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宗这些长老，平日里可是难得见上一面，相云峰更称不上起眼，李凌日日待在百草阁，谁又会特地关心呢。

　　“条件也太便利了。”

　　江云望着那道上山的背影。

　　表面上看，李凌步履徐徐、身形稳重；可转念再想，会否是神魂与身魄不合，一旦走得快了，就会被人看出端倪呢？

　　“必须查清楚，”江云暗自沉吟，“恶鬼舌、乌青、先人冢，现在后跳出来个李凌…三清宗的情况，比师父所讲严重得多。”

　　他的卧底任务，是查清、并除尽三尸虫。

　　按道衍门的说法，只要此事顺利完成，宗门就能借机大做文章，进而恢复宗门名誉，也能令三清宗分崩离析。

　　届时三清宗一半资源，就都归江云所有。

　　但若不止三尸之灾…

　　“师兄？”

　　刚想到这，肩头忽然一沉，陈飞嗓音粗粝，自他身后响起：“咋还看直眼了…咳，那个筑基丹…”

　　“别想了。”

　　江云大翻白眼，又忽然有些想笑。

　　陈壮死了、他自己也重伤，刚才又亲眼看到了三尸虫，这么多重冲击之下，陈壮居然惦记着筑基丹。

　　真是个庄稼汉！

　　一粒筑基丹而已，也至于当成宝贝？

　　“丹药，”江云剑眉微蹙，猛地想到什么，“炼丹房归百草阁，那按理来说，也是李凌在打理…”

　　抬眼再看。

　　那些个杂役弟子，此刻也从山下折回，李凌更是没了影子。

　　有了。

　　江云心思如电。

　　道衍功可化身万物，再用太虚飞伏法、藏匿自身气息…我要是偷偷进去，这些人必定发现不了。

　　一念及此，他掌心已有灵光明灭。

　　“师兄你干啥？”

　　陈飞却在这时嗷一嗓子，惹得那帮杂役弟子，纷纷朝这边望来。

　　“诶？”

　　“你们听见没…”

　　电光火石间，江云运劲拖着陈飞、闪身藏进老林，直至那几人走远，他才阴沉着脸，低声训斥道：“胡闹什么，让人听见怎么办！”

　　“啊？”

　　陈飞挠着脑袋，满目迷茫：“李凌执事刚不说，没事了嘛…”

　　这小子！

　　江云一时语塞。

　　老子是卧底，正准备跟踪目标呢，你捣什么乱？

　　真不应该管他！

　　“别出声，跟我走。”

　　江云带着他钻出老林，刻意避开大道，小心地爬上了山。

　　事已至此，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倒不如带上陈飞，万一能见到李凌的真面目，他自然会明白。

　　总之卧底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师兄…”

　　“闭嘴。”

　　两人没走大道，再上山已绕到百草阁侧面。正值春日，三五颗老树生了新芽，脚下嫩草初生，眼前则是后院院墙。

　　黛瓦玄墙，蔓延至相云峰深处，约莫三丈开外，便是一座庄严宝殿，清气朦胧、隐隐散发金辉。

　　那就是炼丹房了。

　　不难猜测，百草阁有杂役弟子打理，李凌多数时间，都该待在炼丹房。

　　“师兄，不好吧？”

　　陈飞张开大嘴，尝试着压低声音，可惜丰肌铁骨，几次才憋出虚弱的气声：“李凌执事待咱们不薄，你这不存心闹事嘛…”

　　“闭嘴。”

　　江云拿眼剐着他，体表腾起薄薄一层神辉：“再敢乱出动静，老子拿你炼丹！”

　　陈飞大惊失色！

　　没等想明白，但见神辉水幕般高涌，霎时裹在他身上！

　　之后眼前一花，整个人浮了起来。

　　他心跳如擂鼓，又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直到脚掌贴地，才发觉两人进了后院，就站在炼丹房门前。

　　大门并未关严。

　　透过门缝，可见青砖砌墙、玄石铺地，丈高金炉置在正中，却无一丝火光、丁点热浪。

　　李凌脑袋栽在右肩。

　　半拉身子好似偏瘫，每向前一步，右脚就蹭着地、拖过去，腰肢极力扭动，带起右臂树杈般摇摆。

　　“师，师…师兄…”

　　陈飞狠咽几口唾沫。

　　方才还见过李凌，剧烈的反差让他后脊发凉，但更诡异的是…

　　江云不在这里！

　　师兄呢？

　　陈飞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也尽是白点，恁自己不来，把俺扔炼丹房干甚？！

　　忽听砰地一声。

　　李凌重重坐到白玉食案前，再抓起酒壶、高仰头颅。

　　哗。

　　酒水从壶口淌下，宛若一条殷红瀑布！

　　陈飞看得两眼发直。

　　丝丝血气蹿进鼻孔，他瞬间清醒过来，李凌喝得是血…可他，为什么要喝血？愣神的功夫，李凌放下酒壶，好似恢复了不少力气。

　　“哈哈哈！”

　　李凌高举双臂，像是要把天地拥进怀里，那笑声竟显出几分凄厉：“好菜，好菜呐…要是吃了这道菜，老身就能彻底活过来啦…”

　　哗啦。

　　他挥动双手，掌心射出一缕幽光！

　　案旁菜缸犹似呜咽，底贴着地、滑到脚边，李凌打开缸盖，大手探入其中，再拿出来时，小臂血红一片。

　　糟乱发丝遮住手掌，唯见血液从指尖滴落。

　　“头皮…好吃…”

　　李凌瞧着手里的玩意儿，两眼绽放贪婪之色，他微张着嘴，不知何时，嘴边已流下口水。

　　轰！

　　那只手掌骤然爆发绿光！

　　根根发丝、干枯如柴，顷刻间倒束、舞动，发丝底下的东西，此时终于暴露出来，原来是一张头皮…

　　鲜血浸泡，头皮红到发黑，边角留着牙印，似是被生生啃下来…

　　“好菜…下酒菜…”

　　李凌面色发痴，他喉结未动，声音不知是从哪响起的；绿火炙烤下，肉香马上溢散，头皮被烤得发黑，发丝却没受半点影响。

　　之后。

　　他迫不及待，一口将整块头皮咽下！

　　妖怪…

　　陈飞通体冰凉，已然吓得失去理智，这哪是和善近人的李凌执事，分明是以人为食的怪物！

　　这还是三清宗吗？

　　简直如一场噩梦，向往中的云海仙筑、仙家福地…

　　在陈飞脑子里打转。

　　一切都变得诡异！

　　“呸！”

　　“不好吃，不好吃…”

　　李凌嚼了几口，突然全吐了出来，其后更是癫狂一般，抬手射出鬼火，将头皮烧了个干净。

　　陈飞手脚发软。

　　不知那是谁的头皮，但若被李凌发现，那下一个被嚼烂、吐出来的…

　　就是他！

　　他不敢细想，兀地爆发全力！

　　本想逃命，然而手脚却不听使唤，居然右脚绊住左脚，一屁股摔在地上。

　　“谁？”

　　李凌耳骨微动，瞬间望向房外！

　　完了…

　　陈飞紧闭牛眼，趴在地上噤若寒蝉，心胆似欲炸开，身前却有人平静地笑道：“李凌执事，我们想来求教炼丹之术。”

　　不知何时。

　　江云已收起道衍功，显出了本来面目，他装作若无其事，如往常一般，向炼丹房中的李凌拱了拱手。

　　“不知是否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