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疏云瞪着他:“那么所谓你被卢苏所杀,全是假的了!你的用意究竟何在?”
罗玉叹了口气:
“二十多年前我在曜真山上和尊师蒲衣老人见过一面。他告诉我炁变之秘,炁妖、炁灵之事。我当时便决心协助尊师为人间铲除此大害。尊师对我说有个潜在将要转化成的炁灵可能隐藏在广西田州,我决计往广西田州探查一番。”
燕疏云皱眉道“原来你二十多年前就和恩师结交了。你内力深厚,在曹桥村却能隐匿得毫无痕迹。想必修炼过家师创立的隐炁诀,这就难怪了?”
罗玉颔首笑道“正是如此,你们两个丫头还没生出来,我就和尊师相识了。”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到田州之后,正逢田州之乱平息。我投入韦邦相账下,希望借助他田州土司之位,探查起来更方便。
“谁料不久见到韦邦相之姊岑葭派人和其联络,颇为蹊跷。我伺机让韦邦相派我和拙荆去感云洞见岑葭。
“一来二去,我发现这感云洞烜刀门实在神秘。三柄烜刀的来历可疑就不说了。这烜刀门当时不过创立两三年,却迅速崛起,屡败大敌,短短时间便招收了不少门徒。表面上的门主是何大翼,背后却似乎另有高人。
“而这岑葭显然也和这高人颇为熟悉,得过他传授武功。岑葭的联络密信中,曾商量过让岑邦相与这位高人合作,如此则不单是牢牢控制田州大权,甚至还可割据广西,有更大野心图谋。
“只是这个高人似乎正处于某个修炼的紧要关头,还须再等两三年,方可放手协助岑邦相。我见此事紧急,便将情形告知卢苏与瓦氏夫人。
“这两人知晓利害关系,若放任岑邦相胡为,必将给田州带来灭顶之灾。遂决意除掉岑邦相,拥立岑芝为田州土司。
“我则假意唆使岑邦相提前动手除去卢苏与瓦氏。然后便是卢苏和瓦氏夫人联手发动兵变,我故意带兵陷入卢苏的埋伏中,和卢苏联手造了一个我被卢苏所杀的假象。
”我夫人则按先前计谋所定,抱着我的儿子罗岩,逃亡至感云洞,投奔烜刀门。其用意也正是更进一步在烜刀门埋下内应,探听烜刀门秘密。
“他们旁敲侧击,多方打探,基本可以确定这烜刀门背后的高人正是炁灵谱第一人。”
说到这里,罗玉咳嗽了一声,望着燕疏云道:
“疏云姑娘,我这一番苦心所为,也是受你师父所托,为的是消弭人间灾祸,说来,你当尊称我为前辈才对。你这番行动,提前所知的烜刀门诸多秘密,大半正是我那夫人和孩子打探得来,你不是要谢谢我么?”
燕疏云心想这老人为了打探炁灵秘密,不惜身冒奇险,妻离子散,倒也真是可钦可佩。便向他拱手施礼,拜了两拜,道“罗老前辈,二十多年苦心,令疏云感佩至极。”
她施礼毕,皱眉道:“罗老前辈,你既是家师故人,又为探明炁灵情形,不惜让妻儿冒险卧底,疏云此行正是为了完成家师嘱托,以获取除灭炁灵之能,前辈为何要与他们为伍,和我为敌呢?
“更何况,在曹桥村,前辈和令郎虽是做戏,可我毕竟有助你之情。前辈难道忍心置我于死地?”
罗玉又咳了两声:“炁妖、炁灵之事,关系人间存灭。便是我妻儿,当年让他们到感云洞卧底,何尝不是置之死地,稍有破绽,便有死无生。非是老汉铁石心肠,实是与人间存灭相比,这等私情又何足道哉?”
说到这里,他抬起老眼,打量着燕疏云,又咳嗽了两声,继续道:
“似姑娘这般才貌,谁人不惜?也正因为此,决云姑娘请我相助之后,我仍设了曹桥村之局,看看姑娘是否果真如决云所说,不能胜任将要担当之位。
“否则若要将你引到九里山上去,只需给你传一纸条,告知你何大羽就在九里山即可,又何必费这番心思?”
燕疏云听到这里,点点头,心想“此言有理。”
罗玉继续说道:
“在曹桥村口,我假意跌倒在你马前,分明是诈钱劣术,你若是明理果决之人,便当厉色叱退。谁料你明知诈伪,还搀扶送银。如此优柔糊涂,岂非助长恶行?似你这等,如何能担大任?”
