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已经看出来了，今天的这个案子，无论是不是妖怪做的，

　　都绝对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做的。

　　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眼前的这二人，不过是得到了上面的命令，急着在天亮之前定罪而已。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三更发生的案子，一定要在早朝之前破掉结案，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洛尘知道，这群人被抓去之后，肯定无法善终。

　　因为这样草率的定罪，一定不能服众，朝堂之上一讨论就会发现疑点非常多：

　　这小女孩虽是妖族，但看起来毫无法力，

　　因此作案的能力，以及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作案凶器……全都无法解释；

　　到时候很可能会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那边没有一个能糊弄过去的；

　　那怎么办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

　　‘行凶的妖怪在狱中畏罪自杀，其他一干人等被妖气感染，尽皆死于狱中’。

　　死无对证，此案结束，无论谁有什么疑问，都只能作罢。

　　至于这群冤死的人呢？

　　‘这就是一群贱民，她们有的是犯官的家眷，有的是掳掠过来的女奴，

　　有的父母遗弃的孤儿，还有一些就是地痞无赖，在教坊司里扫地烧水混饭吃，

　　谁会在乎这群蚂蚁一样的草民？’

　　‘那个小妖怪？妖怪就更该死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至于洛探花嘛……’

　　洛尘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但绝对不会很愉快。

　　“慢！”

　　洛尘看着那个小妖怪，和那群被捆起来的女孩子，

　　她们被飞鱼卫的人拳打脚踢，打得嘴巴和鼻子里都满是血液，实在是忍不住了，吼了出来。

　　“洛探花意欲何为？”

　　两位千户转头看向了洛尘，脸上带着不屑；

　　他们二人的官职，都是正五品，而洛尘的官名是教坊司奉銮；

　　这原本是一个正九品的官，只不过因为洛尘是探花郎，因此给他算作了从八品。

　　但即使如此，在这二人面前，洛尘这官也小的没品，没什么话语权。

　　见到两人一起看向自己，洛尘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堆出一丝笑意，道：

　　“二位大人星夜办案，实在幸苦，下官身为教坊司奉銮，怎能不设宴招待二位？

　　请稍待片刻，我让下面人准备酒宴，为二位大人庆功！”

　　二人冷笑：“不必了，本官大案要案在身，需得立即回禀不能耽搁，洛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不过，

　　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一起去飞鱼卫走一趟吧。”

　　洛尘道：“两位大人，我不能跟你们走啊！”

　　这二位千户对视了一眼，脸色黑了下来：“洛奉銮要抗拒飞鱼卫查案吗？”

　　洛尘笑着道：

　　“不敢，只是为了两位大人的身家性命，斗胆阻拦一下，

　　以免日后陛下查出来凶手并非眼前这个小妖怪，然后以办事不力之罪责罚二位大人的时候，两位大人抱怨小弟没有提醒你们。”

　　这二人面色一变：“你说什么？洛大人是想包庇妖物吗？”

　　洛尘朗声道：“妖如果都是十恶不赦的，陛下为什么要迎接妖族使团？两位大人是觉得陛下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吗？”

　　飞鱼卫二人懵逼了，正要说话，洛尘大声道：“妖也要分善恶，恶妖当诛，可是好妖呢？

　　她不只是一个妖，更是一条命，你们这么儿戏，是不把陛下说的人妖两族友好同盟放在眼里吗？”

　　洛尘先把大帽子扣上，继续道，

　　“如果这小妖怪没杀人，你们有什么权力扣押她？

　　如果她杀了人，那我们这教坊司中的人又有何罪？为何要一并带走？

　　两位大人是非不分，查案不明，不怕我告御状吗？”

　　两位千户对视了一眼，知道洛尘的家族背景，此时也有点犹豫。

　　红姐等一群人，看到洛尘站出来，孤身对抗飞鱼卫，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只有那妖族小女孩像是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呆呆地躺在地上，大大的眼睛不停地流眼泪，一脸惊恐。

　　“这么说来洛探花是铁了心想反抗了？”两个千户也不是不会扣大帽子。

　　他们一起抽出绣春刀：“飞鱼卫办案，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洛奉銮别说是探花，就算是状元，阻挡了我们的案子，也同样是格杀勿论！”

　　洛尘道：“好一个皇权特许！好一个格杀勿论！

　　二位大人，我想问一下，本案发生的时候，教坊司附近是否有飞鱼卫的人在附近巡逻？”

　　“这是自然有的！我飞鱼卫守卫神京，不敢有丝毫懈怠！”

　　三教论衡在即，妖族使团将至，京师的巡逻比以往可是多了好几倍的，

　　洛尘的这个问话，吓不住他们。

　　“那我想问再一下，飞鱼卫的巡逻路线之中，是否有漏洞可钻，可以让妖物来去自如？那妖怪可是会翻墙的！”洛尘问道。

　　这二位千户气的面色铁青：“断然不可能，洛奉銮是在质疑飞鱼卫吗？

　　别说翻墙，就是会飞，它也绝对逃不出去，我飞鱼卫有感应妖气的物品！”

