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接了夏沐,老头可是再没有和这百世善人拉好关系的念头了,只想着赶紧把他带到师尊面前复命,于是这一路也不和夏沐闲扯了,拉着夏沐只是埋头赶路。
夏沐也早被这半天来遇到的这些匪夷所思毁人三观的事给折腾的神经麻木了,任由老头拉着晃荡。
快到南天门的时候,老头为了不被南天门的那些天王元帅拉住啰嗦,干脆就捏了个‘隐’字诀儿,隐去了二人的身形,穿天门、过三十六天,直往天外虚空而来。
远远地望见那虚空中小巧的宫殿,老头就觉得自己的后槽牙发疼——宫殿前,乌泱泱跪着一大片大罗金仙,就连向来隐世不出的鸿钧、女蜗、伏羲、神农、轩辕、共工刑天这些大神都在,还有就是镇元子之流的天地人鬼、草木精怪、翎虫甲节各仙之祖,玉皇昊天等道门七圣反而不在其中,估计是级别不够。
看到这阵势,老头一脸懵逼的停下脚步——到底发生的什么事,居然弄出这么大阵仗?
老头正在这儿琢磨呢,耳中师尊的声音就像闷雷样炸开了:“孽徒,还不快吧那百世善人带过来。”这是太上老君等不及了,恼火的传音过来。
太白老头听了腿肚子都哆嗦着想朝前转,心里暗骂自己:“这当口发呆,我今天是真真地在作死啊!”急忙带秦沐过去,当着这么多隐世大神的面,老头弓着腰都快把脑袋夹裤裆里挪过去,一只手还不忘拉着夏沐。
夏沐可不管这些,虽然猜测这一片神仙来头大概很吓人,不过对夏沐这种九零后的当代青年,还是个不到一天就莫名其妙死了两回的人来说,实在是不能让他有半点惶恐。
当下跟着做虾的太白金星,不卑不亢地走到这些大神前面,面冲着宫殿站定。
太白老头到了师尊身侧,就赶紧跪了下来,还拉了拉夏沐,想让他也跟着跪下,九零后的当代小年轻哪管你这个,夏沐觉得自己现在没被折腾成神经病就够可以了,还跪个屁啊,里面又不是把自己当亲生儿子拉扯大的福利院老院长。
太白老头拉了一把夏沐,看他没跪,也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双手扶地,额头也磕到地上,心里也是一横——我还是装鸵鸟吧,事已至此,爱咋咋地!
其实老头在这事上也确实挺憋屈,自己招谁惹谁了,怎么偏偏是自己命数天定,端端地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在场的一大帮子都跪着,就夏沐一个立着杵在那儿,他实在是不好去打量这些神仙,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前面的宫殿。这一注意,就发现这宫殿的不凡来了。
不说宫殿是悬空而建,天界的建筑都是这般浮在空中,夏沐从三十六天一路上来,早是见怪不怪。
夏沐第一眼注视这宫殿,就发现自己居然没法判断距离,这宫殿,看着好像就在眼前不远,可稍一注意,却又极为缥缈,好像远在虚空尽头。
这只是其一,再看下去,就连宫殿的大小也没法判断,乍一看很是小巧,再细一打量,居然好像是占满了虚空。这种极为矛盾的视觉冲击带给人的,不是别扭,而是让人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感觉。
最让夏沐惊叹的是,宫殿牌匾上的那三个字,只要用心去看,就感觉那字不是在匾额上,而是由亿万星辰组成,充满黑色无际的虚空,眼里再不见宫殿和别的其他,就只剩下那夺人观感的三个大字,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夏沐震撼之余,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当下就不由自主地向宫殿走去,想到近前看个究竟。
刚想着迈步,也不知是谁轻轻地在自己背上一推,推的很轻,自己却在那一推之下,就向着宫殿跌了过去,速度居然极快,超过了自己在下界乘坐过的任何一种交通工具,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无数星辰从身边划过,留下一道道幻彩的光影,而那宫殿,却依旧和自己保持着刚才的距离,仿佛也以和他一样的速度在虚空中极速后退。
夏沐没懂得害怕,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不知过了多久,恍若一刻、恍若一年、又恍若过去了无尽的岁月,宫殿那两扇大门蓦然洞开,电光火石间,他分不清是自己撞进了门里,还是那宫殿过来把自己装了进去,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扇古拙厚重的大门从自己身边擦过,然后就跌在了一片混沌之中。
原来这宫殿里居然是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地”。
夏沐对于“混沌”一词的理解一直很模糊,在看了很多解释之后就更模糊了,感觉就像是为了解释这个词而发明的这个词,于是夏沐对“混沌”给了自己的理解——灰幔幔的那么一团、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东西。
当夏沐穿过宫殿门后,就非常地肯定以及确定自己的理解实在是差的离谱了。
夏沐觉得靠自己那点可怜的语言驾驭和表达能力,根本无法描绘身处的场景,却又坚信自己所处的环境就是东西方神话传说中那极其神秘缥缈的“混沌之地”。
无天无地,却又不是虚空,触目所及的只有一片片、一团团单调而又说不出色彩、似雾非雾、似云非云的东西在身边奔腾翻滚,不带一丝声音却偏偏给人一种万马奔腾的气势。
没有光,却偏偏看得清周围的一切,却又觉得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声音,却偏偏感到四周的喧嚣嘈杂。
刹那间,夏沐恍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已度过无穷岁月,如沙如土,无感无识……
恍惚中,竟不知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一粒种子在眼前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枯萎、腐朽、化作尘土;一个蝌蚪在宫腔羊水中游动,在眼前孕育、分娩、到婴孩嗷嗷待哺、到蹒跚学步、到长大、到老去、到死掉、到埋入地下,直至也化作了尘土。
眼前的画面不停变换,静寂无声地演示着不同物种的绽放与枯萎、繁盛与毁灭,与生与死……
但无论是绽放或枯萎、繁盛或毁灭,或生或死,俱都无声无息……
看着看着,夏沐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曾几何时,夏沐也好几次在午夜梦回后想过人生的意义,想的很杂也想的很乱。
在夏沐看来,人生就特么是一场满是无奈的悲剧,自己还有绝大多数人,都在无奈与挣扎中迷失了——
看看作为自称是万物之灵的人类,这几千年来里都做了什么?
在解决了生存和繁衍这两大任何生物都放在首要的问题之后,同类之间的奴役、残杀就始终贯穿着这所谓万物之灵的发展史。
于是原本用于狩猎和抵御猛兽侵袭的武器,以超越任何一种科技发展的速度,而发展成为人类文明中用于自相残杀的、最最先进的工具,没有之一。
于是规则与律法也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而无奈地产生、和艰难的不断完善,而规则与律法的产生,却是为了限制随着人类文明发展而不可避免产生的贪婪、欲望、嫉妒、以及莫名其妙的相互仇恨。
也于是、为了维护规则与律法,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军队。
再于是,随着军队的出现,人类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姿态来大规模的残杀同类,借口极其华丽,可再怎么华丽,能掩盖了人性中丑恶吗?
由小及大,由微见著,万物之灵们打着为了血脉、宗族、民族、宗教、地域、国家等等利益的大旗,从还在树上为了争夺一颗无花果树的果实就开始自相残杀,直到现在……
看着眼前一幕幕变幻的、短暂的枯荣与生死,夏沐愤愤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骂道:“妈的,成仙也好,做鬼也罢,人生一世短如白驹过隙,何不恣意一场,活出个真我来?”说完,又很是忿忿地啐了一口吐沫,这口吐沫——好死不死地正好啐在一只草鞋上。