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取吾之命 铸剑之魂
申时二刻,日头渐落。
一个配色潦草,粘黏马虎的纸人,背着一个画轴来到何园门楼前,步伐迟滞,还唱着一首怪异的歌谣。
斜阳映出它的影子,它迟钝的动作,像年节街头皮影艺人操控的人物剪影。
与后者不同的是,纸人周围看不到用以连接它的一杆一线。
从它出现靠近何园,就有李裳白的卫队护卫在看着它。
一旦它再靠近两步,等它的就将是护卫的打击,有趣的是纸人保持了安全距离,即使在动,也没向前踏半步。
“雷震山岳……电斩鲸鲵……宝照天地,神剑阴阳……”
纸人比比划划,中间有明显地做捶打动作,时不时停下来虚握纸手,仿佛它的手中是条剑坯。
“……取吾之命,铸剑之魂~愿君斩天宇,愿妾伴左右——你我来世,再度朝夕……”
歌谣尽,纸人高高跃起,落地自燃,画轴于火中滚了几滚看样子没受什么损伤。
火焰形成了一个巨大炉鼎的模样,中有一个女人的身形但很快随火势消失不见,几个护卫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纸人的操纵者是为送画轴来的,多此一举了属于是。
管事的扫了一眼下属,抽出佩剑走上前戳了戳画轴,确认没什么内置机关,小心拾了起来。
“许冬亲——‘许冬亲启’?!”
他知道许冬是谁,也知道许冬在内园住了多久,故没敢耽搁,要下属看好纸人自燃现场,他去报知“许公子”。
对他们而言,把“贵客”许冬当成主子对待更好。
下边都传遍了,自家大长公主有招“许公子”为驸马的心,不然许冬也不会经常出入长悦阁……
……
许冬听过护卫描绘纸人歌舞、火化炉鼎,觉得分外稀奇,还特意出去看了一眼。
结果纸人烧成了一摊纸灰,已不具备价值。
许冬回到长悦阁,和李裳白看着桌上的画轴,都没急着打开。
“怎么不打开看看?”
“姐,在中州~我没朋友的,指名道姓要我亲启,呵呵……”许冬的多心病又犯了。
“……没朋友啊,是有点怪~”
李裳白伸手到画轴上方,阖眼感知了一下其内部的情况。
“实心木……没夹带东西,纸也普通……”
完事儿李裳白招手示意林蓉闻闻画轴有没有奇怪的味道,要夹了毒粉之类的东西,可以早做预防。
林蓉仔细嗅过一遍,立马得出结论:“有血腥味,比较淡,可能画这画轴的人三天内杀过人;我还闻到了土腥气,不知是不是对方在地上画画沾的,其他便没了。”
画纸边缘,确实能看到沾上的土灰。
“既然是你‘亲启’,我们偏不按他写的来,姐替你打开?”
“嗯……”
画轴打开以后,一幅意境雅致,有尺树寸泓的意思的美人图展现在三人眼前。
居中是一个端站的美妇,看发髻就能看得出来。
这画儿可能是为了把“美人”突出,视角拉得有些近,使得一幅画几乎成了半身像。
美妇薄罗长裙裹身,尽显窈窕,许冬不是女人没看出这裙子的说道,李裳白不关注衣饰款样同样将其无视了。
唯独林蓉,她感觉美妇身上穿的长裙和他们从胥克那儿逼问得到的纱衣有些像。
林蓉怕打搅两人,打算等等再说有关“纱衣”的发现。
“阿冬,你站这儿别动……”
李裳白脸上异色难掩,一把将许冬拉到美人图边上,开始对比许冬和画中美妇的相貌。
小鹿眼……像;
鼻型高挺立整,像;
脸型略像,也有可能是二者男女有别的错觉……
此外唇形不像、耳型不像、头发一直一卷……
这一比,李裳白有些疑心是不是自个儿多想了。
世上的人不知凡几,一茬死一茬生,有长得相像的无可避免,说不定是巧合?
“怎么了,姐?”
“你看这人儿,想想她的五官眉眼,和谁仿佛……”
许冬经李裳白提醒,才意识到画中美妇和他自己有几处神似,算下来约六分。
“公主、公子,我……有发现……”
许冬、李裳白齐齐看向林蓉,林蓉勉强笑了一下,伸手指着“美妇”:“她的衣裙,和我们得自胥克的纱衣好像是一路东西。”
纱衣源自温府,再联系美妇与许冬的相像之处,李裳白有理由认定美人图和温府有关。
不过许冬……
“阿冬?阿冬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许冬抱着头表情极其痛苦,剧痛让他浑身发抖,跪倒在地。
“阿冬?阿……”
颅内剧痛之下,许冬昏倒在了李裳白怀里,看得出他昏倒前想说什么来着,最后没来得及。
“快!快找小鸢过来!”
林蓉慌不迭化成一条大青蛇,以最快速度赶往听竹轩,路上碰倒院里的花坛都没停一下。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昏倒了呢?
……
李裳白、文小鸢、长生、朱雨等待在长悦阁守候了许冬五个时辰。
不是她们没请大夫,也不是李裳白没对许冬的意外上心。
许冬本身的存在太过特殊,“看图昏倒”这种事李裳白等没见过不说,翻遍古籍文献,她们都没找到第二例,等许冬自然醒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
文小鸢哭哭停停两个时辰,睡在了许冬身边。
剩下六人或坐或站,在烛光掩映下祈祷着许冬能平安。
许冬晕倒以后李裳白看过美人图的每个细节,她笃定就是画中的“美妇”牵动了许冬脑海深处,连他都唤不起的一部分。
这是刺激过大,许冬理应不会有事。
“公主,送来画轴的纸人唱的歌谣中有一句‘取吾之命、铸剑之魂’,您说……里边的‘剑’指谁?”说话的是瑶儿。
没识得许冬前,她们会觉得“剑”即是剑。
可许冬看过纸人送来的美人图人都倒下了,她们除许冬这把“剑”外,都没想其他。
“……想法儿有点意思,”李裳白迅速做了一些联想,问在座的几个:“这句话中,‘命’是美妇的命;‘魂’是阿冬的魂……有可能吗?”
这么一想……未免骇人听闻,但逻辑上不存在严重漏洞……
谁也没想到,接下来长生随口几句奇思妙想,又把众人领向一个玄奥的境地。
她大概说的时候都没深想语句的内涵。
“额……你们说公子,有没有……”
李裳白示意长生大胆些说。
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波澜,道:“温府的主人,温仁……那个大神通者与其妻杨卉卉创造的‘包罗万象,有无限可能的圣器’,能不能是公子?”
“包罗万象,无限可能”。
八个字给了大伙儿无数遐想。
如果之前她们获得了有关许冬来历的一堆“碎片”,那么今天,纸人、歌谣、美妇……将一切都串在了一起,都说通了。
虽然需要解释的地方尚有不少,但脉络够清晰。
许冬即“圣器”,身具杨卉卉的魂灵,曾被温仁用作“劈天”。
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他的独一无二,他的来历之谜,皆与温府休戚相关。
也许温仁挥出那一剑以前许冬还没有成熟的自我意识,也许温仁斩天得逍遥,弃下了许冬……
那都暂不可知,他们现在明白许冬哪儿来得,为什么不今不古就很好。
“有想过公子的背景,但他经历过数万年时光是我不敢想的……”朱雨感慨。
李裳白心思重,到这儿也没忍住松了口气。
的确许冬带给她们的精彩与波折都太多了,桩桩件件看似无关许冬,却又以各式情由和他挂得上钩的事想下来……
他要醒着,得知清朗的真相,怕是也要慨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