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浣璃剑仍在炼化剑刃之内的法力。
说是法力,不如说是一些残缺的、大罗金仙对洪荒大道规则的一些感悟。这剑刃中蕴含的,是金之剑道。
方才炼化第一片时,浣璃剑只感觉到似是在看一柄绝世神剑,光是看着,便觉得要被展开。炼化的过程中,这剑刃也有剧烈的抵抗,铺天盖地的罡气从内迸发而出,险些震散浣璃剑的意识。
往后,浣璃剑发现,若是动用自身剑骨内的真气去尝试触碰,剑刃内的抵抗会减轻不少。就这般的,他炼化了第一片剑刃。
第二片剑刃虽是碎裂的,但其内蕴含的剑意却是完整的。不过可能是受魔血侵扰,这剑意并不稳定,竟是化为一个人影攻向浣璃剑。
浣璃剑避无可避,也只得将自身剑意显化为剑与之搏杀。万幸是「无邪」死后,这剑又常年没有真气供养,实力十不存一,侥幸胜之。在浣璃剑赢过这剑意后,它便化为流光融入浣璃剑的神识之内。一道苍老人声响起,毫无一丝感情,就只是说了两个字…
「缘由。」
似是询问,平如止水的语气不由让人怀疑这究竟是问句,还是什么只有结尾的陈述。
任浣璃剑如何呼唤,这个人声也再没动静,消散不见。事实也正是如此,它已经被那根因剑意亮起的主骨吸收殆尽,自然不可能再给予回复。
第三片碎片内,浣璃剑没看见一丝剑意,或者真气残留。但是他却看见了一幅令其永生难忘的画面。
被染为血色的天空之中,一位全身被血染为朱红的白发老者,正同一位黑袍青年搏杀。这正是当年「无邪」与公孙珩的那一场生死斗。
“老东西,我承认,至今为止能和我斗这么久的,你是头一个…我想也是最后一个。到此为止了…”
公孙珩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且看他的右臂,袖中无物,想来是被无邪整个斩下了。但下一刻,鲜血翻涌,一条新的臂膀就这么凭空出现。
“你看呐,你已油尽灯枯,而我却不死不灭,你越是伤我,我越是强大…何不早些弃甲投降?我兴许还留你全尸,叫你死后随我左右———共证魔祖霸业。”
老者并未理会那公孙珩的废话,只是提起剑来,且看他,已经丢了一臂,剩余的左手还缺了三指。右腿的小腿更是只剩一半…
惨不忍睹。如此看来,双方差距当真是大,但「无邪」大骂一声,不屑一哼。
“赤琼!吾就是落得一个尸骨无存,也好过被你拉去作恶!”
“作恶?哈哈哈!何为恶?”
“魔,本就是从众生心中至阴至暗之处诞生的,你们赐予吾等存在的意义,却不肯承认。妄加揣测!”
“你就是我,我便是你!你本就天生反骨,你更是滥杀无辜!你自万年前剔骨斩恶,令我降世,你把你的恶念全部交由我,现在却又反来污蔑我?好一个正气浩然,好一个道骨仙风!”
“住口!吾就恨当年没彻底毁了你这厮!”
无邪自那公孙珩刺激之下,暴怒而起,一剑划出瞬间斩向公孙珩,好一个一剑破河山,那剑气宛若九天银河,撕裂周边一切猛地冲刷向那公孙珩。
幽光显现,银河与一道青光碰撞,星火四射,空中轰鸣早已无法听见,只因这炸响足以一瞬震聋他人。在远处围观的浣璃剑只觉得两耳之中一阵刺痛,抬手抹去,两耳正淌着血。也幸亏着是旧日的影响,他能很快恢复过来,否则恐怕光是余波,就足矣震杀他了。
白芒亮起,淹没此方天地,刺得浣璃剑目不能视。外界,那碎片绽放出一阵白芒,而剑尖上的魔血也正在缓缓消散。一阵炫目之后,此方世界漫山遍野的尸骨再不见踪影,只剩“白”色的天与地。无邪身着白衣、枯骨一般的身影正坐在一棵古槐下,槐枝笼盖四处,映射出些许绿斑。而浣璃剑,则出现在无邪的面前。
“…”
“小子,你握剑的缘由…是什么?”
