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疏云盘算自己是从西北方向奔上山的,只需继续往东南偏东方向寻去即可。脚步更不停歇,半盏茶的功夫,已至山顶。又往东南方寻去,在雨声中隐隐听得前方有厮杀叫骂之声。
跃身过去,绕过一块大石,却见眼前是一个山崖尽头,对面隔空六十丈,是另一个崖顶。隔着雨幕,隐约可见有百多个髡发倭奴,围截住向外凸出的崖顶,崖顶上三个人翼护住一个人,与不断冲上来的倭寇厮杀。
通往对面崖顶路径狭窄湿滑,最多容得三四人并肩而上。想必也正因此,那四人才得以拼斗至这时。崖顶地面上遍布尸体,那四人显皆已负伤,支撑不了多久。
其中一人精疲力尽,手一软,兵刃被打脱手,随即被倭寇砍断手臂,鲜血飞溅。
燕疏云一向自诩镇定,此刻却血气上涌,恨不能一跃而至对面。但心知除非是神仙,否则任凭轻功再高,也不可能一跃六十丈。当下只得回退,从西侧找路绕过去。
一个大弯之后,见前面一群倭寇背对着她,堵住去路,燕疏云持剑在手,提身一纵,已跃至一倭头顶,脚下微用力,那名倭寇闷哼一声,头颅碎裂,燕疏云借力飞跃至两丈开外另一倭的颅顶。
她飞跃之时,视线越过雨幕,往前看去,见前面约莫十五丈左右就是方才所见崖顶,剩下三人,一人又已被砍倒。
原先被翼护的那人脚步一个踉跄,身形不稳似乎就要向左歪倒在地。左右两倭同时举刀往他身上砍去。
他突然身形一长一转,侧身避开右边来刀,大喝一声,怒目生威,右手举剑斜往上刺,竟刺穿左边这名倭寇的下巴,贯穿头颅。拔出剑来,摇晃晃站立,浑身血水雨水交杂。
右边这倭寇一刀劈空,见同伴被杀,怪叫一声,又举刀砍来,后面一名倭寇也填补而上跟着劈削。刚才一击显然已耗尽了那人最后力气,身子一闪想要躲避,却脚一软,半倒在地。
剩余站立的人格开对手之刀,纵身斜扑护住那半倒于地者,那两刀却都砍在他身上,虽有盔甲护身,但倭刀何等锋利,也已砍入躯体。同时另一名倭寇也把刀朝两人身上直刺过去。
燕疏云心中大急,也不及细想,把头上蓑帽摘下,运劲往前掷去,正中那名倭寇的颈项,却如利刃般,颈子从中断裂,两道颈血逆着雨势冲天,头颅腾空半尺方才下坠。然而头颅虽断,身躯举刀下刺之势,却未绝,终于还是刺透了倒地两人的身躯。
旁边两名倭寇见同伴头颅竟被一顶蓑帽斩下,心中大惊,也顾不得地上两人,忙回头看去。
此时燕疏云不断踩在众倭头颅上前跃,被踩中者七窍流血、闷声倒地,在阵阵惊呼中,已跃至崖前。
她身在空中,一招“飞鹰扫月”,从左至右划去,左倭未及举刀格挡,颈项已然中剑,鲜血迸出,眼睛直瞪,发出格格的声音,倒地毙命。
右倭却向一旁猛闪,躲开了这一剑。燕疏云“咦”的一声,似是颇为讶异,使出“抱石济河”的身法,身子猛向下沉去,右腿同时踢向此倭心口,这右倭却挥刀向燕疏云左腿砍去。
燕疏云左腿刚落地,又腾跃而起,右腿一个绕旋,踢在右倭持刀手臂上。
此时她身体在空中平行俯向地面,右手持剑,扭转手腕,向后上方反刺出去,正是一招“毒鲼反尾”,由下而上,正中右倭咽喉。
右倭刀子落地,两眼凸出,脸上露出怖色,双手捂住咽喉上喷血处,嘴巴里不断涌出血来,发出咯咯的声音,随即倒地抽搐。
此倭显然是倭寇中武功颇高者,故至死都不信自己竟然两招之内就死于对手剑下。
燕疏云双脚轻落于地,抬起身来,一对秋波,横扫众倭。目光流转处,如冷月清辉,嘴角边仍挂着淡淡的笑,却散发摄人寒意。
周遭雨势虽减,仍如稀疏水箭,打在身上。天上的云层变稀薄了,已近傍晚,天色倒反比暴雨之前亮了许多。四下里除了雨点打在树叶和地面的声音,一片寂静。
燕疏云忽闻南边十丈开外有树枝微微晃动之声,转目一瞥,见是山上一棵高八九丈的大榉树,枝叶繁茂,在雨中更显碧翠,并无什么异样。想是什么大鸟惊于风雨,在树上栖息扑腾,便又转回目光。
众倭见来人瞬间就击杀己方多人,包括武功最高者,且手法不可思议,还道是什么高人怪客,没想到竟是一个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的美貌少女。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呆住了,也不知来人是山鬼怪魈所化,还是下凡仙女。
燕疏云俏生生站在他们面前,身形在风雨中微微摇摆,颇显单薄孤弱,不知怎地却又散发着聛睨一切的杀气。脸上的盈盈笑意在这股杀气浸渍下,透着诡异。目光扫过处,犹如利剑寒刀,让人不敢逼视。众倭只觉寒毛直竖,浑身起栗。
燕疏云突然眉头微皱,又听见南边那棵大榉树方向传来树枝微微晃动的声音。她朝那棵大榉树瞥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警觉的光芒,仍未看到什么异样,微一沉吟,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静默片刻,一个倭寇受不了这气氛,怪叫一声,冲上前去,举刀直劈,作势要把眼前的少女斩成两段。
众倭也被这声怪叫激起了凶悍之性,有三人便从后面抢出,挤上前来,同时举刀,或刺或劈。
燕疏云身形微摇,右腕略一转动,使出一招“寒芒腾霄”。四个向她挥刀的倭寇几乎同时惨叫,一片血箭迸射,持刀手臂竟几乎同时齐肘断落在地。
也不等余下众倭回过神来,燕疏云如蝴蝶穿花,在众倭中掠去穿来,也就片刻功夫,一片闷哼声中,百多个倭寇已全部倒地。
燕疏云回转过身来,把刚才倒在那二人身上的倭寇尸体踢开。半蹲下来查看,伏在上面的那个汉子已是不活了,在下面的那个却还有微弱气息。
她略一沉吟,伸手点了下面那人几处穴道止血,然后慢慢将倭刀拔出,把上面的人轻轻挪开,将下面那人上半身扶起,取出一颗疗伤药,喂其吃下。
这时那人睁开眼睛,燕疏云见他年龄甚轻,眉清目秀,最多也就三十出头。她原本见四人拼死护卫,猜他定是钱县令,但此刻却又怀疑起来,她想象中县令是个半老头子。微一犹豫,问道“你是钱知县么?”
那人点点头,用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下官钱錞,谢谢姑娘相救。”
燕疏云见他伤势很重,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忙问道:“钱大人,你可知那狼兵头目何大羽,为何来江阴?”
钱錞摇摇头,也不答她,却吃力地说道:“找到金明,有理始终有有理,不能……”声音越说越低,微弱不能分辨,燕疏云侧头将耳朵靠近,依稀听见他继续说“房钱和,转交五斤…糖…糖…进船…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