是不好掺和进去，故转了话题道：“伯爷这入京已经许久了？”
有几分生硬，但不得不如此。
“这次先帝驾崩了，龙气不稳，京城这地方都是乱糟糟的，不晓得巴蜀地方那些是不是也有妖邪鬼物作乱？”
刘高湛正好奇呢，想看看无尘子这位高人，如何应对流云散人的挑拨，没想到无尘子生生将那话头转到自己身上来，也是应得快：“此前受了先帝敕封，只是本伯爷一直都身子不太好，没敢赴京拜谢先帝。”
“上次，道长在百江郡那地儿，助本伯爷化解了一场劫难，又有明诚辛苦调理，这才好转了许多。”
“终于可以从南边地方出门来了。”
言罢，刘伯爷看了看门外，却对无尘子追问的龙气妖邪事情避而不谈。
刘高湛看来与伊明诚的关系极佳，后者也不晓得为刘高湛调理身体有多少年了，但想来是不短的。
无尘子心有不甘，还待要追问，伊明诚已经入了院子。
温文尔雅的翩翩贵公子一进来，整个院子平添了几分明亮，尤其是其唇红齿白微微一笑，也不晓得惹了多少姻缘红线。
若是月老在，定然要头疼的。
无尘子已经感慨过好几次了，伊明诚道友修长生，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一身好皮囊，若是修炼黄帝的阴阳术，或者旁门左道的采阴补阳术法，亦或者密宗的欢喜禅法，说不得早就破境成就人仙了。
至于那些女子，本就是为了伊明诚这一身皮囊来得，如今也算是全了心愿，自牵扯不了多少因果。
心思感慨中，无尘子左右张望，正好见了刘高湛面色抽动，又有浮云小道童万般羡慕模样。
无尘子咳嗽两声，唤醒诸人心思，道：“明诚也参悟了？”
“可有疑惑地方？”
“我们几人正在谈论这阵法精妙之处，也想听听明诚这位医道高人的看法。”
伊明诚还是有些腼腆模样，顺势做了客位第三，又欢喜接了仆人送上的茶水，应道：“前些日子，德昼前辈便提点了一下我这阵法的精要，这两日又苦思许久，练习咒文术法之时，丝毫不敢大意，终于将那阵法学会了。”
“那青龙法力真是玄妙，又有驱邪手段，又有化生手段，等哪日我闲下来了，好生研习一番，于我这长……炼丹制药温养滋补的术法，定有助益！”
“伯爷的身子，也能彻底调养好了！”
刘高湛如何老成，闻听此事，面上也显出笑意来，显然昔日老成也化去不少，欢喜道：“如此甚好，宜早不宜迟，我等后日便将那魔头超度了，免得这钟鼓声音停了，城外山头上诸位高人联手压制地脉的手段收了，反倒是不好办。”
“善！”
无尘子三人齐齐应道。
连伊明诚这位后辈修行都能参悟阵基，太乙观高足张子水张真人想来也是无碍的，等的后日诸人齐聚，联手布下阵法，一大笔功德又到手了，还有自家心心念念的符道真解，想来也跑不掉了。
这次事情，真是得了好大一个便宜！
无尘子应诺之后，面上挂笑，跟那流云散人对视一眼，各自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余下两个入道修行，只是一头雾水，不晓得这三人又在打什么机锋，却也晓得此时不是细问时候，只跟着傻笑。
厅内一时各种笑意，便是这冬日雪前严寒也悄悄避开了。
片刻后，笑意收敛，伊明诚突然问道：“伯爷身子还未好全，既然我等都已经将阵法驭使自如了，不若明日……”
无尘子忙咳嗽两声，将这话打断了，在伊明诚疑惑眼神中笑笑，道：“这阵法一道甚是高深，难免差错，我等今日明日还可查漏补缺，免得事到临头了，才发现印诀咒法差了那么一丝。”
伊明诚立时明白了无尘子心思，尴尬笑笑，不复言语。
无尘子也没有细说其中应由。
缘何不是明日便去超度魔头，想来这位不在的刘德昼高人，便是在那封印魔物的地头做阵法布置，虽是四象阵法，阵基也是无尘子这四人，但定然还有旁的符文布置，宝物安放，方位敲定等诸多事宜。
此前曾家庄那时，胡八姑将那阵法的布置，一股脑丢给了无我大师几人，便使得几个高人安心，以为胡八姑那阵法当是无有阴损之处，踏实布置去了，没想到那看来高明阵法，也不过是整个转生阵法的一部分而已，其阵法之外还有阵法，将掺和进去的高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坑得极惨。
无我大师还在大悲寺超度亡魂恶鬼，念诵经文，清洗罪孽。
扶风散人闭关破境当也是失败了，不知会不会恼怒于胡八姑，然后二人性子想来都不太好，会不会做过一场。
不过此事还有转机，自己已经书函一封，寻了卧佛寺转交回去，将其中原委大略说了一遍，又代为诚恳道歉了一番，许诺以后有功德事情，定然先寻散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