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从半月之前便出了怪事。
一个放羊倌儿失踪了。
据他那年过半百的老母亲所言,他一日自打后山放羊归来之时,便神情有些不正常,平日里总爱絮叨的他忽然变得沉默寡言。
连最爱的羊肉汤都不喝,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理,一直到天黑。
尔后,老母亲起夜,却正好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在朦胧的月光之下,身形晃晃悠悠的往后山行去。
无论她如何呼喊,他却置若罔闻。
老母亲追去,那人只在一个拐角处便不见了身形。
村子里的人闻声赶来,打着火把遍寻不见,只得作罢。
众人唯恐鬼怪作祟,不敢再寻。
尔后,便接二连三的出现了有人失踪。
渔夫家的女儿,樵夫家的儿子,村长家的媳妇儿......
可隐隐约约之间,总有人说自己在夜晚能听到那些失踪的人在窗外呼喊自己的名字。
如近似远,如同带着魔力,要将人吸走一般。
小半个月来,陈家村人心惶惶,及至陈大壮与其媳妇儿的惨死,将恐惧的氛围推至了顶峰。
族老请来了三鹿道人,决心将此事处理顺遂,还村民们一个安宁。
这一日,三鹿道人在族老家中布了法阵,一番占卜,得出结论,乃是有鬼物为祸,需要村民们相助,以地气化金,相助于他,方可解决。
无知与恐惧使人变得愚蠢与盲目。
及至日暮时分,三鹿道人破烂的青色道袍之内,已经鼓鼓囊囊,满是银钱,来回踱步之间,都是铜钱相撞的清脆声响。
已是高龄的族老拄着拐杖,微微低头,小心来问,“道长,不知何时可以开始除鬼呢?”
银钱已入自己口袋,正是脱身之时。
三鹿道人妆模作样般捏了捏胡须,微微眯着双眼,打量着村子的道路,心中有了计较。
此时天正亮,不好操作,只待日落月升,可借夜色遁走。
“族老莫急,时辰未到,且先备些酒食来,贫道自有计较。”
族老叹了一口气,依言端来饭食。
三鹿也不客气,只顾填五脏庙,待酒足饭饱,这才有气力,跑的远,逃得快。
等到月上中天,村子里按三鹿道人吩咐,所有人家不得见明火,整个陈家村笼罩在一片寂静与黑暗之中。
所有人紧闭了门窗,只待道人做法驱除邪祟,还个安宁。
三鹿道人见时机成熟,开始摇动三清铃,口中念动莫名的经文,抬脚便往村子外的竹林中去。
方行出几步,那林子之中便跳出几个汉子来,将他拦住。
“道长,人是在后山失踪的!”一个粗糙的汉子手中握着鱼叉,神色有异。
那鱼叉在月光之下泛着寒光,三鹿道人眉毛跳了跳,暗骂一声,定是村长那家伙安排的。
见此路不通,他神色如常,自袖中摸出黄符点燃作势划个阵法,尔后皱眉来骂:“贫道如何不知?此乃阵法一部分,正要往后山而去,莫要聒噪!”
正当几人交谈之时,通往后山道路旁的柳树后,韩城坐在地上,斜靠着树干,嘴上叼着茅草丝,身旁的箧笥大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正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
交谈之声由远及近,越来越靠近柳树,尔后从柳树经过,又朝后山的方向飘远。
三鹿道人立在通往后山的道路口,丢下几张燃烧的黄符,有些心悸的瞧了一眼那小道。
后山的小道只有一条,只可供一人通过,两旁都是扁竹兰,没及脚踝,近处都是月光,而再往里瞧去,满是遮天蔽日的林子。
黑洞洞的路口,犹如张开的恶鬼的大嘴,阴影便是獠牙,等待着有人送上门去。
身后是锋利的鱼叉,身前是未知的恐惧,三鹿道人心知逃不掉,便将心一横,抬脚往那小道行去,大不了入了林子赶紧寻其他的路逃了便是。
见三鹿往后山行去,那几名汉子不敢再往前,只探头瞧着三鹿的动作。
眼见着三鹿便要消失在林子口。
忽然韩城听得身旁的小狐狸好似炸毛一般,猛地将身子缩回了箧笥之内。
他起身赶紧去看那林子,瞳孔顿时一缩。
原来那林子口症有着浓郁的青绿色的气息盘旋而出,铺满了道路,那三鹿道人身形顿在原地,脑袋耷拉了下去,好似被什么东西束迷惑住了一般。
只微微顿神的功夫,三鹿道人的身体便猛然被不知什么东西扯住,迅速消失在了林子口。
“啊!!!”
随之韩城耳边响起来了三鹿道人凄厉的尖叫,以及喀嚓喀嚓,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可不知为何,那几个望风的村民却好似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般,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张望的动作。
随之而来的,是那青绿气息之内,泛起了浓浓的血色之气。
“果然是妖孽!”韩城有些担忧的摸了摸小狐狸,这才发现,小狐狸浑身都在颤抖。
手掌轻轻安抚着小狐狸,韩城心里有些打鼓,第一次碰上妖物,自己不知道对方深浅,不知道能不能有一战之力。
而且,这到底是什么妖物呢?
正踟躇不前,但见那林子口内,有浓郁的鬼气出现,随之而来的,是三鹿道人重新出现在了林子口。
他缓缓往村子里来,一如之前,可韩城明确的知道,他已经死了,因为他现在就是一只鬼。
面无血色的三鹿道人亦步亦趋的行来,一面行,一面用有些生硬的话说,“不用担心,我找到失踪的人啦!他们受伤了,就在林子里,来两个人帮忙!”
那几个望风的村民脸上一喜,就要迎过去,剩余一人道:“不急,我先去村里找人!”
三鹿面色一变,赶紧道:“那地方狭小,容不下那么许多人,你们几个随我来,将他们抬出来就可以了!”
几人不疑有他,略微点头便要朝着后山而去。
正当此时,一声厉喝在你他们身后响起。
“不要去!三鹿已经死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山君的伥鬼!”
几人惊疑不定的去看,一个身背箧笥,眼蒙黑布,手持青竹的年轻人正立在柳树后,披着月光,不正是画师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