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青山村附近，有一处水波浩淼的湖泊，纵横上百里，芦苇丛生，其间飞禽盘据，水产丰富，端的是一方山水孕育的宝地。

　　穿过这方田陌纵横，炊烟袅袅的村落，向东行约莫十余里，沿途道路宽阔，地面偶尔可见一串串脚印，显然行人往来不断。

　　翻过此处小山包，拐进一条比较偏僻的小道，沿途树木萧萧，半山腰可见一间破落的山神庙，屋檐斜塌，瓦顶杂草丛生，明显久未有人打理修葺。

　　程觉埋头赶路，复向前行两三里，穿过枯萎的槐树林，眼前一应景色大变，与先前迥异，不禁让人豁然开朗。

　　数百步开外，一方浩瀚纵横的湖泊，突兀出现在身前，整个湖面凝结成厚厚的冰层，茫茫晨雾之中，芦苇荡漾，偶尔飞出几只白鹭鸿雁，呈现一片万籁寂静的别样美感。

　　“白露横波，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倾之茫然。”

　　程觉摇头晃脑，看着远方美景，不由心情大好，赶忙上前几步，在湖泊边缘地带，用脚踩在厚厚冰面上，狠狠跺上几脚，又小心翼翼走过去，试探着蹦来蹦去。

　　不一会儿，程觉将自身整个体重压在冰层上，等确认上下蹦跳，冰面也不会破碎塌陷后，他才放心的拍拍胸口，眼神不断扫视附近，准备找一个绝佳位置。

　　“咦，那边白鹭飞鸟出没，定然有大量鱼虾藏匿。”

　　程觉举目眺望，前方一二里开外，生长有一大片茂盛的芦苇丛，浩浩荡荡占地不下七八里宽，心中大喜之下，立马提着细密的渔网，迈开小碎步，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啊呸，看小爷我的厉害！”

　　不久，程觉行到芦苇荡附近，看一眼湖面厚厚的冰层，伸手掏出一把沉甸甸的小铁锥，朝左右手吐出几口唾沫，狠狠摩擦起手掌，驱散身上的寒气。

　　他迈开步子，抖落蓑衣上的水珠，用胳膊丈量一番，走到几捧芦苇旁，拿起小铁锥，在冰面上扒拉凿刻，划出一个尺许长的圆圈。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鱼儿啊鱼儿，还是乖乖来小爷手心吧。”

　　程觉咂咂嘴，吹几声口哨，这才趴在冰面上，拨开些许积雪，沿着刚划出的虚线，挥舞起小铁锥，控制好力道，一下又一下，小心凿开冰层。

　　“咄咄”声中，无数冰屑飞溅，程觉不断伸出冻红的手掌，扒拉开那些碎冰渣。

　　不久以后，咔嚓一声脆响，沿着尺许宽的圆圈虚线，厚厚冰层猛地碎裂，向下塌陷了一大截。

　　“呼，可真费劲的。”

　　他拍了拍脸颊，伸手在圆圈范围内，拿出七八块碎裂的冰块，又探头瞅一眼。

　　圆形坑洞内，一圈圈水波荡漾，清澈湖水上下起伏，不断拍打四五寸厚的冰层，发出哗哗的声响。

　　“等会把网全部撒下去，至于能有多少收获，那就看天意了。”

　　程觉双眸微眯，摸一把冰凉刺骨的湖水，这才提起左手的大捆渔网，按照记忆里的步骤，一点点将网撒入冰洞内。

　　波纹荡漾中，几丈大的渔网一点点延伸，浸入冰层底部的水面之下，逐渐没入湖泊深处。

　　“大功告成，希望运气不会太差。”

　　此处比较靠近湖泊边缘，程觉拍了拍手掌，将一大捆渔网的绳头扯出，在冰层附近找到几株粗壮水曲柳，将渔网一端，牢牢绑在胳膊粗的树干上。

　　极目远眺，湖泊表面冰层凝结，水汽飘散不定，将远处景物遮掩得若隐若现，天地一片浩淼茫然。

　　“咦，怎么半天没有动静？”

　　过了两刻钟，程觉趴在冰层表面，探头向圆洞底部张望几眼，毕竟算是第一次在寒冬捕鱼，此时竟感觉有点沉不住气。

　　波纹荡漾的湖泊深处，静悄悄一片，除去水花偶尔拍打冰面发出的脆响，似乎没有半点鱼虾游动的踪影。

　　“也罢，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些鱼虾一点也不笨，看来得加点佐料。”

　　程觉摇头苦笑，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子。

　　解开袋子，里面装满一颗颗黄豆大，由众多佐料做成的肉丸子，

　　半两黑鳞蛇肉，数百条蚯蚓干，一些野兔子的内脏，将其烘烤晒干后，通通碾碎成粉末，再进行搅拌混合，然后揉制成一颗颗小丸子。

　　程觉之前曾试过，不管是黄犬阿大，还是那几只老母鸡，亦或是家中的一小缸鱼虾，隔着两三丈远，只要一闻到肉丸子的气味，就跟打了鸡血般，浑身显得躁动无比，都会露出对丸子的深深渴望。

