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子也在发愁宝物了。
日后自己四个徒弟,修行所需丹药,法宝,尤其是前者,可不是等闲数目。
偏生自己不是炼制丹药的能手,也不能一直从伊明诚那儿白拿,至于大悲寺的功德,也能换取些灵丹,却都给胡八姑祸害了。
钱啊,功德啊,日后怕是有的头疼了。
无尘子忍不住便看向一旁的静都道人,对其富裕的法宝实在是羡慕不已。
一旁的静都道人看了好一场欢喜热闹,笑眯眯的,没想到一转眼,正好看见了无尘子,生怕这道友将自己也卷进去,忙低声道:“道友,这火气如此大,还不赶紧施展你那凝神符,给诸位道友消消火气?”
“若是因着这论道辩法的小事,坏了诸位道友之间的情分,那可真的划不来!”
无尘子左右看了一眼,摇了摇脑袋,道:“贫道修为,还不足以将诸位的火气消去,倒是道友乃是静都师伯门下,修为高深,术法精深,不妨施展一下精妙法术,说一二凝神经文,也让贫道开开眼界?”
静都道人不满了,白了一眼无尘子:“道友如今的修为,比贫道可高深多了!”
息了一下,这道人又端正姿态,回忆道:“当年道友只是入道境界那会儿,贫道自忖还能胜过道友几分,但是今日么,听子真道友所言,道友的符法别具一格,贫道若是将所有法宝都拼了,或者能够跟道友斗个不分上下!”
“可惜了,道友除了贵观独门传承,失了老师指导,不然当年若是拜入家师门下,以家师见识和教导,道友如今应该已经可以准备破境成为地仙真人了?”
“或者三五年,功德足够,道行提升,再加上老师护法,破境成为地仙真人是妥妥的,比散人当年也差不多了。”
静都道人说到这儿时候,也不晓得自己是哪般心情。
都是人仙散人,但无尘子是个散修出身,没有老师指点,也顺顺利利成了个人仙散人,符道连自家老师都佩服,大悲寺功德殿那儿也有挂出来的灵符,每月换取的功德源源不断,只让人羡慕不已。
而自己,有道行高深的老师指点,有道观作为支撑,行走天下顺顺畅畅,在蜀地这儿的道观佛寺,无不倒履相迎,左右还有好几位护法论道的道友,但在道行境界和驱邪手段上,比无尘子始终差了一截。
说嫉妒呢,自己也犯不上,反而该是无尘子羡慕自己有老师和道观作为臂助倚靠。
说不嫉妒,却也不舒坦,总觉得自己落后一步了,得想法子赶超过去,不然自己名门大观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无尘子看静都道人眼神恍惚,伸手摇晃了两下,将其唤醒,道:“道友,那事情已经过了,如今贫道也在准备重建三清观的事情了。”
“说到这儿,贫道正好请教一下,道友如何教授弟子的?”
静都道人摇晃两下脑袋,平了心绪,但听了无尘子言语,白眼一番,酸涩道:“贫道自己还是个弟子,如何晓得教授弟子的法门?”
“随缘呗,喜欢炼丹的便传授丹道,喜欢制器的,自己去请教制器前辈,符箓医道,各有讲究,取其一便可。”
这话实在是简单了。
无尘子也呛人道:“这话说得!”
“贫道也就符道勉强拿得出手,丹药,炼器,医药,一窍不通,不过,阵法么,还是有些许心得的。”
“日后四个徒弟,尤其是三个徒弟才七八岁,真是不好教。”
男孩儿么,七八岁时候,真是人憎狗嫌的时候,莫说无尘子头疼了,便是自家小黑也十分嫌弃,往往听着清玄清虚两个人的声音,都要卷着尾巴躲起来,恨不得两个小孽障看不见自己个儿。
倒是清法颇为安静,懂事,经常招呼着两个师弟跟着大师兄一道修行。
这一点,颇让无尘子安心。
家里边有老管家几人操持,生活无忧,只要清法修为再进步,能够帮老师绘制灵符,无尘子事情更要清爽多了。
无尘子猛然盯着静都道人细细看了,只将后者看得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这才压低了些声音,问道:“道友,当年你年轻时候,是怎么学的?”
静都道人忙将脑袋转了出去,看一群人依旧争辩不止。
看来静都道人当年年轻时候,也是个混账小子,干了不少让都灵道人暴跳如雷的事情,以至于无尘子今日闻起来,静都道人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无尘子笑了,调侃道:“看来师伯当年也不好受啊……”
这话声音不大,在众人争辩声音里边弱不可闻,但静都道人心神依旧在这边,立即便听着无尘子的言语了,心中不爽快,一拍桌子,呵斥道:“胡说八道!”
