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二楼，老钱看着满地的尸体，心底越来越沉。
该不会后面出现的那些人，全都来追杀宋小子？！
还有修士动手的痕迹，千万别出事啊……老钱不禁加快了脚步。
这次宋雅词本就是被他们所拖累，要是真有什么万一，不说宋家疯狂的报复，就连他们三人自己心里都会过意不去。
走到最里面的厢房，老钱见宋雅词靠墙而坐，低着头一动不动，慌忙跑过去探他脉搏。
呼….还好没死，但也快扛不住了，必须马上治疗……老钱连忙从旁边尸体上扯下衣服，撕成布条，为宋雅词先止血再说。
他心中也赞叹宋雅词的天赋异禀，武道底子居然如此浑厚，这种程度的伤，要是搁一般的涅槃境武夫，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更何况宋雅词还是在本就重伤的情况下，接连斩杀了四十多位武夫和修士。
“啊……”
这时，楼上猛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老钱一惊，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是之前那三位姑娘之一！
“救命啊……”
“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娘的……老钱暗骂一声，咬牙将宋雅词搬到一个偏僻角落，又用东西挡好.…虽然不知有没有用。
做完这些，他直接向三楼雅室冲去，这几个姑娘都是普通人，见死不救，他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
三楼雅室，梦姑娘脸色苍白的坐在桌边。
之前陪顾离三人喝酒的姑娘们，还有小丫鬟绿荷，全都脸色惊惧的站在一旁。
其中一个手腕流血的姑娘，哭着突然跪下∶“梦姐姐，您饶了我吧，求你了。”说完连忙把头磕的砰砰响。
梦姑娘伸出玉足，姑娘的额头便碰在了她的脚背上。
姑娘顾不得额头鲜血直流，眼神惊恐∶“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闭嘴，站到一边去。”梦姑娘随意吩咐完，又看向另外一个姑娘，玉手一挥。
那姑娘便惨嚎一声，但却不敢伸手捂住手腕。
梦姑娘轻轻虚空一点，一道黑气便飞出将鲜血裹住，然后飞回她体内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她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一些。
“畜生。”刚赶来见到这一幕的老钱怒喝一声，紧接着一道指芒点出。
梦姑娘伸手一挡，闷哼一声，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老钱冲来一脚踹翻在地。
几位姑娘见到这位之前见过的独臂男子，急忙哭哭啼啼的跑到他身后躲着。
“你这孽障居然还敢行凶！”老钱此时怒发冲冠。
他们四人本想带这女子回去审问，但结果却中了埋伏，此次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既然如此，那还留个屁的活口。
梦姑娘就这么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血迹∶“这就叫行凶？我又没杀她们，倒是你们，今晚杀了多少…人？”
老钱心里一沉，他虽然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宋雅词杀的都是活人，这是事实。
而且，虽然之前宋雅词说这事宋家和季家加在一起抗的住，但，这次两家恐怕都要大伤元气。
梦姑娘忽然笑了笑，很美∶“李家的赵公子，黑渊卫的小伍长，徐老爷，吴大人……”
不能拖时间了……老钱不再想这些破事，杀都杀了，况且不杀他们，难道自己等人站着等死？
“这事不用你来操心，记得下辈子投胎….你本来就是鬼修，应该没下辈子了。”
这时，小丫鬟却突然抱住老钱∶“大爷，你别杀我家小姐，她是好人。”
“绿荷你疯了！她不是人，是妖怪，你快放开！”之前磕头的女人满脸狰狞，慌忙想拉开小丫头。
“不许杀我家小姐，呜呜…”
这丫头倒是重情重义……老钱叹息一声，拉开腰间的手，直接向梦姑娘走去。
他要赶快解决这些事，然后带宋雅词去治伤，还要找到那两个小子……
“啊……”
刺耳的尖叫声猛然响起，那个磕头女子恐惧的往后退去，‘扑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一幕。
“咳咳…”老钱嘴里咳出大口鲜血，低下头，看见一只沾满血的小手从身后贯穿了自己胸膛……
“呜呜，嘻嘻嘻……大爷，说了不许杀我家小姐，您怎么就不听话呢？”
老钱没有回答，此刻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也不在乎一股极阴之气在自己体内肆掠破坏。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回到了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
——
那时他刚三十出头，脾气大血性足，又仗着一身本事，在家乡杀了郡守的儿子，那小畜生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他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没能把他那畜生老子也一起给宰了。
逃到京城后，老钱是个黑户，又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无奈下只能隐姓埋名在黑赌场里当个小打手。
接下来是个很俗套的故事。
一个赌红眼的男人，要用媳妇来还赌债，这种事在他们这种地方见多了，老钱稍微把他教训了一顿后，就打算把他丢出去。
