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竹林遮蔽天日,阳光中竹叶缝隙落下,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柱。
清风拂过,竹林摇曳,叶子沙沙作响。
竹林中有淡淡的雾气飘荡,看不到最深处。
一条蜿蜒的小径将竹林分割,通往前方。
悠悠的琴音回荡在林间,仿佛从过去而来,道未来而去。
“又是幻阵,还是结界?触碰黑色石碑人就会被吸入这里?难道这里也有危险?”
竹林宁静而安谧,又配有琴音,让他整个人都感觉无比的放松。
这不是好事,一个陌生的地方,看不见是否有危险,放松警惕非常危险。
经历过刚刚的幻阵,成易有点心有余悸。
转念再想,若此地与之前的幻阵一样,他根本没有必要担心,早晚都要死,就看死的时候的样子是安详的还是凄惨的。
索性不再提防,放开心神,循着琴音,沿着林间小路哼着小曲向前走去。
几次蜿蜒之后,前方的小路变成了鹅卵石小径,在竹叶的间隙中隐约能见到一间屋舍。
继续沿着鹅软石小径走去,耳边的琴音忽然断了,成易也没在意。
鹅软石尽头果然是那间屋舍,屋舍外是一圈篱笆,牵牛花爬满了篱笆,紫白色的花朵挂满藤蔓上,开得十分灿烂,花朵随风摇动,宛如精灵一般在欢迎外来者。
屋舍的后方有一架水车,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溪流推动着水车缓缓转动,水流的涓涓声不断传出。
“这里是世外高人隐居的住所?”此情此景成易也只能这么想。
他来到屋舍前,鞠躬行礼,然后大声道:“洛天宗弟子成易拜见前辈”
声音传出去好久,屋舍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成易再喊一次,依旧没有动静。
他想了想,在门口待着也不是个事,于是不请自入,走入院子。
院子分两边,左边是起居室,右边是凉亭。
凉亭下,有人在对弈。
成易走过去,在凉亭外再次拜见行礼。
凉亭中的两人聪耳不闻,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棋盘上。
成易也不好打扰,如今有事相求只能先站在一旁等他们下完这盘棋。
这一等,等了一个时辰,对弈的两人也一动没动。
成易一开始也是动也没动,最后腿麻得实在受不了,也不管这两人是不是前辈,没等招呼走上凉亭,坐在亭中的茶几前。
茶几上放着茶壶和茶杯,茶壶壶口有氤氲的白雾冒出,说明里面有茶,茶杯整齐的倒扣在一旁。
成易猜测是两人在等泡茶时间来了盘棋,结果一下就停不下来了。
白衣年纪看起来三十左右,一脸温和,执白子;黑衣年纪稍大越有四十,面容刚毅,执黑子。
黑衣男子手中捏着棋子,这步应该是轮到他下,正思索着下一步棋应该如何走。
白衣男子也在思考着黑衣男子会将棋子落在棋盘的何处。
两人面带思容,紧盯棋局仿若整个人都融入到棋盘当中,身无外物。
白子黑子相间交错,密密麻麻布满棋盘网格点上,剩下的空位已经不多,两边的棋子数量相当,难分胜负,看样子他们还要下很久。
对弈者思考棋局,成易则在思考用什么方法能让他们快点结束。
三双眼睛都在盯着棋盘,思绪不同。
良久,成易站了起来,走到棋盘边上,认真看着棋盘好一会,忽然露出笑容说道:“原来如此,黑子必胜”
他的话没有引起博弈者任何一丝反应。
成易接着道:“怎么,你们不信?棋局焦作在一起,无论哪边落子都会陷入被动,而黑棋更是陷入十面埋伏,唯有走对那一步方能得胜,你们自己看不到,我却看得到,这叫做旁观者清”
说完话他也没再理会两人,回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美美的喝下,茶水入腹顿时神清气爽,一路上的疲惫消失了不少。
喝完茶他在凉亭边上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躺下,打算睡个回笼觉,话已经说出去了,能不能落入这两人的耳中还不知道。
诱饵已经丢出去,上不上钩就看他们自己了。
他修为的事十有八九要落在两人的身上。
主动拜见,对方视而不见,那就等他们来主动,管他是世外高人还是宗门前辈。
“喝了我的茶,就这么睡了?”
才躺下不久,耳边便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成易跳了起来,来到二人更前,恭敬道:“洛天弟子成易拜见二位前辈”
他不知道刚才说话的是谁,眼前的两人肯定谁都不能得罪。
黑衣男子看向他,淡淡的道:“你能解开这局棋?”
