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极少会让人如愿以偿,不管一个人事前做了多少准备,哪怕曾看到结果如他期待的那样发展,有时还是一场空。
当李集看着长羽的身影与另外三头接近紫府境巅峰的妖兽突然转向徐家驻地时,心中已是一片冰冷,他相信自己的布置不但能帮助谢家成功建立新版图,也相信自己能够重伤长羽,然后跟随性命垂危不得不使用还魂草续命的长羽进入它的巢穴。
但突然间的变化让李集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一道青芒从李集的双眸中流入地下无处不在的阵法中,谢长渊突然看到那些孤岛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道道青芒从李集特别打造的阵法中绽放,它们化作一柄柄长刀落入战场,无情的穿梭在妖兽之中,就算元丹境妖兽也难以连续抵挡,在它们死于刀下之后所有生机又会一同化为青芒组成的长刀。
那些青色的长刀幻影越来越多,越来越疯狂。
谢长渊发现那些孤岛绝不像李集告知他的那样,怒吼道“一次建城而已!你疯了!”
李集看着越来越近的紫府境妖兽,平静道“你肯冒险帮在下一次,在下当然不会眼看着你的后半生只能在家族养老,更何况在下最后等待的事物也已到来。”
此刻,李集的双眼已完全被青芒所掩盖,那片青芒中倒映着二十三头紫府境妖兽的身影。
那些参与建城还活下来的人永远会记得一片纯粹的黑暗是如何的耀眼,当那片黑暗绽放时,天地为之失色。
当那片黑暗消失时,李集已眉发皆白,但还是拖着残躯赶往徐家的战场。
他在途中遇到了谢东林,谢东林正要说话,但急速赶路的李集似乎并没有看到他,只有一个珠子绕着谢东林盘旋了一圈,又追上了李集。谢东林看着李集消失的方向,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出现在李集眼前的徐家阵地已然支离破碎,就算有聚灵神弩,但在长羽和三头接近紫府境巅峰的妖兽眼中几乎毫无威胁,它们如入无人之境,就算背靠祭坛的八位紫府境高手联手阻拦也根本无济于事。身为家主的徐耀坤也不过能够勉强挡住其中一头,他强行阻拦两头时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此时祭坛已在长羽的轰击下布满裂纹,只需片刻,他们就再也无可挽回。
徐子曦此时出现在祭坛之上,她双手结出一道玄奥的印法,那是来自《幽都见闻录》中那位仙君为了烙印那个巨大虚影所使用的秘法,正是对付灵魂上有缺陷的长羽最好的办法。
长羽的确一瞬间僵硬在原地,但下个瞬间本无灵智的双眸中突然闪动了一丝灵光,长羽三角眼中流露出一缕嘲讽,巨尾已如划破虚空的长枪刺出。祭坛的光幕在巨尾到来之前已一瞬间破碎,徐子曦几乎必然会在一刻便被巨尾洞穿。
云长琴这一刻挡在了徐子曦身前,他抱着她,似乎已准备好一同赴死。
长羽的巨尾却在抵达之前突然停滞,它将一个灰袍人洞穿,但任凭它使出全力也无法一鼓作气干掉让那个胆敢欺负它灵魂存在缺陷的弱小人类。
那漆黑的双眸倒映着长羽硕大的头颅,他平静道“终于等到你了。”
他已被混沌钟察觉,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大片青芒从谢家的战场不断涌出,在李集手中慢慢汇聚成一柄长刀。
生死危机让长羽瞬间从混沌钟的影响中清醒过来,待看清眼前是那个当初将它逼得不得不躲藏起来的家伙时,竟是不顾混沌钟的持续召唤,想要甩开挂在它尾巴上的渺小身影逃回大荒深处,但任凭它如何努力也做不到。