“当年贫道可是乖巧的很,不信道友可以问家师……”
这动作不小,茶几上的点心茶水都蹦了起来,分明声音不大,却比左右那些道友还要引人注意些,只将一群暗中分了些许心神在无尘子二人身上的道友都吸引了过来,又那几个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
静都道人后头的言语没敢继续言语。
毕竟,这都是私密言语,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任凭静都道人心境稳固,也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无尘子咳嗽两声,道:“诸位,火气且小些。”
“大道三千,法门无量。”
“温养法宝,也不止一众,如香火供奉手段,如蛊物争斗之法,如日月精华点化,如法力通灵温养,如以身体躯壳锤炼做法器,诸般种种,各自取舍,只要自己能够养出自己能够适用便足以,只要旁人适用法门与自己不同,也是常理,取长补短便是了。”
言罢,无尘子又运转法力,将那清净道蕴并入,念诵静心神咒:“太上台心,应变无停……”
诸多修行本就被无尘子言语压下了争胜心思,此刻被无尘子那咒文缠绕一圈,轻而易举便将那飘动的火气给压下了,各自恢复了清醒,得了明慧,又各自窘迫了,因着自己好歹是入道多年的修行,居然三言两语便生出了火气,复各自齐齐取了手边茶水,将脑袋埋了下去,借以遮掩。
一时,院子里“咻~咕噜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只将无尘子咒文声音都给压下了。
一群侍立在各自老师身后的弟子,也全都将手抬了起来,捂住嘴巴,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无尘子晓得诸人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了,旋即收了咒文,笑盈盈看向静都道人,后者也是一脸惊奇模样,不可思议看着无尘子。
静心神咒,道门修行都会。
修为弱一些的,连镇压自己的心神都不行,十遍二十遍才能入了定境。
修为稍稍高深一些的,只在心头默念,便可以入了定境。
修为再高深一些的,高声颂持,可以帮旁人入定境。
如无尘子这般,轻声颂持,轻而易举便将诸人心头杂念都压下了,这手段,已经远超绝大部分修行了。
静都道人暗暗跟自己比较了一下,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比不得无尘子。
旋即,静都道人不得不感叹一番:不过是四五年时间,无尘子的修为确实比自己高深了,非但是符箓一道,便是在道行上也比自己高深了。
无尘子还待调侃静都道人两句,后者面色严肃道:“道友,教授弟子么,以我们二人以前学道经验便足矣。”
“尤其是道友你,修为提升飞速,只要四个弟子按照道友的法子修行,不过三五年,入道境界轻而易举,人仙无忧!”
无尘子恍然醒悟:确实如此。
自己的《蛰龙睡功》只能修行子午二时,法力进展尚且飞速,《云水诀》这般修行法门,无有时辰限制,只要元神不曾穷竭,便可以继续修行。
如此,几个弟子修行,自然不比无尘子修行慢就是了。
只要自己不隐瞒,该解惑的便解惑,该叮嘱的便叮嘱,等几人入道之后,法力稍微高深些,跟着自己多出去做些功德事情,自然没问题。
这算是见知障了,又类似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见他人,不见自己。
无尘子晓得提醒胡八姑修行功法出错了,需得以狐族元神为主,而不是刻意修行阵法等乱糟糟的,但到了自己,却忘了自己也是个修行高人,用不着刻意为弟子谋划修行法门,只要按部就班,积攒法力,积攒功德,自然入道境界无有问题。
入道了,便是修行起点,后头无非便是积攒丹田法力,蕴养元神法力,再积攒功德,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修行,水到渠成便是了。
思绪至此,豁然开朗。
心情欢喜之下,无尘子又说了几个自己温养法宝时候的问题,以为发轫之作,引导诸人继续论道。
诸人也有心继续论道,虽然无尘子这温养法宝遇到的难处太过简单,却也有好几个人温声细语解释了,顺带说了自己在温养法宝时候的些许见识,将论道大会继续了下去,直接延续了两个时辰,至于傍晚时候,子真道人几人依旧不曾回来,便各自分开。
两日时间安稳,无尘子继续绘制灵符,又是百多道,终于在第三日得了上门,告知无尘子准备准备,多带些干粮等物,今日午时便要出发。
看来,阵法阵基已经准备妥当了。
无尘子心头欢喜,看了一眼一旁满眼期待的清缘,实实在在告知其修为太低,不足以在鬼蜮里面保得性命,使其好生在家带着三个师弟师妹修行,又将准备的灵符留了下来,让其过几日按着信函上的名字送出去。
然后,无尘子拎着一直在门口晃荡的小黑出门了。
清缘四人,只能好奇又羡慕,但前者晓得自己如今修为太低,当日在碧霞观一群师兄弟里头堪称最弱的,自家老师都在照顾自己,免得在遇到那些凶恶鬼物之时,庇护不及,故而只无奈感叹,继而生出奋进心思,只欲要将那《云水诀》赶紧入门了,至于后边两个,还懵懵懂懂,连鬼物也不曾见识过,如何晓得更为恐怖的鬼蜮事情?
