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集在睡着的时候就是他真正思考的时候，否则他就瞒不过任何神人的窥探。

　　他也只在睡着的时候才能面对另一个自己，它毫无任何人性，它冰冷如冬日寒风中的精铁。它也不在乎人性，在它的眼中没有悲伤，没有快乐，甚至没有痛苦。他不愿见到它，但他必须面对它，因为只有它可以告诉自己答案。

　　它告诉了李集一个并不想知道的答案。

　　当他真正解开痛苦的时候，就是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

　　谢长生以为他在帮助李集，但他永远想不到他已亲手断去李集所有的退路，慧法以为他在同时帮助付芊芊和李集，但他也永远想不到自己在断去他们的所有退路。

　　因为他们完全不了解李集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永远不知道李集真正面对的选择是什么。

　　对于李集唯一有意义的事永远只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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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阳光洒落的时候，他们同时醒来。

　　她眼中的光芒如同流星般闪亮，他的双眸却如深藏万古长夜般永恒的黑暗。

　　她的记忆中已没有任何痛苦，因为她的记忆已回到了十年前，正是那一夜的前夕。

　　她正准备一早醒来就去见李集。

　　她不会再见到付横，她的记忆中甚至没有多少付横的影子，因为陪伴她长大的是她的父亲。她知道，在她父亲的眼中，没有任何事比她更重要，她的父亲宁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在她的记忆中，李集也永远不会因为要去建立一座城就放弃她。她的痛苦不会到来，只要痛苦还没有到来，她就还是那个永远快乐的她。

　　只是，她没想到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李集。这一刻，除了欣喜之外，她的心里不会再有其他。

　　没有一个人在见到深爱的人时还能够不快乐，但李集不会。没有一个人在深爱的人身旁还能够感受到痛苦，但李集只有痛苦。但一个人的痛苦和快乐都可以深埋心中，所有李集露出的是那样真挚的笑容。

　　他早已学会如何在浓烈的痛苦之中露出这样的笑容。

　　她捧着李集的笑脸，开心道“我只会选择你，如果家族有谁不同意，我就打到他同意。”

　　李集道“他们会同意的。”

　　没有人还会不同意，因为这不是十年前。只要李集还没有做出选择，就算谢家不同意也不行，因为有人会让他们老老实实的看着李集将付芊芊带走。对于谢家当然是耻辱，但哪怕他们贵为晋王朝的三大家族，也没有人会在乎。

　　付芊芊身上的业火已被封印，但它早晚会再次燃起。当她的记忆被重新唤醒，它就将燃起。

　　对于李集，这个选择不再迫切，那些神人们只能继续等待。但李集与付芊芊呆在一起越久，当选择来临的时候就会越发的艰难。

　　李集要做的真正选择却远比那些神人的安排更加艰难，他却还是会做下去。

　　李集对付芊芊轻声说道“我在这里等着见到你，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我自己。”

　　付芊芊看着李集，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集认真道“一切已经过去了十年。”

　　没有人真正了解李集，所以绝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到，李集会让她的业火再次燃烧。

　　付芊芊看着李集，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是那样真挚的笑容。但她已看到了这样的笑容这下隐藏着怎样的痛苦，那她就没办法不痛苦。

　　她的手已僵住，她已知道，他已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李集，所以她便明白眼前的人绝没有骗她。她不得不去回忆，她不得不去揭开慧法辛辛苦苦帮她封印起来的记忆，痛苦也就不得不到来，业火也就不得不再次燃烧起来。它只会更猛烈，它会在一瞬间吞噬一个人的所有灵魂。

　　李集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将一切选择抛给天上的那些神人。他想要看看那些神人如何选择，他想要看看那些神人在他们一手缔造的死亡与痛苦面前是否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

　　但当他看着付芊芊痛苦的回忆着，他已是泪流满面。

　　他等待着，他冰冷的等待着。

　　但他只看到付芊芊陷入声嘶力竭的痛苦之中。

　　他不忍，所以他失败。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已划破心中一切的黑暗。

　　他可以冷漠的看着那些平民活在悲惨的遭遇之中，他可以冷漠的看着自己深陷痛苦之中，但他还是无法看着付芊芊感受到痛苦。

　　他注定失败。

　　他等不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人真正知道他在最后一刻会做什么。

　　现在他们将会知道。

　　李集将气海中沉淀了十五年的那点青芒取了出来，那不止是他一切修为的基石。这是连老头也不知道的秘密，他们就算见到过，也不知道这点青芒真正蕴含着怎样的威能，现在他将它植入了付芊芊体内。

　　如果他可以等到最后一刻，哪怕没有见到那些神人们如何选择，它也可以让李集用自己的命换取付芊芊的命。那些神人以为他只能选择去救付芊芊，或者去建立那座城，但从一开始他就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付芊芊的命。

　　谁都可以如此说，但只有李集能够真正做到。

　　但如果他真的可以完美的做到，她将不只记住那些永远逝去的人，还将明白她是如何因为那些神人存在于一个选择之中。她虽然能够完好的活下去，却将永远痛苦的活下去。没有人在知道自己深爱的女儿、深爱的父亲、最好的朋友与最爱的人都因此而死以后还能够感受不到那份最深的痛苦。

　　这是他唯一可以打败诸天神人的办法，只有这个选择能够让诸天神人不得不自己做出选择，他们只要做出选择就注定失败。就如同李集，他只要做出神人们丢给他的选择，他的生命就将失去意义。

　　但他不忍，所以他失败。

　　李集的生命早已失去意义，他也知道为何会失去意义，所以他绝不想付芊芊的生命也永远失去意义。哪怕他如此痛恨那些神人，他也注定失败。

　　他失败了，所以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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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做出选择。

　　他在七岁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毁灭整片天地。

　　他只为了这个想法活着。

　　在十五年前他真正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就是那点青芒。他只要真正动用了那点青芒，就绝没有人想让他活下去，因为它来自上古天帝，因为它曾经出现在另一个让诸天神人为之恐惧的人身上。

　　幸好，他不需要别人做出选择。

　　他的生命在流逝，连他在付芊芊记忆中的影像也在流逝，他在所有人记忆中的影像都在流逝，因为那点青芒是李集截取的天地光阴。如果他可以截取千年万年，它当然就不止是可以替换别人一命，那时就算天幕上的诸多神人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那时，他就将毁灭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可以瞒过所有的神人，一直到积蓄足够的力量。

　　因为只有他的所有尘缘都以断去。

　　一个人的尘缘就是与整个世界的连接，如果失去了这样的连接，他就只会为了一个想法而活着。他可以为那座城而活着，当然也可以为别的想法而活着。

　　他也不止断去了所有的尘缘，他已断去所有的人性。

　　但现在已不再重要。

　　因为当那点青芒完全流逝的时候，付芊芊将醒过来。

　　她不会再记得他。

　　这个世上没有人还会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