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
墨供奉的手腕就被一只手紧紧箍住，恍如滚烫的铁器。
垂低的头颅，这时扬起。
恭敬不再。
谦卑不再。
此时唯有冰寒和冷冽。
“师尊，你对我太好了，徒儿怎舍得中毒昏迷？”
话，咬牙切齿。
与之同时，又是一只火鸟自他的左掌心蹿出。
这一回，还是小腹。
小腹，是气海所在，是修士前三境修为汇聚之所。
炼气、筑基、金丹。
只有碎丹化婴，才能令要害转移，不再拘泥于此。
被人伤了气海，轻则修为有损，重则境界倒退，直至修为全失、再无修炼的可能。对于前三境修士，气海无疑是重中之重。
轰！
火鸟，再度撞上目标。
火星四溅。
此前已有火焰附身，经这二度攻击，登时如火上浇油，迅速爆燃起来。
柏青并未欣喜。
而是吃惊松开了左掌，身躯一拧，就脱开接触，跃到一丈开外。
火，熊熊燃烧。
只不过，炼丹房内闻不到任何烧灼皮肉的异味。
火光之中。
墨供奉惊容收起，而是饶有兴趣望着柏青，神情有着几分欣赏。
熊熊的火焰，没有点燃他头脸的须发，更没有灼伤那松弛的皮肉。
就如同——
火焰由他引发。
成了一件披覆体外的火衣。
岂止是躯体。
刚刚被燎着的法袍，剥落了薄薄的一层灰烬，显出它的本来面目。
非葛衫。
而是一袭墨袍。
墨袍极具光泽，火光倒映其上，几成点缀的饰物。
“呵呵，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柏青，你是如何识破了为师的软骨散，解药又从何得来？”
墨供奉笑道。
之前消失的慈祥，于此时回归。
这般和蔼，不知情的人瞧了，还以为是循循善诱的尊长。
柏青不这么认为。
一开始，他并未心生堤防。
毕竟进药仙谷前，墨心在五毒门的口碑不错，不知救下多少五毒门弟子，那些外谷的执事弟子交口称赞。
不然，他为何甘愿。
只是一次倾倒药渣时，柏青走得稍远一些，竟在废料坑的深处，踢到了一截断折的腿骨。
那是在八年前。
也是他修为突破的第二年。
在外门待久了，总见过许多争斗和暗地里的厮杀。
再加上墨供奉炼丹的过程中，他获准在侧旁观，见识过不少兽骨药材，是以能一眼认出了。
那腿骨……
根本不是某种兽骨。
而是人骨。
能以人骨炼丹，足见墨供奉这个炼丹师并非良人。
生出芥蒂后。
柏青开始留心药仙谷的异常，甚至借着有内门弟子在谷口求药的机会，跟他们攀谈打听。
这一打听。
真让他发现端倪。
墨供奉来到五毒门三十三年，每隔五年就会从内门要来三名修为低、不怎么得志的弟子，充当清扫炼丹炉的药仆。
奇怪的是。
这些“内门”药仆初时都获赠灵丹，突破了炼气六层的瓶颈，成为内门弟子中的一段奇闻。
再后来。
这些药仆替墨供奉做事，总会在某次外出或炼丹时发生意外，死于非命。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选药仙谷的历练任务，这才有了轮到外门弟子的一份‘美差’。
此刻，面对墨供奉的笑语，柏青发自内心的排斥。
所以，不想回答。
“无可奉告！”
柏青缓缓摊开双手，掌心之中，各有一只火鸟出现，鸟眼里跳动着焰火，活灵活现。
就在刚刚，靠着《控焰诀》召出来的火鸟，柏青偷袭成功，虽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但让他有了正面对抗的信心。
再不济，也有逃走的把握。
解药哪里来？
自然是源自废料坑里的十数块人骨，这些年他收集了不少。
提取毒素、配制解药，这对一名炼丹师不算什么难事。
墨供奉没有在意柏青的冷言冷语，而是盯着两只法术幻化的火鸟，眸中闪过了一抹讶异。
“好好好！火属性灵力掌握得这般纯熟，应该是天生的三阳火体。看来，为师的选择没错。”
抛去两人的剑拨弩张不讲，就这一问一答，还真像传道授业的师徒俩。
师慈徒孝！
瞧着墨供奉谈笑风生，柏青隐隐觉得不安。
他之所以敢留下，是因为对方炼气八层，比他只高了一层，又是本领最差的炼丹师，寿元不多，气血衰败，不该有这般底气。
“墨贼，再试试！”
柏青双手齐扬。
两只火鸟比翼飞出，一左一右，袭向对面不远的供奉墨心。
两方既然撕破了脸，就没必要客套下去。
墨供奉呵呵一笑。
这时，他墨袍外的火光收敛大半，眼见火鸟袭至，脚下微晃，闪身躲开。
柏青隔空遥指。
已经扑空的火鸟，竟在半空中扇动翅膀，迂回返转，一前一后追向闪躲的墨影，大有不死不休之势。明明它们是法术幻化而来，却张口啼鸣，宛如被注入了灵性。
墨供奉眸中的惊喜更甚。
“控焰生灵！”
“好得很，真给为师带来了惊喜，你这火体的品阶可不低，该不会是万中无一的九阳火体吧。”
墨供奉一边说话，一边袍袖连挥，身形又快两分，与追逐的两只火鸟保持着六七尺的距离，不让它们再靠近。
炼丹房并不大。
追逐，很快就到了边缘。
墨供奉闪躲得游刃有余，每当抵近墙壁，他便灵巧转身，仿佛在故意遛耍两只鸟雀。
见此情形，柏青额头见汗，眼中闪过一抹急躁。
为了更好控制火鸟，他加快脚步，绕着炼丹炉游走。同时，眼角的余光不离开正门。
正门虽然关了。
但是，他有把握破门冲出去，再从容退走。
“墨贼，有本事停下来！”
柏青激将道。
可惜，只换来笑声朗朗。
“为师考较你的本领哩，你要不拿出真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墨供奉忽地一甩袍袖，一阵疾风生出，吹得火鸟冲势一顿。
这般情形表明，他的实力更强一些。
就在这时。
绕炉疾走的柏青停下，嘴角微扬，掐诀的双手蓦地一合，停顿的火鸟掉头撞上了另一只火鸟。
轰！
火焰猛涨。
下一刻，更神奇的一幕发生。
两只火鸟竟合二为一。
一只生着两对翅膀、两颗鸟头的青色怪鸟，豁然出现于炼丹房内。
怪鸟甫一出现，只听它如乌鸦般聒噪一声，翅膀扇动两下，就追上了前方的墨影。
嘭！
墨供奉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怪鸟撞了个正着。
顿时，烈焰暴涨。
火鸟跟着崩散！
比起上次，它的威力倍增。
而且，怪异火鸟击中了墨供奉的前胸上方。
法术产生的强劲力道，推动墨影倒退，重重撞在了墙壁。伴随着绿芒急促闪烁，防护光幕泛起了阵阵涟漪。
“成功了吗？”
柏青面色苍白，望着靠在墙壁的墨供奉，心中暗暗希冀。
但是。
咳咳咳！
一连串沉闷的咳嗽，让他心生的幻想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