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霓裳没有犹豫太久。

　　她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会来到一剑峰，说明内心之中早已做出了决断。

　　慕霓裳眉目间的犹疑尽褪，神色重新变得自然，檀口微张，再度吐出冷润的话语：“我有一事要告知师兄。”

　　“什么事？”齐缘应着，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是暴露了他的想法。

　　估计是师妹此行，又有什么收获了吧。

　　以往便是如此，慕霓裳出宗历练或执行任务，每次都会遇到一些机缘和造化，小则获得黄阶、玄阶神通，大则得到某些已死之人的残缺传承。

　　而无论是哪一种，齐缘都能享受到这些机缘的返还。

　　慕霓裳面色不变，但话音终究微弱了一分：“师兄，我此番出宗，经过了一趟家门，族里的人突然告诉我，我还有一桩……”

　　“婚约。”

　　说完，慕霓裳下意识抬眼去瞧齐缘的反应，看见他神色如常，才淡淡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师兄是不会在意这件事的。

　　慕霓裳内心轻松了许多，却不知为何又在此刻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这丝不适来得莫名，又找不到缘由。

　　慕霓裳微微颦眉，冷淡的俏颜上流露出些许罕见的困惑与迷茫之色，让得那双皓眸都短暂失了冷意。

　　齐缘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还是没有彻底消化掉这则重磅的消息。

　　好在通过慕霓裳的反应，他已然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齐缘看了慕霓裳一眼，少女眼帘低垂，浓密、细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双眸，无言而立，看上去安静又乖巧。

　　这副模样绝对谈不上脆弱，但确实是齐缘在这位师妹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茫然又无措，犹如一脚踏上一片陌生领域的小动物，唯有怀着本能的戒备，保持着警惕的沉默。

　　齐缘自然能理解慕霓裳，她一心向道，近乎所有时间都花在了修炼上，在其他事情和方面上，真就是一张白纸的程度，全都一概不知。

　　要不是慕霓裳的师尊觉察到了这一点，让她出宗进行了数次历练，否则现在的她，只怕还要显得再单纯一些。

　　这样的少女，面对“婚约”这样的人生大事，会大脑过载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不失为一种磨练，解决之后，能让慕霓裳道心愈发稳固，修行更加高歌猛进。

　　只需要好好引导她就是了。

　　这样想着，齐缘自然又熟练拍了拍慕霓裳的脑袋，带起一缕柔顺的青丝，问道：“别乱想，你认识你的婚约对象吗？”

　　慕霓裳眨了眨冷眸，心头那丝不适来得莫名，去得也奇妙，就在齐缘问了这个问题后，忽地就消失了。

　　她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就是了。”齐缘笑道，心想果然如此。

　　慕霓裳对这桩婚约如此意外，更是连婚约对象都不认识，那么十有八九，是当年她和对方都没有出生的时候，双方长辈一拍脑袋订下的娃娃亲。

　　像是什么喝酒喝兴奋了，再加上两边的儿媳同时怀有身孕……

　　正正好好。

　　要真是如此，这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齐缘迈出脚步：“先回洞府吧。”

　　这里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地方。

　　慕霓裳紧随其后。

　　两人走了一阵，一处洞府赫然映入眼前。

　　齐缘灵识微动，就见空气之中荡出一道有形的涟漪，像是某种阵法被解除了。

　　他和慕霓裳一前一后踏入其中。

　　慕霓裳环顾四周，望向自己许久未曾踏足过的洞府。

　　几盆山间随处可见的植物恰到好处的摆放在各个角落，犹如画龙点睛一样，绽放出别样生机，又从向阳处借来几缕阳光，将这里柔和照亮。

　　不远处，有着一口清潭，其清澈程度，甚至能直接饮用，被齐缘特地找精通此道的师姐布下阵法，使潭水里的清泉不会被污染，也不会让此处充满湿气，变得潮湿。

　　最后，便是一张木桌、数张木椅，是齐缘用来待客的。

　　对面的凹陷石壁被划分成了几片区域，其中整整齐齐摆放了许多关于剑道方面的书籍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算是书架或者储物格。

　　慕霓裳看着井井有条的洞府，一切都还是她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不大，却很温馨，让人不由得感到放松。

　　【心境+1。】

　　齐缘拉开椅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才道：“坐。”

　　慕霓裳螓首轻点，移步到桌子旁，双手轻轻的落至身后，几根纤指按住仙裙，从臀部往下捋到腿弯，让裙摆严丝合缝的紧贴着自己的肌肤，然后才将颇具规模的臀儿缓缓放置在椅子上，默然端坐着，俨然是不同于站立时的美好画卷。

　　齐缘也坐了下来，然后给慕霓裳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热气飘渺，齐缘一边琢着茶，一边思索了片刻，重新带起了方才的话题：“师妹，既然你说你不认识婚约对象，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把“口头婚约”的猜测说了出来。

　　闻言，慕霓裳美眸闪烁，继而缓慢又认真点了点头。

　　显然，她觉得事实应该也是如此。

　　齐缘道：“那么师妹，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他在引导慕霓裳，让她自己去思考、判断、抉择，而不是一直单纯下去。

　　一心向道，不代表眼里只能有道。

　　既然慕霓裳的师尊都让她出宗历练了，她的想法跟他应该相差无几。

　　红尘炼心。

　　只有这样，她的道心才会坚不可摧。

　　慕霓裳低着头，一缕发丝悄然垂落，遮掩住少女思考的侧颜，透出难以描绘的美好与恬静，只是看着就令人感到心旷心怡。

　　齐缘当然不会催促。

　　许久，慕霓裳终于抬起头来，她清冷的眸子蕴含着淡然，跟齐缘深深对视着，平静道：“师兄，我要退婚。”

　　嗯，是他预料之中的选择。

　　齐缘微微一笑，继续引导：“那么师妹，你为什么要跟对方退婚呢？”

　　这一次，慕霓裳像是早就思考好了，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道：“因为他突然丧失了大半修为，沦为了一个废材。”

　　说完，她或许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直白和完整，补充道：“我不想跟一个弱者在一起。”

　　在道出这番话时，慕霓裳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常，不带任何嘲讽的意味。

　　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咳咳……”齐缘顿时掩嘴咳嗽起来。

　　等一下，先不提慕霓裳这个出于他意料的回答。

　　只谈这个桥段，是不是……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