至于赌债，他来解决就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可怜女人，沦落到自己这群人渣的手里。
同伴们有些不爽，赌场老板更是骂道∶“老钱，哪有你这样办事的，每次都他娘的自己帮赌鬼还债，你是不是个智障。”
“就当积点德吧，待会请你们喝酒去，还有这人，以后别再让他进赌场了。”老钱也只能帮到这一步。
要是这男人再去其他赌场，那他也没法子了。
这时，赌鬼男人却一脸谄媚的凑了过来∶“别啊，钱大爷，你是不是看上这臭娘们了？那我让她陪你睡几晚，嘿嘿，别看她下不了蛋，身子可嫩着呢……”
老钱看了眼已经麻木的女人，猜测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想了想，直接走过去搂住女人∶“十两银子，写个休书，以后这娘们归老子了。。”
“不行，这女人滋味可好了，一百两。”
“二十两，不要滚蛋，又不是什么干净货。”
赌鬼男人咬了咬牙，接过银子，当场写完休书后就准备扬长而去，却被赌场的混混们给拦住。
“几位大爷，还有事？”
“欠赌场四十三两二钱银子，都是熟人，零头就不要了，四十两，现在拿来。”
“钱大爷说他帮我还了，你们找他要去。”
赌场老板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就强行把他拉到了后面巷子里……
老钱刚想阻拦。
老板直接骂道∶“你他娘的是真智障，算了懒得骂你，这五十两银子拿着，你给老子滚蛋，以后别再来了。”
老钱纳闷道∶“让我走还给钱干嘛？”
“二十两银子是你自己的，给那种畜生就是浪费。这三十两是老子请你喝酒的，带着这娘们滚。”老板直接将银子塞到老钱怀里，也往巷子走去。
……这智障，他娘的真是个好人。
老钱默然，心里有些感动，带着银子和女人回了家。
说是家，就算在西城平民窟也是最差的存在，四面漏风，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其他什么家具也没有。
老钱把银子递给女人∶“收好，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别烦我就行。”
女人没接银子，直接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全程一言不发。
老钱看着女人身上满是伤痕，挠挠头就出了门，等他再回来，女人已经就这模样睡着了。
“起来，把药给擦了，要是没地方去，就在这待着，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只要别烦我就行，做不到就别怪我把你赶出去。”
女人见这人说完话，就直接躺到另一头睡觉，呆呆看着手上的药，发了一夜的愣。
她想起白天的那群人，好像是喊这汉子….老钱。
第二天起床，老钱也没管她，直接出门，他现在可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
虽然五十两银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也是笔巨款而已。
过了三天老钱才回来，小破房子乌漆麻黑，而女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起初老钱以为她是睡着了，但猛然察觉到女人的呼吸不对，急忙冲了过去∶“饿晕了？真他娘的……”
女人幽幽醒转，刚好一口稀粥喂到自己嘴边，下意识张嘴吃下，回神后紧张恐惧的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这么多银子放在家里，你还能饿晕？你要是真想死，就自己去找个没人的地儿，就别死在我这。”老钱是真生气了，他从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
以前他是听过‘守着金山银山还能饿死’的故事，但没想到，自己今儿还真就邪门的遇见了。
女人坐在老钱腿上，一动不敢动，半天才怯懦道∶“我不敢拿。”
老钱暗叹一声，知道这肯定是她那个赌鬼丈夫，之前给她留下了太大的恐惧。
“这样好了，我今天找了个扛货的活儿，白天要忙，你以后就帮我洗衣做饭，吃喝就当是我给你的工钱，怎么样？”
女人呐呐点头，不敢说话。
“还有，你能不能洗个澡，然后明天去买两件衣服，弄干净些……不然，我有点不敢吃你做的东西。”
女人低下头，脸有点红。
之后老钱每天白天干完活，晚上回家，小破房子里总有一盏煤油灯点着，等他进门后，女人就连忙去热饭菜，两人也很少说话。
……
半年后，老钱晚上回家，远远瞧见房里乌漆麻黑，还有些纳闷，但一离近，就听见女人的哭喊声，和男人的打骂声。
难道是她那赌鬼丈夫找来了？……老钱眼里闪过杀气，一脚踹开房门，凭他涅槃境的实力，夜间视物自然没问题。
是两个附近的地痞无赖。
“他娘的，这婆娘的男人回来了。”
“弄死他。”
听到两人对话，老钱狠狠收拾了他们一顿，然后给扔到门外，见女人衣衫残破，默默过去帮她盖好被子。
“呜呜…我没让他们碰，我咬他们了，呜呜…”
老钱乐了，揉揉女人脑袋∶“下次谁再敢欺负你，你就拿厨房的菜刀砍他们那些狗日的。”
“呜呜…我不敢，我害怕。”
“不用怕，我罩着…护着你。”
第二天早上，女人起床却见老钱没有出去干活，默默去做早饭。
老钱被吵醒，看向做饭的女人，算不上漂亮，但却清清秀秀，而且很耐看。
吃完饭，老钱直接拉着女人出门，女人呆呆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什么也不问。
来到平日一些混混聚集的地方，老钱直接挥出一拳∶“以后都把招子放亮堂些，谁再欺负这娘们，老子杀了他全家。”
地痞无赖们齐齐点头….他娘的，一拳把墙干个窟窿，谁敢去惹你这大爷……
回去的路上，胆小的女人忽然扯了扯老钱衣角。
老钱纳闷转过身∶“有事。”
女人只是看向不远处的裁缝店，不说话。
老钱顺着视线看去，心里有些猜测，但他却也不说话。