　　洛尘点点头：“那下官就有一个疑问了，飞鱼卫巡逻这么严格，妖怪出都出不去，那它又是怎么进来的呢？难道是你们故意放进来的？”

　　“这……”

　　两个千户对视了一眼，登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洛尘冷笑道：“下官现在感觉到害怕了，刚才那个小厮说，在靠近冬月宫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翻墙走了；

　　眼前被抓的这个小女孩如果是杀人凶手的话，那就很稀奇了，

　　你说这小妖怪能杀人能破窗能飞檐走壁，为什么非要呆在柴房里等着被抓呢？

　　有这时间她就算逃不走，她躲起来不行嘛？

　　难道说……这教坊司中还有一个妖怪？”

　　洛尘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惊，忍不住眼睛左右上下的瞄，像是周围的黑暗处随时都能再冲出来一个妖怪一样。

　　洛尘摆摆手，接着道：

　　“飞鱼卫在此，妖怪估计是不敢露头，但等到二位大人一走，这妖怪说不定又冲出来杀人，

　　这边可还有许多位来夜宿的官员还没离开呢，我听说还有皇亲国戚！

　　欧阳大人的尸身上全身鼓胀，却没有伤口，死法十分的特殊，

　　如果再出现一个皇亲国戚，以同样的死法死掉的话；

　　到时候二位大人那边的案子已经结了，报给了陛下，这边却出现了一桩同样的杀人案；

　　唉，也不知陛下愤怒之下，会如何处置二位大人——以及二位的九族啊~

　　同朝为官，初次相见，下官既被二位的风采所折服，

　　心生崇拜难以抑制，恨不能与二位大人把酒言欢引为知己，没想到明天两位大人就有可能……”

　　两位千户面色一变。

　　这二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表情柔和了下来，一个人陪笑道：

　　“洛大人言之有理，那依洛大人看，这个妖怪现在藏身何处？”

　　洛尘道：“想要知道妖怪逃往何处，自然要知道它是如何进来的，才能锁定它撤退的路线；

　　我想问下，飞鱼卫的各个小队在巡逻的时候，有没有固定的路线，

　　只要寻找到这些巡逻路线的漏洞，就知道妖怪进入教坊司的路线了。”

　　“巡逻的路线图是纪指挥使制定的，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的漏洞，我劝洛大人换个方向吧。”二人显然对他们的纪指挥使奉若神明。

　　“把图给我！”洛尘直接了当。

　　“行。”

　　两人虽然答应了，但心里明显很不爽，掏出一个卷轴。

　　高个的千户道：“这是飞鱼卫的巡逻路线图，每天每个人的路线都不同，

　　就算是我们，在没拿到图之前，也不知道今天自己巡视哪里；

　　所以，这妖怪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钻我们飞鱼卫的漏洞。”

　　这二人还想说话，但洛尘淡淡地道：“就让本官戴着枷锁看啊？”

　　那两个千户噎了一下，过来给洛尘解开了枷锁镣铐：“洛大人，请吧。”

　　洛尘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一声：“就让本官站着看啊？”

　　那两个千户对视了一眼，憋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矮个的妥协道：“我去搬椅子。”

　　一张卷轴在桌子上展开，整个神都玉京的全图展现在了洛尘的眼前。

　　一条条密密麻麻的路线，用不同颜色的笔画出，每一条都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

　　大大小小的圈，套在一起，将玉京城覆盖的密不透风。

　　同时又考虑到巡逻的速度，每个圆的交叉点也十分的合理，能保证同一片区域几乎随时都有人巡逻。

　　这样严密的巡逻路线，的确是找不到什么漏洞，看来那个飞鱼卫的纪指挥使，的确是个大才。

　　这让洛尘也很纳闷，那妖怪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或者说真的没有别的妖怪，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做的？

　　不可能啊，她的影子在蛟瞳烛下，并不比别人淡。

　　仔细搜索着地图上的蛛丝马迹，洛尘也陷入了迷茫，

　　那两个千户看着洛尘半天不出声，在一边态度逐渐焦躁起来，口气中带着威胁：

　　“我们飞鱼卫的路线，不可能有漏洞的；

　　洛大人，你要是耽搁了我们的案子，就算你是探花郎，我也不能给你放水啊。”

　　洛尘猛然间眉头一跳，一句漫不经心的说话，将他疑惑解开。

　　“水！”

　　洛尘看向了地图，荔水河从玉京城的城南穿城而过，教坊司十二宫，就沿着河岸而建。

　　洛尘迅速的站了起来：

　　“二位大人，你们的巡逻路线的确覆盖了整个地面，

　　但是水下，没有人巡逻吧？”

　　二位千户郁闷了：“我们又不是水族，水下怎么巡逻？”

　　“那就对了，妖，是从水中进入教坊司的！”

　　二位千户一起再次看向了巡逻图，果然，所有的路线都避开了水域，仅从几座桥上通过。

　　可是，每座桥之间的距离都很不算太近，荔水河的宽度和深度也都很大，

　　如果下面有妖怪游动的话，就算飞鱼卫带着感应妖物的法器，也的确很难察觉到。

　　这下飞鱼卫可真被洛探花找出漏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