燕疏云默然不语,心中不以为然。
罗玉接着道:“你能在暴雨中听到我在吴员外宅发出的哀告之声,是我以内力传音所致,这本是一大疑点,你若警觉过人,从一开始便应发现了。”
燕疏云颔首:
“是了,我原本就有些疑心,何以暴雨中能听到一个衰弱老人的哀告声,等我奔到吴员外宅里,见令郎和那韦存相同时还发出打骂声,心中更起疑。
“只是那时想,我内力深厚,听到远处人声,加之风力凑巧,老丈那时声音又特别大,未尝没有可能。便没往更坏处想。这确是我的疏忽。”
罗玉哼了一声道:“还不止于此。试问我若真是一衰弱老人,孤身一人留在吴员外家,又有何益?
“吴员外既能资助我家,何以不能一起携我入城避倭。就算不是倭寇,那些要乘乱打劫的,偷窃财物的,至少也是壮汉,又岂是一个衰弱老汉挡得住。
“还有狼兵来打劫,我若真是个寻常老者,只要不是痴呆,也当知道躲避。又岂会愚痴到以为靠说理哀告能劝阻?
“单就是这些我当时给你的说辞,便已破绽百出,漏洞比比皆是。你却全然不疑,可见麻钝。”
燕疏云脸色微红“我并非没有起疑心,当时见你躺在地上,腿脚所受刀伤甚浅,却那般夸张的哀叫呻吟,就觉有些不对。不过我总想着你是老人家,情有可原。总不能见个人,就往坏处想吧。就是劝阻抢劫,老人家仗义而为,也并非没有可能。”
罗玉又道:“还有一个疑点,你也没发现么?”
燕疏云楞了一下,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道:“是什么?”。
罗玉叹气摇头,道“你问我那儿子罗岩他们这队的狼兵头目是谁,他告诉你是何大羽时,你就没起疑心么?”
燕疏云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罗玉嘿嘿道“那何大羽投身狼兵,岂有不隐瞒自己的武功和身份之理?若用真名,以他这等武功,又怎可能是一个普通狼兵头目?一个普通狼兵张口就说出何大羽真名来,这还不古怪?况且我那儿子后面还说何大羽武功深不可测了,你还茫然无觉。”
燕疏云脸上现出赧色,无言可答。心想这点上自己确实是虑事不周。
罗玉又是冷哼“似你这般,若是执掌大位,徒有超世之能,岂非误事。
“炁变之害,炁妖、炁灵为乱,不往最坏处想,如何了得?你不单是迟钝,更优柔寡断,心慈面软。你当时之任务便是尽快赶到苏州,找到何大羽,晚一分便多一分变故。这是头等大事,其他小事焉可分心?你呢?却不管轻重,在曹家村多管闲事,另生枝节。
“既然管了闲事,便应快刀斩乱麻,尽快击毙两个狼兵。你却又让他们毫发无损,全身以退。若这两人便是何大羽的同党,发讯号通知,你这不是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么?似你这等妇人之仁,如何能担大任?
“你若占位,定不会对炁妖,炁灵斩草除根,对寻常修炼真炁之武人更会大开方便之门,反碍了大事。所以曹家村这一番试探之后,我便知决云所说果然不错,决意要助她了。”
燕疏云微咬嘴唇,觉得这老人终究是以偏概全,论断过于偏执,但此刻反驳也无用,沉默不语。
这时忽听凌枢朗声笑道:“你们说了半天,该在下说一说了。”
燕疏云恨恨瞪了一眼凌枢,凌枢却不等燕疏云开口便继续说道:
“我知道疏云姑娘一定会问,我是怎么结识决云的,这钓台寺的机关又是怎么一回事,这玄鲤的奥秘究竟何在,这红光又何以会让姑娘周身内力消失。我对姑娘说的话究竟几真几假?”
燕疏云冷笑道“我偏不问这些,问不问,你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凌枢含笑道“你不问这些,我便不必说。不过可以告诉姑娘的是,我和金溟一样是南斗度厄宗的人。按理我是绝不该参与决云的行动,其实应该反过来帮助疏云姑娘才对。”
燕疏云哼了一声“你嘴巴里说出的什么话,我都不必信了。”
凌枢道“姑娘可知尊师创建的乾诛阁隶属于什么组织么?”
燕疏云一愣,正要说乾诛阁就是乾诛阁,又有什么组织?却转念想到这人煞有介事的如此问法,必非无端而起。眼珠子转了一下,冷哼道“乾诛阁属于什么组织,我干嘛要告诉你?”
凌枢笑道“姑娘只怕不是不肯说,而是根本不知道,决云姑娘当然也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