半晌后，女人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我…也会些针线活，想…买些针线，做些衣服，补贴…家用。”
“走，多买些，以后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别不好意思，更别藏藏掖掖，我喜欢直爽人。”老钱笑的很是豪迈。
之后的日子，女人开始做些针线活，而且她的女红手艺还不差，慢慢开始赚了些银钱。
老钱发现自那之后，小破房子里面开始慢慢多了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一个菜碗，有时候是一张椅子，有时候……
而且他放在家里的银子，女人没再动过一分。
除夕，老钱和女人也难得吃了些好菜。
年夜饭后，女人递给了老钱一件衣服∶“你试试。”
“你亲手做的？”
“嗯。”
“谢了。”
老钱穿上新衣，刚好合身，忍不住问道∶“看起来怎么样？”
女人脸红了红∶“挺俊的。”
“别骗我，我知道自己长相，从小到大就没人夸我俊过。”老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没骗你，就是俊俏。”
“哈哈…那你自己的衣服呢。”
“……”
老钱不再多问，等到了初三，他买了个玉镯子送给女人。
女人见到玉镯子，连忙红着脸拒绝∶“这我不能要。”
“不要我就砸了。”老钱黑着脸。
“这肯定很值钱，我要是碰碎了怎么办。”
“再值钱，也没有你亲手做的衣服值钱，以后干活的时候不带就行了。”
“多少银钱啊？”
“五十两。”
女人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老钱抓着她消瘦的肩膀，神情严肃真诚∶“你还年轻，老是想着以前的事只会害了自己，而且你从没做错过什么，以后抬起头走路…阿素。”
名为阿素的女人，戴上玉镯子，泪流满面……
两人就如家人般相依为命，这一年，老钱也加入了血渊卫，身上的通缉令被寒蝉老和尚给取消。
两人认识了三年后，有次老钱去完成血渊卫的任务，整整半年没回来。
再次回来却在家门口，看见有个男子正在和阿素说笑，他不禁一愣，马上又笑着和两人热情打着招呼。
这蠢娘们总算开窍了，知道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我要帮她好好看看这小子人品……老钱正想着这些，阿素突然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老钱有些懵，脸色也有些苍白，阿素哭着看向陌生男子，哽咽道∶“我说了，我有男人了。”
……
晚上，两人今天一天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老钱忍不住呐呐开口∶“我这次出去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我们明天出去看看哪有大房子。”
这三年时间，小破房子被塞的满满当当，各种家具齐全，还有不少花花花草，很有….家的味道。
阿素不说话，眼眶红红。
深夜，老钱忽然听到啜泣声，急忙起来点起油灯∶“是不是哪不舒服？”
阿素坐起身，怔怔看着老钱∶“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不要我了。”
老钱挠挠头∶“怎么会呢，你就是我亲妹子，今儿那小子看起来其实不错……”
“老钱。”
这是三年来，阿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不干净，身子很脏。”
老钱冷下了脸∶“瞎说什么！过去的事又不是你的错，你……”
“我也不能下蛋。”
老钱猛的揪住阿素衣领∶“你就非要这么轻贱自己？女人是用来疼的，又不是专门娶回来生孩子，再说这种话，我……”
“那你会不会嫌弃我？”
老钱叹口气∶“我不会嫌弃你，但你也不需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
“不是报恩！”阿素泪流满面，在这一生中，她是第一次鼓起勇气这么大声说话∶“老钱，我喜欢你，喜欢到….你就是我的命。”
女人没读什么书，不知道怎么表达，她只是说出了自己心里最深处的话。
老钱懵了，但反应过来后就想拒绝，因为他现在是血渊卫，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外面。
但不等他开口，阿素直接掀开自己的被子……
“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
“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要是我死了呢？”
“我也跟着你。”
——
走马灯般的回忆，从老钱脑中闪过。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抬起头，看向房里的几个女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慢慢陷入黑暗……
正在他对面的梦姑娘，秀眉微蹙，不知道这独臂男人说的话是何意思。
况且他们之间是仇人，难道这男人还想让自己帮他传话？可笑……
“嘻嘻…涅槃境巅峰高手的精血就是大补。”绿荷抽出手臂，舔了舔上面的血迹，她对普通的血液没什么兴趣。
老钱的身体慢慢倒下……
梦姑娘不看身旁那几个被吓到呆滞的女子，挣扎着低头跪下∶“大人。”
“嘻嘻…做的不错，刚刚这人临死时说了什么？”
梦姑娘读出了老钱的唇语，忙恭敬回道∶“别告诉她。”
绿荷∶“……”
梦姑娘见她神色阴冷，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问题，脸上浮现深深恐惧，慌忙解释∶“这人说的就是这四个字。”
“这样啊，那……”绿荷的话突然停住，急忙转头看向后院方向，脸色也是大变。
“该死的，他怎么可能会提前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