成易道:“两位前辈棋艺高超,晚辈这点微末道行哪敢说解开这盘棋局”
接着又道:“不过我有办法让黑子胜一子,胜一子也算赢吧”
黑衣男子道:“说说看”
成易摇头:“不能说,说了之后就胜不了了”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他想赢,就不能让白衣男子听到。
成易见状说道:“不如这一子我帮前辈落?”
“你帮我落?”
“是,若是胜了一子,前辈能否答应帮我解决身上修为的问题”
“你的修为?”黑衣男子扫了一眼成易,淡淡的道:“很低”
成易道:“是,自我上山以来,三年里每日鸡鸣修炼,犬吠才息,可修为终日不见长进,师长们也无法解决,晚辈只能四处寻访世外隐居高人以求解决之道,今日见到两位前辈,便认定前辈就是晚辈要找的世外高人”
白衣男子看向他忽然笑起来,说道:“心性不错”
得快夸奖,成易心头一喜,道:“多谢前辈夸奖”
白衣男子道:“在我们面前能把谎话说得如此流利张口便来确实不错”
被当面戳穿,成易也不脸红,讪讪一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前辈的眼睛,的确,师长说若洛天宗有能解决我修为的地方,便是此地,我也是特地来寻两位前辈的”
白衣男子道:“好,我替他答应了,由你落子,若是能胜我一子便帮你解决修为的问题如何”
黑衣男子目光看向白衣男子,眼中露出疑惑。
白衣男子笑道:“若是你操盘,棋局已定,不如让给年轻人,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你想赢,不是吗?”
成易这时才懂,棋局已定,黑衣男子眨眼就要落败,只是他一颗棋子捏在手上久久不落,故意拖延时间。
黑衣男子犹豫片刻,将手中棋子交到成易手中,说道:“若是赢不了,你就留下当花肥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得成易差点连棋子都接不稳,总算知道门口犁耙上的牵牛花为何开得如此灿烂。
成易深吸一口气,手心有些出汗,轻飘飘的棋子居然有点拿捏不稳。
他再次向白衣男子确认道:“前辈,这盘棋上,只要胜一黑子便算是赢了吧?”
白衣男子道:“自然”
成易看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道:“废话”
“好”成易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这一子,便落在这里”
他指捏棋子,重重的落在棋盘上,同时,灵力从掌心吐出,劲力之下,棋盘上的棋子全被震飞,只剩下成易手中的那枚黑棋。
白衣男子见状,脸色有些难看。
黑衣男子则是大怒,说道:“好大的胆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喝声落下,篱笆上的牵牛花动了起来,藤蔓疯狂的生长,瞬间将成易笼罩、缠绕。
这时他也才看清楚了,牵牛花的花蕊不是花蕊,是人脸,一张张人脸,狰狞恐怖。
他们睁眼看着成易,目光中满是贪婪和饥饿,如同见到实物一般。
口中不断喊道。
“食物...新鲜的食物”
“我好渴,我好饿,我要吃肉”
“我要喝血”
成易的生机被牵牛花吸取,开始变得衰老,短发青丝上白发显现,不过一个呼吸头发已经花白,身体萎缩。
他吓得神魂俱裂,急忙喊道:“前辈容我一言,请前辈容我一言,若是说得不对再处置我不迟”
白衣男子在皱眉片刻,大袖一挥动,道:“说!”
成易问道:“前辈,先前我们是不是说好,棋盘上若是剩一黑子便算赢?”
白衣男子点头:“确实如此”
成易道:“那前辈请看,棋盘上是否是只剩下黑子一子?”
白衣男子微微一怔,不由看向棋盘,一颗黑子孤零零的落在上面。
不,是‘剩’在上面。
此剩非彼胜,
他说的是胜一子,而成易说的是剩一子。
一开始成易就和他玩了个小计谋,同意让成易帮忙落子时他就已输了。
黑衣男子这时也反应过来,冷声道:“好奸猾的小子,让你当花肥看来是便宜你了”
再欲催动牵牛花吞噬成易体内生机。
“好了,输了便是输了,我又岂是不认输的人”白衣男子说道,大袖一挥,牵牛花纷纷退去。
褪去的花朵疯狂挣扎,拼命在喊:‘不要啊,我的血肉,我的血肉’。
不甘到手的血肉就这么白白退回。
成易身上生机被退还回去,他也渐渐的从五十多岁老头恢复成十七八少年。
白衣男子性格温和,看起来像文人。
黑衣男子性格刚烈,看起来像武夫。
文人重名誉,武夫重胜负。
成易选择帮黑衣男子落子不是没有道理,这一赌,算是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