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推演，顾名思义，演算衍生不停推断，得出的结局便是唯一终章。

　　不对，李青心中一点灵光闪过，骤然问道：“推演中，为什么没有我？”

　　“自然没有你，在原本的推演中，你早已死在大狱内了。”威严声音回答道。

　　听到这话，李青恍然大悟，这个推演到北郡城终章的故事中没有他，所以他看到的景象没有一丝关于他的地方。

　　但他现在没死，或者说大狱中那只替罪羊没死，这个可以成为变数，那个唯一不在算计之内的变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这一，就是变数，就是改变。

　　“所以我成了变数？但我在这棋局中，改变了什么？”李青看向北郡棋盘问道。

　　“改变了很多！”

　　“原本的推演中，即便你活了下来，也不会有改变，不过是换一种死法而已。”

　　“但，让我吃惊的是，没有读过书的你，竟然领悟了秘力。而我不得不承认，在你领悟秘力那一刻，你也有资格成为一枚棋子了。”

　　“你这颗突然出现，没有标注的棋子，犹如赌局中的豹子，让一些远望的家伙，纷纷下注，竟然逐渐成为一记胜负手。”

　　“北天镜的出现，让严从提前了十日传书中都，你的出现，让祁丞提前来到北郡城，一切原本推演好的事情，都开始变得着急起来。”

　　“而顾守生，原本会为了保护阮益死在刀器长河之下，阮益也会在此以后，明悟道心，成为武道天骄。”

　　“但你代替了阮益的位子，并且让顾守生活了下来。”

　　“一件件小事改变，并串联了起来，逐渐将这必败之局，拉回五成胜算。”

　　那道声音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有了感情，语气激动。说话间，好像李青的出现，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这剩下的五成败率，是因为这个阵法？”

　　李青看着北郡城棋盘，上面的红线彻底串联到了一起，开始与天上的黑云遥相呼应，像是个天地大磨盘。

　　“对，不解决这个血祭磨盘，即便所有棋子都能活下来，这一局也算输了。”

　　那道声音说话越多，越有人气，与开始那道没有感情的声音，差别巨大。

　　“磨盘是专门对付百姓的？”

　　李青回想到之前看到北郡城断壁残垣，遍地都是尸骨，猜测道。

　　“是，北关十万雄军，都是北郡城百万百姓供养起来的。这北郡城没了，虞朝北地也就算塌了一半。”那道声音，越发详细的解释道。

　　“那我该怎么做？”李青问道。

　　“该读书！”

　　“读书？”

　　“对，将你心中的道理读出来，讲给这天下听。有人听到了，喜欢这个道理，自然就不会太守规矩。”

　　李青迟疑片刻，问道：“若是我心中的道理，大家都不喜欢呢？”

　　“不会，我就很喜欢！”

　　“去吧，让天下看看，你心中的这本书，究竟有几分道理！”

　　话音刚落，李青神魂思绪猛然被一股力量向下拉扯，刹那间，回到了北郡城文庙内。

　　还是这座文庙，还是这间正堂，顾守生被他放置于正堂外的大鼎旁边，半倚着大鼎靠在那里。

　　李青依旧盘腿而坐，只是手上多了一册没有书写过文字的玉册。

　　“读书吗？能行吗？”

　　他喃喃自语，手捧着玉册久久无言。

　　心中回想着那万家灯火升腾，转瞬间变成遍地尸骨。回想着那少年监察使，死死背在身上的尸体，还有那尸体不愿放下的断刀。回想着女诡叹息，闭眼等待魂飞魄散。

　　还有那与他道不同的老人，最后微笑的离去。

　　他们都不该如此，也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能行！李青心里这样想着。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上辈子读书学习，做了十年码农，激情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穿越了，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从大狱中活着走出来，又怎么能苟且偷生？

　　人一辈子，总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上辈子没机会，这辈子......要补上啊！

　　心中思绪万千，内心已有决断，李青摊开手上用玉做成的册子，振声读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而吾善养浩然正气，敢为天下先！”

　　“诸君助我！”

　　一字一句，字句铿锵，一言一念，言念无疑。

　　浩然正气是他的气节与修养，心中的盛世之心是他的脊背。在这个世界，这些都变成了力量。

　　舍生取义是他对这场局，直观的述说。

　　此乃李青读过的一些圣贤书的精华部分，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的疑问。

　　问，在北郡百万百姓的生死面前，还有什么事是可以阻挡你的？

　　这句话，说给天下听。

　　读书声戛然而止，却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李青手捧的玉册，本来无字的玉面上，刻下了他的一字一句。

　　天上的星辰闪耀，星光隐隐透过了黑云。平静流淌的阴淮河，突然奔腾。屹立在北郡的群山，除却更北边的十万大山，都微微震动。

　　在于人间穹顶虚无之地，一位身穿士袍的读书人，嗒一声摊开了手上的折扇，哈哈大笑。

　　“舍生取义？哈哈！倒是映景呐，这个道理我喜欢！不过，这世间难道真有生而知之知之人？”

　　说话间，将手上摊开的折扇扔了出去，投向了人间。

　　一柄剑，一把刀，跨越千万里，极速穿梭在云层中，飞向北郡城。在那里，有个道理需要它们以理服人。

　　棋子们听不到这个道理，棋手们转瞬间便能知晓，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北郡城。不管结局是好是坏，他们就想知道，说出这个道理的人，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北郡城文庙外。

　　浩然正气浓郁，竟然凝结成了液体，像水一般，汇聚成河，一圈圈将李青环绕在其中，好似一条白龙。

　　天上黑云翻腾，浓厚的云层中像是有一条黑龙在其中腾跃，与地上的浩然长河遥相对视。

　　此时此刻，双方胜负手一决高下，生死输赢在此之间，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