　　“鱼儿啊，快上钩吧。”

　　程觉掏出布袋，捏出一小撮黄豆大的丸子，对着圆洞底部的湖水，直接拋撒而下。

　　“噗通噗通！”一连串轻响，随着小肉丸纷纷落入水中，不断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波纹扩散起伏，逐渐传向冰层下的湖泊远处。

　　一瞬间，周围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程觉敛声屏气，静静注视冰层下的湖水，耐心等待起来。

　　一息，两息，湖水深处还是无比静谧，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哗哗—”

　　不久，湖泊坚冰之下，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突然荡漾开层层波浪，水花不断拍击冰块，发出阵阵噗噗脆响。

　　“嗯？”

　　程觉暗地微惊，只觉手心的渔网一沉，瞬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其拖向湖水深处。

　　“噗”的脆响，绑在粗壮水曲柳上的渔网绳头，突然猛地绷紧，仿佛水面下的渔网另一端，有几只洪荒怪兽在不断撕扯角力。

　　“哗啦哗啦！”

　　尺许大的冰洞内，微波荡漾的湖面，突然沸腾起来，犹如烧开的热水，不断冒出一串串气泡。

　　咕嘟咕嘟几声，两三只鱼虾跳出水面，落在旁边的冰层上，鱼鳃不断翕合，大口呼吸着冷空气。

　　下一瞬，它们仿佛又受到什么吸引，持续蹦跳挣扎着，噗通一声重新蹦入湖水中，游向湖泊深处。

　　程觉嘴角微翘，手心紧紧扯住渔网，感受不断下沉的力道，心里微微默数计时。

　　“扑通扑通！”

　　不一会儿，波纹起伏的水面彻底沸腾起来，一只只巴掌大小，覆盖青色鳞片的鱼儿，不断跃出水面，随后又争前恐后的跳入水中。

　　无数鱼虾犹如打了鸡血，在湖水深处游曳挤压，好似在争抢着什么东西。

　　尺许大的冰洞内，水花四溅，鱼虾乱窜，极为热闹。

　　附近十丈范围内，那厚厚冰层下，更是暗流汹涌，激荡的湖水上下起伏，不断凶狠拍击着冰面，发出噗噗的闷响声，仿佛有怪兽在肆虐，非常骇人。

　　“不能再等了，希望这渔网能给力一点！”

　　程觉额头冒汗，感受到手心无比巨大的力道，满腔喜悦，逐渐被焦急取代，生怕渔网不堪重负，会被鱼群冲垮。

　　随着湖面沸腾，鱼虾不断跃出水面，渔网绳头也绷的越来越紧，发出咔咔的绷直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撕裂。

　　“给我起！”

　　程觉猛地爆喝一声，小小身板向后倾斜，借助重力的巨大惯性，不断朝水曲柳那边，缓缓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将渔网拉出水面。

　　他手掌不断发力，将绳子扯的笔直，发出咔咔轻响，看情形仿佛随时可能崩断。

　　“咳咳，还差一点，现在绝对不能松手！”

　　程觉呼吸直喘粗气，手臂青筋暴突，整个身子向水曲柳那边倾倒，一步一步缓缓朝后拉扯。

　　每当手臂酸痛，浑身传来虚脱无力的感觉时，他就默运推背诀心法，四肢百骸立马流过一道暖流，霎时就犹如打了鸡血，重新变得精神百倍，手下重新发力。

　　“哗啦哗啦！”

　　尺许大的圆洞内，十余只鱼虾蹦跳飞跃，随着渔网逐渐露出水面，能隐约看到一团紫白色相间的朦胧色彩，被捞网层层包裹住，不断浮出湖面，最后被拉扯到冰层上。

　　啪嗒啪嗒——

　　在厚厚冰层上，一团数尺方圆的渔网内，五六十只大大小小的鱼虾，不断蹦跳扑腾着。

　　“咦，紫尾鱼，山锥蟹，看来今天收获不错！”

　　程觉拖住捞网，将一大捆鱼往旁边挪动，远离冰洞之后，这才走上前查看。

　　除去大部分两指宽的杂鱼虾蟹，其中有两个大家伙引人注目，体积最小的也有一对巴掌长。

　　外表像锥子，举着两个大钳子的是山锥蟹，肉质肥美，算是荆路府的一大特产。

　　而那条小臂长的奇特鱼儿，重约四五斤，尾部呈绚烂的紫色，鳞片细密闪光，正是黑石县城大名鼎鼎的特产——紫尾鱼。

　　据说，紫尾鱼一年四季都深潜在湖底，每到半夜时分，才可能偷偷在湖面透气。

　　外人皆传，天上龙肉，地上毛驴，都比不过紫尾鱼肉，可见其味道之鲜美。寻常渔夫花费数个月，在深夜苦苦蹲守，也不一定能打捞到一条半条。

　　在县城上好酒楼里，半斤紫尾鱼，就得花费九百文大钱。其奢侈程度，向来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将其端上桌，享受这人间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