家里边各自忙碌不提,这边无尘子使唤真儿拎着个大布囊,里头是差不多两千道灵符,全是精心绘制的,自己只是拿了两件法器,轻装上阵,然后上了前来迎接的马车,一道跟着马车往碧霞观而去。
看来,出发前,还有些事情要说。
毕竟参与这事情的不是一个两个修行,而是十四五个,已经不少了。
里头大部分这辈子都没见识过鬼蜮的模样,子真道人生怕这些人太过莽撞,到时候被拉进鬼蜮里头,自己一帮人想救都来不及,白白给那鬼蜮送上精纯鲜美的气血法力,划不来,故而还是要再叮嘱一番。
碧霞观门口,已经停了十来辆马车,有二十余个小道士在那守着,其中十人都是无尘子在论道的时候见过的,余下的十个人都是碧霞观的道童。
一时,那山门位置马鸣声音,实在是不小,也亏得碧霞观山门位置宽阔,周围摊贩商户都不敢占用,故而如今摆下十来辆马车还算勉强,没出现马车之间的磕磕碰碰。
无尘子这车子,便是真儿守着。
无尘子径直入了后院,到了子真道人那院子,又是落座,取了第三位置。
子真道人正在上首,面色不太好看。
扶风散人也是一脸凝重模样。
无尘子不用问也晓得,那是阵基不太对劲,但又蠢蠢欲动,欲要问个细致的,便传音过去了,后者也瞬间便回了:“阵基是刻制好了,加持之时也没问题,吾等还尝试布置了一下,勉强能够运转,无甚错漏。”
“但主阵的阵基,有两个都不太稳妥,也是那灵材年岁不足,灵性不够,刻制灵文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最后布阵时候,运转较之吾等起初想法,慢了大半时间。”
“如今,子真道友正在发愁,该让哪两位修为高深一些的坐镇这两个阵基,保得在群鬼偷袭时候,阵基不被破了。”
无尘子沉默了。
这么大个事情,居然不说出来,也不怕坑了一群修行?
无尘子暗下决定,等正式收拾鬼蜮时候,一定要多取些灵符,免得被子真道人这老道士给坑了。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岂不是冤枉。
旋即,无尘子又想到了一事,问道:“道友,那可是鬼蜮,又是碧霞观多年来第一次收拾鬼蜮,碧霞前辈真的忍心自家徒弟冒险,也不出手?”
“阵法都有可能运转不顺畅,只让我们一群人仙散人跑去鬼蜮,岂不是送死?”
扶风散人很快便回了:“吾等发现阵基差了几分时候,已经向碧霞前辈说了这事情,前辈无所回应,子真道友只决定按照原本计划出发,也不晓得这两位是在打什么哑谜,让吾如今也提心吊胆的。”
言罢,这老道士又补了一句:“道友,除魔时候,自保为上!”
此话,让无尘子颇为感动。
良师益友啊!
后边,扶风散人便沉默了。
想来是老道士也觉得不大对劲,但说不出来问题在哪,索性盘算了一下自家本事,想想就算是那阵法出错了,镇压鬼蜮失败了,其本人还是可以逃掉的,又看无尘子颇为顺眼,提醒两句,也是个善缘。
无尘道友那遁法符,实在是精妙至极,再有扶风散人的法术,有那二十几人以为遮掩,其这么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并不起眼,老命还是能够保得住的。
此中算计,不可言于外人,不然周围一群人虽然都有这心思,怕也要群起而攻之了。
无尘子也在担心,但上边子真道人已经出声了:“诸位,阵法已经准备好了,且贫道还寻了道友绘制了千余道上等灵符,或者护身,或者凝神,或者驱邪的,以为后手,足以保得诸位安稳。”
“如今,吉时已到,吾等当焚香祷告,求个大吉大利,然后出发。”
这话音落下,立即有两个弟子端来供桌,其上三牲祭品已经摆放妥当,还有香烛燃起,清香直冲云霄。
诸道人起身,有子真道人立于前头位置,扶风散人与静都道人随侍左右,又有余下诸人依序施为,齐齐合掌,恭敬礼拜,默默祷祝,将天上仙神都念叨了一遍,祈祷此次出行除魔,一切顺遂。
但见那青烟拖着诸人心愿,直上云天,也不知是否到了三清祖师以及主事仙神耳中。
将祷告事情做了,诸人起身,跟着子真道人便上了各自马车,又有那马车夫上车,带着一群道士和道童,向着南边而去。
三千里外驱魔去,十二时中请神来。
自是邪心多险恶,何须更问劫中灰。
一路顺遂。
子真道人到了那新建县,依旧担心镇魔道人镇不住满城人心,又拉扯一群人做了个祈福醮典,联手做了那静心法事,压下城中老少千万人的忐忑,又给官府蒋县令说了些善恶报应,约莫便是让这老爷多使些力,保得附近民生安稳,给镇魔观大大涨了一番人气之后,继续上了马车,向着南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