长羽此刻如同发疯一般将尾巴连连甩动,只是一瞬间,无论是大地还是山体,都已被震成漫天尘埃,又不顾剧痛对着自己的尾巴喷出一道道风刃,一道道雷霆,一道道足以焚化虚空的烈焰,但除了让自己惨叫连连,竟是奈何不得那个人丝毫。哪怕他已浑身被鲜血浸染,哪怕他的躯体都已碎裂变形,但他抓住长羽的那只手却如天底下最难解开的绳索。
但长刀已聚,在那把刀下的一切都已如凝固的时光。
长刀一闪而逝,犹如什么也没有发生,但身上并无一丝伤口的长羽已仓皇逃入大荒深处。它的生机不断流失,它灵魂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哪怕它知道那个人就是为了让它前往巢穴指望还魂草救命,但它也只能拼命的往巢穴赶去,因为死亡的压迫让它只剩下这一个选择。
在长羽身后已有七个身影偷偷跟随,在一丝青芒的指引下远远跟随长羽的身影进入大荒深处,并在沿途不断留下印记。
李集并没有一同去追,他站在一片安静的战场之上,虽然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那双漆黑的眼眸却让陷入疯狂的妖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死亡压迫。
一道无形的光已将他完全笼罩,那道光让所有妖兽的目光只能停留在他的身上,就算那几头紫府境的妖兽也只能慢慢放弃挣扎,向他扑了过来。他已慢慢被无数的妖兽包围,在那这天蔽日的妖兽群中,只有当青色的火焰一闪而过时才能看到那个高大而瘦弱须发皆白的灰袍人。
他看了一眼站在祭坛之上的两道身影,然后摇摇晃晃的升空。他向大荒深处走去,他走动时一块块枯萎的血肉便会化为粉末随风飘散,他走动时骨骼已碎裂剥落,他走动时一颗珠子围绕他破碎不堪的灵魂盘旋不断,那灵魂深处已如水滴的青芒从双眸中不断滴落,它们落下时便燃起青色的火焰,被那火焰沾染一丝便会让一头妖兽化为虚无。
当视线中所有的妖兽都已失去踪影,徐子器才意识到此次建城已彻底成功。
当初那个人如此执着的想要成功建立一座城,但当这座城已将建立的时候,他却已可能永远的逝去。他看着残破的阵地,看着一个个精疲力尽东倒西歪的身影,脸上却无一丝笑容。
很多人都在等待,但他们等待的已只是一株草。
徐子曦呆在云长琴的床前寸步未离,直到十天之后,那株草被身受重伤的昭元带了回来,云长琴的命终于在最后的时光得到了挽回。
从昭元的口中魏雨琪得知,李集已被三头真人境大妖追杀进更深处的大荒。
一个月后,一座城池屹立在幽兰都东北方,谢家新版图的十三座城也屹立在幽兰都的南方,浮空航船运送而来的众多能工巧匠将积年累月把那里变成人族的领土。又三个月之后,大批浮空航船开始运送着一批批平民进入城的领地,他们在阵法笼罩的范围不断建立一个个集镇,一个个村落。
自由之民小队大多数核心成员离开了徐家的阵营,他们在幽兰都自由之民的驻地静静等待着他们的队长回来。他们等来了魏靖雄等人,但未等来李集,就是苏牧和林初一次冒险深入大荒核心处,但也只见过一处处战斗的痕迹。
半年后,幽兰都整体西进了三万里。
也是这个时候,付芊芊发现自由之民小队的人已开始遗忘曾经有过一个叫做李集的人,而与他有关的所有痕迹都在被慢慢抹去。她知道那个人终于点燃了上古天帝的残魂,当他想进入光阴的时候,他在光阴中的痕迹就将被慢慢抹去,永远也不会再存在。
如果有人想要深深的记住他,他就很难走进想要抵达的那个地方,所以他不让任何人会拼命将自己留在心中。付芊芊并不想要自己灵魂深处的记忆也被抹去,所以她拼命抵挡光阴的冲击,但李集已在心中将她斩去,她就算抵挡住光阴也只是自己从那个人的记忆中永远的消失。
当徐子曦醒来时,就算在记忆中也再没有了李集的痕迹。她已在准备三日后的大婚,心中原本还存在的阻碍,此刻也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