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谁啊？

　　江云耷拉着脸，回首反复端详这小子，哪怕是把上辈子的记忆翻了几遍，也没找出哪张脸能跟他对上号。

　　“在下乌青。”

　　众人目光齐聚过来，乌青微微仰首，眉飞色舞：“江师兄算得上内门翘楚，若能得师兄做对手，这番考核便是落败，想必也会受益匪浅。”

　　“有道理！”

　　“乌青师弟壮志雄心，真不是我等可以揣摩。”

　　弟子们吃惊之余，俱是佩服之至，乌青紧绷的嘴角，也止不住地抽抽，可见很是得意。

　　“师弟有心了。”江云点点头。

　　乌青面上笑意敛去，眼里涌出一丝愠怒：“这么说，师兄答应了？”

　　“师弟。”

　　碧心伸出小手，悄悄扯了扯江云袍袖。

　　江云面朝乌青，皮笑容不笑，尔后转身，向道元一拜：“长老，如此似乎有违公正，弟子不同意。”

　　噗！

　　碧心愣了愣，旋即瞥过头、遮住脸，笑得香肩耸动。

　　“啊？”

　　弟子们下巴都掉地上了。

　　这什么意思？

　　江师兄颇有名望，居然怕一个外门弟子…如此行事，就不怕被人耻笑？

　　“江云！”

　　乌青怔了一瞬，马上气得七窍生烟：“你耍我？”

　　江云置若罔闻。

　　小老弟想啥呢，借我扬名，还是报什么仇？那种老套的网文情节，可能发生么？

　　当然。

　　重点在于身为卧底，一举一动必须慎重，既然摸不清乌青的脉，倒不如稳妥一些。

　　“如此甚好。”

　　道元眉目含笑，微微颔首：“既是如此，尔等便去祭拜先祖…修道存乎一心，尔等的心境，还是有待磨砺啊。”

　　言罢。

　　背过身去，缄口不言。

　　“是…”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又抬了江云一手吗？乌青脸色晦暗，紧攥双拳、阴恻恻看了江云一眼，当先冲出了大殿。

　　“诶你们说，江师兄不会是被掏空了吧？”

　　“嘘…”

　　“昨夜五十阶好像出事了，不然陈壮怎么没来，他俩人多年至交…”

　　弟子们相继离去。

　　交头接耳，议论的内容，也被江云听在耳中。

　　原来和陈壮有关，难怪。

　　江云刚想到这，大腿根一阵刺痛，他连忙拿手去揉，却碰上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

　　“掏空了么？”

　　嗓音仿若空谷幽涧。

　　甚至顺着耳根，能想象出樱唇是何形状，不知何时，碧心已贴上右肩。

　　又一阵刺痛，她忽而嬉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幼童：“嗯，也不是很虚嘛。”

　　“还有的榨。”

　　江云小腹冒火，他运功压制下去，无奈地苦笑道：“师姐别胡闹，祭品准备了么？”

　　“那是自然，”碧心眨了眨眼，“不过准备这么多东西，师姐可费了不少功夫，师弟准备怎么补偿呢？”

　　补偿？

　　江云眼底惧色闪逝！

　　师姐…这么恋爱脑吗，怎么成天想这些事？

　　“咳，晚上再说。”

　　他不敢再看碧心，脚步陡然加快：“祭拜先祖乃大事，断不能出了岔子…”

　　闹了一阵，碧心才老实下来。

　　本次寒食由江云负责，他吩咐杂役弟子，将前日采购的祭品送到后山。

　　既是祭拜先祖，自要恭述宗门境况。

　　依往年惯例，掌门、长老及真传弟子，与内外门的代表弟子，皆要各自备下祭品。

　　并在祭拜之时，阐述各自的功绩、进境，以求先祖真灵护佑。

　　上了后山。

　　又是昨夜那片老林，日光朗朗，不见异状。江云悄然施展占气术，也探查不到什么。

　　“怪了。”