浣璃剑一惊,他本以为这只是一缕当年寄宿在长剑之中的意境,但却没想到,这是无邪的一缕残魂。现在,对方却是抬头看着自己,如此的问着。
“缘由?握剑的缘由…”
浣璃剑想起了自己以前最喜欢听的故事,胸腔内玉心鼓动,脱口而出。
“仗剑天涯,行忠良之事。诛妖辟邪,行善退恶。”
“仗剑…天涯…,诛妖…辟邪…,好…好…”
无邪眼底一阵精光闪过,像是释然,又像是得到了什么解脱。身型溃散,涌入浣璃剑的体内,浣璃剑眼前一昏,便是这般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梦中,他看见自己,成了无邪。
无邪本是南离州小户人家的孩子,出生时灵性极佳,引来了方下山游历的南离隐门的长老。
仙人献宝,便携子遁去。
他看见,自己所化身的无邪在长老的教导下突飞猛进。
百年入真仙,万年至大罗。
逐渐的,浣璃剑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无邪,还是浣璃剑。
他看见,无邪心性不全,在外人刺激下伤了自己的师兄弟。
被罚之后又记恨上了长老。竟是给长老投毒,长老受创,却并未怪罪。
再之后,他看见长老为了保护他与其他弟子,慷慨赴死。他在那之后,在林中哭了很久。
一处断崖前,他自己生生剔掉了自己的反骨,抬手斩了自己的邪念。以玉为基,重塑肉身。再之后,他将这副骨肉踢下了崖,却不知无意间令心魔有了肉身,公孙珩便诞生了。
人生百态,宛若一幅长卷,一眼千年,但千年也就只是一瞬。
他感受到了道途上的孤独,挫败、甚至是死亡的威胁。直至方才,死于另一个自己的手中。
「继吾遗志,愿以此身…换天下无邪!」
梦终,也不过泡影。浣璃剑惊醒过来,汗水早就打湿了整件衣裳,他方从那一世轮回中苏醒,只觉得头疼欲裂。回头望去,破崇剑的碎片彻底无了灵光,消散而开。
“小家伙!现在外头唤魔堂的人打过来了,后山有一处秘境,你赶紧过去,这边我们狐族自己处理就行!”
玉清竹瞧见浣璃剑苏醒过来,赶忙叮嘱了一句,彻底收回护法用的真气,全力维持大阵。
“没时间多说了,你且离了去,莫误了时辰!”
浣璃剑闻此,便也不再做停留,虽说他想留在这帮忙,但目前看来,他没资格参与两个势力的斗争,他行礼谢过三老恩情,便架云离去。
远处,拾叁正率领狐族中人保护玉雪娆向后山秘境跑去。一路上不断的有魔修出现,扑杀而来,都被拾叁等人堪堪击败。
“该死!大阵不是开着吗,这些家伙从哪进来的!?”
拾叁正骂着,却瞧见不远处,有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眼一看,竟是他认为已经死了的虚云子。虚云子正站在远处,似是在画着什么,身型疲惫,应当是受了什么伤。
见老友未死,拾叁喜出望外,让其余人先行送玉雪娆离开,便转头去接应虚云子。
“虚云子道友!”
“有无大碍?你莫怕,我虽不能镇杀这群魔头,但拉着你逃命应当还是可以的。”
拾叁回过身去,口中满是关怀之言,可见他的确是很在意这个朋友。而虚云子终于有了些动静,叹了口气,忽然笑了下。
“拾叁。与你结交,实属「我」幸。”
“莫要说这些,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你且等…!”
还不等拾叁说完,只觉得腹部一阵冲击,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压得他喘不过气,猛地咳嗽两声,鲜血翻涌。
低头看去,竟是虚云子动的手。他的腹中破开了一个血洞,虚云子的手中,正握着一个一枚掌心大的球体,这乃是拾叁的妖丹,说是他的心、他的命也不为过。
下一刻,拿手掌整个攥紧,生生捏爆了这和妖丹,随即抽回了沾满鲜血的手。拾叁受惯性,整个翻倒在地。
“你…!你不是虚云子!你……”
拾叁还来不及说出第二句话,「虚云子」便抬脚踩着他的喉咙,猛地一压,迫使他闭上自己的嘴。黑雾大起,哪还有什么虚云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满面桀骜之色的黑发少年,正戏谑地看着倒地不起奄奄一息的拾叁。
“道友,当初我在青丘外见到你的时候说的话,还记得吗?”
“当初那三个蝼蚁惊慌的神情,还记得吗?”
“你先前请我喝的酒倒是不错,我便告诉你,杀了虚云子的正是我。我名…”
「槐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