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出了门，去夜市找些吃食，灭了腹中饥火，周通这才又转回家中。

　　“今晚大概可以睡个好觉。”

　　虽然和王跃等人结了仇，也防备着对方报复，但周通心中认为，这两日，至少今晚上门报复的可能性很小。

　　原因？

　　自己汲取血能，力量激增，双手交错，龙头杠都能剪断，何况普通人。

　　现在王跃那伙人应该都住进医馆，忙着救命呢，要还能跑出来乱蹦哒才有鬼了。

　　不过话虽如此，该做的防备还是要有，所以周通又做了点布置，末了也不上床，取了铁钩，被褥，径直钻到床底下。

　　“希望明日能有个好收成。”

　　盯着残烛熄灭，四周彻底陷入黑暗，周通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累了还是修炼装脏法的缘故，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直到第二天一早，鸡鸣了三遍才开始收拾出门：“果然，没人来寻事。”

　　同样是内城门洞下，几名小吏在发放路引，只是今天打捞水漂子的人少了很多，而且少的这些人正好是昨天和自己去收敛尸体的人。

　　“都躲起来了吗？”

　　周通暗自冷笑，取了路引，自顾自离开。

　　“小周，你来了。”自内城门洞取了路引，又绕回外城，眼看天色渐白，周通远远看到有人坐在歪脖子柳树下朝自己招手。

　　汪汪汪！

　　咕咕咕！

　　一只通体漆黑，没有半点杂色的大狗从对方脚下蹿出，直扑周通。

　　大狗突然蹿起，惊的一只公鸡咕咕咕，咕咕咕不安的叫个不停。

　　“青牛！”

　　周通蹲下身，黑狗扑入怀中，换做平时铁定要被扑翻，可今日，仅仅晃了晃。

　　大黑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显得极为亲热。

　　从怀里摸出半张干饼子，掰碎后递过去，一边喂青牛，一边道：“张叔，你还是这么早。”

　　对方就是把周通从江里边捞出来，又带他入了捞尸行的张远山。

　　张远山五十出头，可看起来，说七十来岁都有人信。

　　当然，以现在所处的环境，五十岁，称之为高寿，也正常，而且按辈分来算，他甚至称得上捞尸这个行当的老前辈，活化石。

　　因为和他同时期的人基本都死了个干净，甚至许多比他年轻十来岁的不是遭了诡异不祥，就是不敢继续干，纷纷离开，唯有他，至今还在江面上漂着。

　　不过张远山性子随和，厚道，也没什么架子，许多人称他老张也不生气，从来都是笑呵呵的模样。

　　“年纪大，睡不着，而且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早起。”张远山缓缓起身，将马扎收了起来，这才问道：“怎地今日只有你一人？”

　　往常除了周通，邓虎尚有另外几人跟着张远山做事，不曾想今日只有周通一人，自然好奇。

　　周通想了想，将昨日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王跃吗？”

　　“他爷爷活着的时候，和我有点交情，虽然不深，倒也能说上话。”

　　张远山想了想：“回头我去找他说和说和。”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这话倒也没差。”

　　“可动辄断人手脚，就过了。”

　　“而且捕快强拉壮丁，也不是你们的错。”

　　“邓虎身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吧？”张远山经历风浪太多，根本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询问几句背着手朝江边走去。

　　“问题不大，已经安顿好了。”

　　周通从对方手里接过大公鸡，带着青牛跟了上去。

　　“老张。”

　　“张哥。”

　　“张叔。”

　　路上碰到几波人，见到张远山无论如何称呼，语气神态中都充满了敬意，而且两边招呼过后，周通明显发现这些人似乎放松踏实了许多。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捞尸行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针。”

　　周通看着张远山伛偻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两个词，随后跟着对方上了船。

　　舢舨不大，最多能坐四个人，周通，张远山分坐两头，中间隔板上卧着青牛，至于那只公鸡则被塞到了底下。

　　此时天光尚未大亮，江面又笼着层雾气，能见度并不高，好在月前那场暴雨后，最近都是大晴天，气温升高堪比酷暑，清早八起，只觉得凉爽。

　　“水灾之后，又是这般酷烈，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张远山感慨。

　　周通没吭声，专注盯着江面，与此同时，暗暗运转术法，磨炼血气。

　　“水漂子少了很多。”舢舨船划过几处窝子，并没有发现水漂子，以往不觉得如何，甚至觉得越少越好，毕竟曾经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但今日周通想寻找，绕了很大一圈，才找到两三具。

　　伸手揉了揉青牛脑袋，又低头看了看舱底的公鸡，见没什么反应，周通这才将铁钩绑在竹竿前端，伸了出去。

　　勾住衣服，把水漂子拉到近前，用绳套套住，这才又远远推开，如法施为，继续打捞下一具。

　　见周通打捞动作越来越娴熟，张远山点点头：“雷雨天不捞，竖尸不捞，三次捞不上来，就不能再捞，除此之外，尸体也不能挨着船。”

　　雷雨天往往伴着大风大浪，舢舨船根本经不住，很容易被掀翻，落个舟毁人亡的下场。

　　三次打捞不上来，则说明死者执念很大，不愿离开，强行打捞同样容易出事。

　　尸体不上船，沾染晦气是一说，舢舨船体量小，水中拖行更加方便。

　　至于竖尸，又叫立尸，这个就比较诡异了，众所周知，溺水之人，会沉入水底，过段时间才会漂浮上来，这也是为什么会称为水漂子的原因。

　　水漂子浮于水面，要嘛脸朝下，要嘛脸朝上，绝不会笔直竖立。

　　如果笔直竖立，那么有，且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水漂子已经成了煞，再进一步，沾了阳气，产生混沌意识，就会变成鬼。

　　无论煞尸，或者水鬼，普通人碰到，十条命都不够填。

　　除非这个时候，杀掉预先准备好的大红冠子公鸡丢入水中，尔后再以黑狗血涂抹船舷，才能尽快脱身。

　　等上了岸，还要准备铜镜，火盆，黄纸。

　　铜镜照身，看是否有什么脏东西跟着，火盆中烧起黄纸用以祭祀的同时驱散身上污秽。

　　种种禁忌，各有说辞以及配套手段。

　　对此周通记得格外牢，做起来同样格外认真。

　　因为他明白，许多事听起来玄乎，似在说故事，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记下来，总没错，说不得关键时刻就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填充内脏，获取了装脏法。”

　　“为何捞尸没有？”

　　“还是说世间并没有有关捞尸的术法？”

　　周通脑子里念头动了动，却在这个时候眼角余光扫过，猛地见到青牛龇着牙，身上毛都炸竖了起来，与此同时舱底的大公鸡也疯狂扑腾着。

　　瞬间，周通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