　　江云嗅到一丝诡异：“那位长老昨夜都快死了，怎么今天又消失了呢…应该能找到他的尸骨才对。”

　　嗯？

　　恰在此时，他感到一股灼热视线，回眸正望见五丈开外，乌青慢悠悠上山，满目阴鸷地看着他。

　　贼心不死。

　　江云并未理会。

　　三清宗先人冢，就在后山深处。

　　此间芳草发荣滋长，青树苍翠欲滴，清净自然，无人打扰。众弟子献上祭品，掌门、长老都不在，连带自己在内，江云只得上供了七次，又把悼词一一诵完。

　　“三清宗弟子叩首！”

　　十余座墓冢前，祭品高过墓碑、堆叠整齐。众弟子跪地叩拜，每拜相隔一炷香时间，以恭候先祖享用祭食。

　　“再拜。”

　　江云环视众人。

　　寒食节还有一条规矩，便是不可偷吃贡品，他自忖应该没有弟子如此大胆，但此前，掌门却是多番告诫。

　　“人都死了，要贡品也没用，”江云倒没当真，“也不知道往年的贡品，后来都是如何处理。”

　　“你干什么！”

　　思索之际，惊呼声骤响：“这都是给先祖的祭品，你竟敢…与先祖夺食？！”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弟子瞪圆眼珠，大把抓起果子、馒头，状若癫狂地送进口中；另一人厉声呵斥，竭力拉扯着他的道袍，饶是大汗淋漓、满面赤红，那人竟也纹丝不动。

　　“这，他疯了吗？”

　　那弟子鬼附身般，吓得众人猛打激灵，还不等上前阻止，天色已渐渐黯淡。

　　不知何时，后山已阴云密布。

　　“住手！”

　　江云剑眉横起，当即大手一挥，磅礴灵气自掌心爆发，化作一只无形大手，将那名弟子拎了起来。

　　砰。

　　屁股砸地，弟子吃痛惨叫：“哎哟！”

　　半拉馒头吐出，人也清醒了不少，他颤巍巍窥着手里贡品，茫然失措：“这，这…”

　　“偷吃贡品，乃寒食大忌！”

　　江云横眉冷目。

　　没等训斥，就见几个弟子盯着墓碑、两眼发直。

　　忽然发疯般冲了上去！

　　“吃，快吃…”

　　“你们做什么？”

　　碧心美眸一厉，澄明气息自体表浮现，刚要出手拦下他们，天色骤然昏暗。

　　似有什么刺入脑中，水般波纹在眼前荡漾，一切事物开始交叉重叠，脑子也变得混沌不清。

　　吃呀…

　　快来吃。

　　碧心面色呆滞，缓缓走向一座墓碑…望着满地祭品，她喉咙翻滚，口水溢出了微张的樱唇。

　　“师姐？”

　　江云心头暗震，阴云遮天蔽日，眨眼间已如入夜一般，吵嚷声不约而同地止住，犹如行尸走肉，所有人凑到墓冢前头…

　　兀然争抢起祭品来！

　　“饿…”

　　“我好饿，给我吃！”

　　天色漆黑，一派幽静，众人状若疯魔，抓起馒头、塞进大口；不及咽下，又将果子抵住馒头，许多人争抢祭品，片刻双目通红。

　　有的争不到祭食，竟抱起沙土、纸钱…

　　疯狂灌入口中！

　　不过片刻，一个个肚皮鼓胀，好似怀胎十月。

　　怎么回事？

　　眼前一幕骇人听闻，江云强自镇定，施展占气术、凝神观察四野。

　　“难怪！”

　　“难怪有这种规矩…”

　　江云心神紊乱，莫非往年寒食，就出过这种情况么？

　　他下意识望向先人冢，阴风吹拂若鬼号，冷汗已从额头沁出，莫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先祖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