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岩道:“大羽的武功,你我都是知道的。要说那女子的武功能比大羽兄弟还强,这你我都不信。索性把那女子武功说得再稀松平常点,就说大羽兄弟在江阴城血战倭寇之后,到九里山兜风,见那女子姿色不错,多看了几眼。那女子就怀恨,先装可怜,色诱大羽兄弟,然后乘着他没防备,忽然偷袭,砍了大羽的胳膊和腿,还要砍他的头。
“眼见大羽兄弟性命不保,我俩正好赶到,拼死奋战,幸好那女子也伤的不轻,才被我两逼退,保全了大羽兄弟的性命。那女子抢走了烜刀,放言要找她复仇就中秋前一日到诸暨去,多半是在诸暨有什么靠山。这么一说,我俩不但没什么责任,还有一番苦劳,按那何门主的性情,多半还会给我们几十两银子酬谢我们的救命护送之恩哩。”
韦存相迟疑道“那到时何门主和那女子对峙,不就露馅了么?”
罗岩道“咱们得了银子就远走高飞,还留田州那穷地方干甚?见识过江南花花世界,你还要在那地方呆一辈子?什么地方不好混?再说咱俩说得又不全是假话。”
韦存相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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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两人商量如何回去应对。九里山顶,此时约莫酉时三刻,虽已薄暮,天色还未大黑。
燕疏云从袖中拿出玄鲤,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她忽觉姿势似比初见时不同。原本是身体卷曲向上,如同跃出水面。可现在身体平直,尾巴微摆,似在水中潜游。她微微迟疑,试着用两只手去掰,却又纹丝不动。
正沉吟间,忽见一道白色人影闪至她跟前,闪动之间,见这人穿的是黑色绣边的白袍。她一惊,喝道:“是谁”。这人白布蒙面,也不搭话,一招双龙抢珠,右手二指直插她双目,劲炁颇厉。
燕疏云伸左手档格,对方左手朝她面门扬起,袖口晃动。
燕疏云心中一惕,忙侧头仰面躲闪,十多枚钢针几乎贴着她的鼻子射了过去。燕疏云伸脚急踢其膝盖,对方顺势腾跃而起,右手回缩向下。燕疏云拿着玄鲤的右手,欲击其胸口,忽觉手腕一阵剧烈刺痛,手指不由一松。
电光火石间,对方手指已搭扣而上,捏住玄鲤,腾跃翻身而去。
燕疏云定睛一看,四根细针刺在右手脉门上。她拔出细针,见针头微泛黑光,显是抹有剧毒。微微冷笑,这等毒药如何伤得了她?一运陛渊诀,毒血已被逼出。
再转头看时,白影却并未逃远,就在北边十丈开外。她一顿足,追踪而去。不料这白影见她追来,身法瞬间加快。她竭力追去,白影却始终在前面二十多步。
她初时以为这白影便是方才和那灌木丛里狼兵在一起的,现在交过手,已可断定决然不是,这人的内力虽高,却远不如刚才那个。
两人在山林中左绕右穿,那白影绕过一块巨石壁。燕疏云紧跟其后,也绕了过去,却不见了人影。
眼前赫然竟是一座坟墓,颇为气派,墓道以青石铺就,周围杉桧环绕,墓两侧各有两根华表石柱。
离墓前不远,有一头石赑屃驮着一块长条石刻成的神道碑。燕疏云运目力细看文字,见上面写着“重修宋太师魏国丘文定公神道碑”,细看碑文内容,却原来是南宋大臣丘崈之墓。
燕疏云沉吟,这白影难道能钻入坟墓不成。她仔细看坟墓,毫无缝隙。又看坟后树林,密不透风,低矮处更布满荆棘,并无人通过的迹象,顶上几根树枝却微微摇动。燕疏云心中一动,心想莫非这人是从树顶攀越过去的。
此刻别无头绪,沉吟片刻,便拔步走入坟后密林。拔出背上那柄太微烜刀,一边走,一边运劲挥劈,将拦路树枝和荆棘削去。
如此走了约莫半顿饭的功夫,出了密林,眼前却是一座破败的寺院,显然荒废已久,山门上的匾额都被蛛网灰尘蒙住,却依稀还可辨得三个大字“钓台寺”。【注释1】
环视四周,在西侧另有一条斜斜小径从密林中通了过来。
正中间山门的半扇已不见踪影,想是被这里的山民卸了去做床板或其他用途。另半扇也倾落歪斜。
走入寺门,是一个大的院落,被十字形的青石道划成四块,每块都有一个凹陷洼池,想必当初是放生池,如今干涸,池底都是污泥杂草。空地上更是杂草丛生。正对山门的那头左右分别是钟楼和鼓楼,中间是一个大殿。
燕疏云走近中间天王殿的门口,向里望去,却吃了一惊。一个头戴方巾的青年男子,上半身光着,下身也只穿青色水裈,侧躺在中间弥勒佛像盘坐曲起的腿上酣睡。
前面的供桌上还放着一件青布长袍,一只葫芦,一本翻开的书,一柄木剑,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搭膊,葫芦里也不知装的是水还是酒。
燕疏云面色微窘,眉头皱起,弯腰从门外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手指轻弹,啪的一声,打在男子的脸颊上,然后转过身去。
那男子吃痛,啊呀一声惊醒过来,一抬头看见燕疏云的背影。忙拿起供桌上的长袍,披在身上,系好带子,跃了下来。
燕疏云转过身,见他穿好衣服走了过来,一身布袍上还打着几个补丁,面目却俊秀,似是一个寒酸书生的模样。柳眉扬起,厉声喝道“你是谁?怎地在这里?”
那书生一愣,拱手行礼道:“姑娘,在下有礼了。鄙人也正要问姑娘从哪里来,这古庙荒废多年,人迹罕至,姑娘又是如何寻来?”
燕疏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先答我的问题。”
那书生无奈笑了一下,道“在下姓凌,会当凌绝顶之凌。名枢,枢纽之枢。草字慕逊,乃是江阴青阳乡人,性喜觅幽访胜,探秘寻奇,早就听闻这九里山中有座荒废古庙,颇有怪异之事。
“这几日得暇来一探究竟。只因天气闷热,这里又无人,便脱了衣衫休憩片刻。却不料姑娘闯了过来,渎了姑娘之眼,还乞恕罪。”
燕疏云见这书生,语言斯文,举止有礼,神态庄重,倒不似是个歹人,点头道:“你有没有见一个白衣蒙面人进了这庙?”
凌枢摇头:“在下实是未见有人进来。”他打量了一下燕疏云,眼睛转了转,又道“在下方才睡了过去,便有人从这里经过,也不知晓。”
燕疏云对他忽然起了疑心,从头到脚又把他打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